Chapter E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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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勉强地走回房间,把房门紧紧关上。单薄的身体倚着木门,一点一点地下坠,直到最后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的泪水方如决堤洪水般汹涌滚落,顺着脸颊,流过下颚,滴到衣襟,融入布帛。
在理智与情感的挣扎中,她选择了前者。她清楚地明晰,是自己硬生生把双方推入这种对峙的状态。——他们不可以,他们之间始终站着这么一个人。无论靠得再近,总如天上两颗看起来很近的星,实际上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遥远得,她要质疑,到底,有没有他的存在。
遇瑾派来的小厮叩响了房门,夏若一声苦笑。也许以后,柳永再见到她的时候,会恭敬有礼地唤她“遇夫人”,而她也要掩饰内心的惆怅,回敬地笑笑。——这是最好的结局,却也是,双方以掩饰各自隐晦的心事,促成的结局。
夏若慢慢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打开门,轻声问:“阿金,有什么事吗?”阿金身后站着一个眉清目秀不及碧玉年华的丫头,正害羞地看着夏若。夏若眼珠一转,立马一脸八卦,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阿金。
阿金一脸不自在,忙解释:“夏姑娘,少爷吩咐小的为你找一个使唤丫鬟,好日后照顾你。你看她可好?若对不上眼,小的再替你找一个。”
夏若撇撇嘴,嘁,还以为自己可以当一回红娘,谁知表错意了。夏若便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了,她挺好的,就她吧!”口气活脱脱像秦淮河上的船舫里寻到猎物的嫖客。(囧)
阿金见自己能省下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心里也舒服,连忙阿谀道:“夏姑娘,小的这就给你准备车马去,很快就可以出发了。”夏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后,他方才转身走开。
夏若轻轻扫了一眼新引来的丫头,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秀的脸上立时染上淡淡的红晕。夏若笑了笑,说:“你叫什么名字?”她抬起头,对上夏若的眼睛,又赶紧低下头,缄默不语。夏若嘟起嘴,一个人自言自语很没意思耶。她便恶作剧地说:“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取个名字喽?”夏若顿了顿,捉弄地说,“就叫‘虫虫’吧!”虫虫一脸不情愿地看了看夏若,又不敢抗拒,只好点头。夏若当下心情大爽,哈哈,是谁说的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囧)
夏若愉快地指挥着虫虫收拾行李,心里感叹当一回大小姐变相体罚他人真是爽歪歪。她猛然想起穿越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教古人唱现代歌曲,当下玩心四起,对忙得不可开交的虫虫说:“虫虫,我来教你唱歌儿,好不好?”虫虫迟疑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小姐,奴婢唱得不好。”夏若瞪了她一眼,开嘛玩笑,你声音婉转动听,一听就知道歌声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我面前谦虚是在拐弯贬低我吗?虫虫见夏若一脸不悦,也知不好拂逆她,只得点头答应。夏若转怒为喜,无比愉快地走过去拉起虫虫的手,柔声说:“虫虫你真乖巧了,以后有事别怕,姐姐我罩你!”虫虫脸一红,低声说:“小姐,这是奴婢的本分。”
夏若没有理会她这句话,清了清嗓子,开口唱起第一句:“Starlitghtabovetherftops……”虫虫傻眼,她完全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夏若见状,愣了一下,顿悟,吐了吐舌头,说:“呃,这首难度太高了,我还是换首吧!”夏若想了想,也不知教她什么好,只怕有些以现代人眼光看起来挺正常不过的情歌,在他们保守的思想里也会被判为露骨、不守妇道。
夏若郁闷了一会儿,一开口唱出来的竟是s长相思》。第一句唱完后,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接着唱下去,忘乎所以地轻唱着,“离开人离了心不开/等待等成迫不及待/不在是现在不在或永远不再/越爱越怕坠落悬崖/难捱自从寂寞以来青苔把泪眼都覆盖/心海已心如死海/浪花再不开/尘埃却又惹来澎湃/长相思长几个夜晚/长相思不如长相伴/若拥抱时光太少太短/青春多荒凉/长相思长不过天长/长相思太长心不安/怕就怕春光灿烂成遗憾/意难忘……”夏若的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溢出,硕大的泪珠打在桌面上,发出颇有节奏的声响。虫虫惊得正要叫“小姐”,却用余光瞟见柳永正站在门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虫虫顺从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目光在柳永和夏若的脸上来回打转。
夏若一曲唱罢,惊觉自己落泪,忙伸手抹去,努力扯出笑容,说道:“虫虫,你觉得这首如何?我教你这首可好?”虫虫见夏若一脸“你敢说不好我就把你卖去妓院”的淫威表情,吓得连连点头称好。夏若满意地笑了笑,倒了杯水呷了几口,开口唱第一句:“离开人离了心不开……”虫虫迟疑了一下,跟着唱了一句。也许是太过紧张,不小心跑调了。夏若不以为然,继续教她唱下一句。
直到阿金前来请示可以出发了,虫虫总算能完整但不流畅地唱完整首《长相思》。夏若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赞赏表情,放开虫虫的素手,说:“假以时日,终究能学好的。不急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虫虫点点头,转身去收拾剩余的包袱。
夏若欠起身,走向阿金,问:“几日便可抵达江宁?”阿金毕恭毕敬地答:“不出三日。这儿离江宁不算太远亦不算太近。但少爷嘱咐过,若是夏姑娘有闲情雅致观赏路过的风景,大可延缓时间。”
夏若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心想:遇瑾突然这么惺惺作态充当好人,肯定有诈!她露出一副“我猜得准没错”的志在必得的表情,爽快地说:“我们现在就走吧!”阿金点了点头,进屋替虫虫抓起几袋包袱。虫虫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问:“小姐,不用……通知柳公子吗?”
阿金立马拍了拍大腿,说:“哎呀,小的竟把这事给忘了,被少爷知道可惨了!”说罢,正要冲出门,却被夏若叫住了。“且慢,柳公子昨日纵酒,今日身体不适,还是不要打搅他为妙。”她冷冷地说道。
“可是……”阿金踌躇,却被夏若不耐烦地打断了话语,“到了江宁我自会向遇公子讲明缘由。”阿金知道她会是未来少夫人,也不好得罪,只好颔首称是。
虫虫趁夏若独自梳妆打扮时,谎称需要去茅厕。夏若见她忸怩又脸红,只当她为临走时向情郎告别而打诳,便不以为然地准许了。虫虫转出门,抚了抚胸口,急忙朝柳永住的房间飞奔,却不知在好奇心驱使下蹑手蹑脚跟出门的夏若,站在门口,目睹了她跑进柳永屋内的全过程。
夏若心里难受地呆立着,咬了咬牙,转身进屋静坐在床沿边。她内心起伏不止,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她去哪里做什么?她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可是一念及自己已不能再对柳永产生丝毫情愫,只剩苦笑。他要做什么,又愿意做什么,与自己全然没有干系。她就要忘记他了,从此以后,他不能再成为她的牵挂了,他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他是谁了。多么可悲,又多么讽刺。明明是自己不要他的,他自然有权利选择去爱谁,干自己什么事了?
夏若使劲把眼泪硬生生地逼回去。她走到桌边,胡乱抓起一支毛笔,却发现砚台里一片干涸。她便不假思索的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用鲜血忍痛在刷白的墙上写下:“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那殷红的字眼犹如一把尖锐的钢刀,直直地刺得她双眼疼痛不已。夏若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刷”地直涌而出。她的身体颤抖,双手扶把着木桌,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桌子上,沉重地撞击着她破碎不堪的心脏。
柳永开门一见是虫虫,原先的一脸喜悦迅速被失落取代。他疲倦地问:“不知姑娘前来有何指教?”
虫虫脸一红,低下头,说:“恩公,多谢前些日子的救济。如今小姐就要走了,恩公不打算送一程吗?”
柳永摆了摆手,说:“夏姑娘并不见得乐于见到在下,柳某也就不惹人嫌了。”
虫虫垂着头,声音压得更低:“可是,可是,再不见的话,以后怕是……”柳永低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说:“姑娘还是快回去吧!在下自有打算。你若再不回去,夏姑娘怕会担心了。”

虫虫只得点点头,转身欲走,柳永却叫住了她。虫虫低眉顺眼地转过身,柳永苦笑一声,恳切道:“姑娘你可愿把今日夏姑娘教你的那支曲儿唱予我听?”虫虫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唱完一首《长相思》。柳永听完,先是又惊又喜,但随即变得更加黯然伤神。
虫虫一抬头见柳永一脸伤怀,忙问:“恩公,可是有何不妥?”柳永苦楚一笑,说:“柳某身子有些不适。姑娘你还是走吧,别让夏姑娘等急了。”虫虫点点头,转身便急步走向夏若的房间,身后传来柳永恳求的声音:“还望姑娘好生照顾夏姑娘!”
虫虫一走进夏若的房间,就被夏若狠狠地推出房外。夏若扔给她两袋包袱,语气冰冷地说:“带我去后门,阿金必然等得不耐烦了。”虫虫胆怯地揣着包袱,引着夏若走向客栈后门。
柳永透过纸窗看见夏若走远,便循着她们的路迹,一路跟到后门。他躲在朱红的柱子后,不舍的目光不曾离开夏若。
夏若一路冰着脸,不言亦不笑。虫虫以为是自己怠慢了她,愈加顺从,也愈不敢抬头看她。
“夏姑娘,可以出发了吗?”阿金接过虫虫手里的包袱,跳上马车,探头入车厢内,然后钻出来,问夏若。
夏若四处张望了一下,寻不到柳永的踪影,皱了皱眉。阿金见状,赶紧问:“是否需要小的前去请柳少爷?”夏若还未开口,虫冲竟然夺口而出:“柳公子身体有恙,不宜出行。”
夏若的目光缓缓扫过虫虫如象牙雕就的玉面上,蓦地“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我倒没问你话呢!”虫虫抬头触到她如火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下头。夏若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向马车边,在阿金的搀扶下,跳上马车,躬身而人厢。
阿金走向虫虫,在她耳边低声叱道:“怎么这么没规矩!你能留在这里也正是受夏姑娘的恩泽。夏姑娘可是少爷日后专宠的正室,你倒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冒犯?”虫虫不知所措地看着阿金,脸色苍白。
阿金不耐烦地挥手,说:“上车吧!这几日殷勤些,没准会被饶恕!”虫虫点了点头,走到马车边。阿金没有理会她,而是从另一边上车,准备驱马。正当虫虫踌躇时,夏若从车厢里撩开门帐,伸出白皙的手。
虫冲诧异地呆立着,阿金立马用眼神示意她。虫虫明了后,颤抖地伸过手,一触到夏若的手,便被夏若奋力一拽,以此顺利地跳上车,并被拉入车内。
夏若收回手,正眼也不瞧她,而是靠窗而坐,撩开窗帘扫望四周的风景。虫虫低着头摆放好包袱后,坐在另一头,拘束地静坐着,目光一直停止在褐色的车板上。
只听得车外传来阿金一声“驾”,以及马鞭打在马匹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马车缓缓有了移动,随即迅速加快,直出永丰客栈后门,往城门方向驶去。夏若不避嫌地伸出头,眺望已渐渐看不清晰的客栈,眼睛里飞入了沙粒,湿湿的,涩涩的。
那么,就这样了,该说再见、再也不见的时候了。
以后相遇时,只怕生了分,有了隔阂且再也消除不了。
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得上眼的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沦为一场空白。
往后缅怀这段令自己的纠缠时,会笑着流出眼泪,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曾经,曾经,我与他有过这么一段曾经。——只是,也心知,那只是,曾经,而已。
夏若放下手,头软而无力地靠着冰冷的木板,一脸的疲惫不堪。她慢慢合上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微抖动,仿佛在诉不为人知的心底事。她的泪水顺着两颊淙淙流出,深深地浸湿了衣襟。
柳永凉夜忽起,睡梦中惊醒后,顿消倦意。他苦闷地扫了眼一桌子的杯盘狼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也许正在睡梦中。柳永暗想。于是眼前渐渐浮现出夏若那张富有生气的面孔,她的一颦一笑无不引动着他的一悲一喜。她就这样无端闯入他原本平静的生活,然后逐渐控制着自己的悲欢心绪,就在他完全习惯她蛮横的受控时,她却要从自己的生活抽离,日后将以另一种自己难以接受的身份出现。
柳永欠起身,走到窗来,一阵夜风扑面吹来。风轻云断,雨零星地下着,过一会儿,便又消停了。天气微凉,丹霞夹明月,华星掩云间。
柳永顺手合上窗,走出房间。他脑海里纷纷扰扰的,全是夏若连日来与自己相处时的神情。她主宰了自己的表情,以及心情;离别后,进一步主宰了自己的思绪。
柳永在不知不觉中,竟转绕而至夏若住寝的房间。他犹豫了些许,俄顷推门而入。
房间里还残留着夏若特有的气息,柳永贪婪地汲吸着,眉头渐渐紧锁。他走到内室,一派整齐有致的景象。西首,雪白的墙面上,一行行血字赫然入侵他的眼帘。他吃惊地快步上前,血虽早已干涸,但那一行行红字却仍分外妖冶地灼痛了他的眼眸。他伸手抚摸着每一个字,犹如爱抚情人如画的脸颊一般怜惜不已。他吃力地念出这些词句:“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夏若星眼含愁的脸容霎时映上眼前,柳永的头忽然猛烈地抽痛起来。他无力地苦笑几声,手握成拳,在墙面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捶打着,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过了良久,他猛地咬破自己右手的食指,趁着鲜血大肆外溢时,也在夏若题的词的旁边,用力地写下另一首词:“断云残雨。洒微凉、生轩户。动清籁、萧萧庭树。银河浓淡,华星明灭,轻云时度。莎阶寂静无睹。幽蛩切切秋吟苦。疏篁一径,流萤几点,飞来又去。对月临风,空恁无眠耿耿,暗想旧日牵情处。绮罗丛里,有人人、那回饮散,略曾谐鸳侣。因循忍便睽阻。相思不得长相聚。好天良夜,无端惹起,千愁万绪。”
夏若在睡梦中忽然心绞而痛醒。她抚着胸口,轻喘着气。疼痛从胸口向四周扩张,夏若的双臂蓦然一阵剧痛。她慌乱地猜测,是不是,究竟是不是,柳永出了什么事?她紧张地攥紧盖在身上单薄的被褥,手心溢出汗津。
夏若低声的呻吟惊醒了趴在桌子上闭眼小憩的虫虫。虫虫闻声掌灯而来,见夏若额头渗汗,一脸痛苦难忍,连忙放下灯,坐在床沿边,掏出手绢替夏若轻拭去汗水,不安地问:“小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夏若一把抓住虫虫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唤一声:“景庄!”便痛得昏了过去。
虫虫奇怪地看着夏若,伸手抹去她眼角边的泪珠。虫虫悄悄地把手抽了出来,站起来给夏若掖好被子。她转身去开窗,窗外正下着雨,一片蒙蒙。
题~外~话~:
无良的俺被某只大手拎了过来。怨念。。众:作者你就打算以这种表情面对我们?)呃,我要说明一哦~夏若写的那首词是她比较喜爱的清朝词人纳兰容若的一首《如梦令》。囧,她不是说叻“我只对七七和容若一见倾心哎”吗?所以由一般推断,可以知道她应该对柳词、纳兰词有一定认知滴~另外呢,“虫虫”这个名字是为了后来的剧情需要。。俺涉猎了些许《乐章集》,嗯嗯,七七给这个名唤“虫虫”的妓女写过几首词,我们再从一般推断中(囧),可以多少猜测这个女子在他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接着就是,下一章开始,七七会暂时隐退一阵子,关于他的活动,会在对话中体现。估计要到五月下旬或者六月初(?)才会复出。。Part开始,俺又要开始恶搞夏若叻(中指!谁扔的西红柿!)。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一脸严肃)苏锦年、苏白以及瑾生轮番出场,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捏?(奸笑)最后最后,很感谢大家的阅读,俺会在百忙的学习之中抽出时间写的,俺向来都是挖了坑会填补的老实人。谢谢。(TT俺被某人一脚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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