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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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一觉起来,眨了眨眼,大吃一惊。奇了,这床垫不是席梦思,而是单薄的质量奇差的床褥。为什么她穿的不是印有两只可爱小猪的睡衣,而是一身白色的长裙?为什么左边的书架被换成一幅仕女挂画和几盆吊兰?为什么窗户不是大而宽的落地窗,而是古装戏里最容易被人戳个小洞窥视的纸窗?还有还有,她的卧室里没有多余的木桌木凳,也没有手工精制的茶器。
穿越鸟?夏若吓得连滚带爬地下床。不会吧?这么神经的事情也会降临在她身上?她一直以为穿越时空是possible。
她没有跳楼也没有投江,没死成怎么穿越了呢?
夏若闭起眼,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自己考大,父亲一高兴就开车带她去瑾城最贵的酒店吃大餐。结完帐后,父亲开车,好像撞了别人的名车?保安拦住他并请出车主。车主长什么样子来着?夏若脑海一片空白,她使劲地勾画车主的样貌,仍是无济于事。她可是标准文科生耶,怎么可能记性这么差?夏若突然想起,车主说完要罚父亲之后,开车欲走,她一气之下冲上前……难道被撞死了?可是,好像隐约记得是没撞上的呀?但若没撞上,她怎么会穿越呢?
夏若记起死后穿越要“借尸还魂”,她立刻跑到木桌上抓起铜镜一看——还是自己这张引以为傲的面孔,眉清目秀。她不解地放下铜镜,又想起自己身处何方的严重问题。平心而论,她希望架空,不要宫廷斗争,也不要生离死别,活得自由自在就好。然念头一转,悻悻握拳。上帝啊,为什么不在我高三之前让我穿越?!
夏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摇大摆地推开一点也不结实的木门,刺眼的阳光亮晃晃地照在她身上,她用手挡住光芒,踮起脚四下张望。不远处有一棵四人才能合抱得过来,树下设有一张石桌,石桌四周摆了几张石凳。此外,空无一物。正对她的是一条曲折的走廊,也是是通向主屋的走道。
夏若嘴抽搐,我穿越成别人的妻子了?搞不好还是地位卑贱的侧室。夏若嘟起嘴,朝湛蓝无云的苍穹比了个中指。她叹了口气,朝石桌走去,却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倏尔响起:“姑娘醒了?”
夏若低着头心中一阵窃喜:嗯,虽然声音低沉但却能安抚人心。穿越文里很多姊妹一睁眼见到的全是帅哥,莫非我也赚到了?她赶紧抬起头望去。
那是夏若第一次见到年少的柳永。他那日一身白衫,头戴月白色帽,长袖挥不去一身的风流倜傥。细看却是异常白俊,眉如墨画,目光如炬。虽算不上是美男子,但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夏若无比灿烂地傻笑,引得柳永几欲夺门直奔医馆。夏若失望地抛去“奴家嘴咧得快合不上了您都不打算说点什么”的眼神,嘟嘴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
柳永作揖,毕恭毕敬道:“在下姓柳名三变。昨日经过友人家,因家事将你托付于我有我来照顾姑娘。姑娘大可放心,遇兄很快会接你回去。”
夏若瞪大眼睛,像观宝似的下下打量起柳永。柳永啊,那个她不止一次说“我想会古代嫁给柳七”的柳永啊!她终于见到真人了!要不是因为身处古代,按她的性子,早就扑上去又抱又亲了。可是,他口中的遇兄是谁?她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儿,却说:“夏若替遇公子多谢柳公子的不嫌麻烦。”
柳永只笑笑,说:“夏姑娘若是舍不得遇兄,现下去永丰客栈还来得及。”
夏若欣喜若狂,道:“那么有劳柳公子了。”
柳永轻轻扫了她一眼,转身带她向永丰客栈走去。
历史书上说,及至宋朝,商业活动已打破了时间和地点的限制,空前繁盛。可谓五步一酒肆,十步一药馆。再加上沿途不计其数的小贩,夏若看得眼花缭乱。
一面飘扬着的白布上,中规中矩地写着“永丰客栈”四个字。夏若忽然想起很多穿越同人齐齐见过的古代全国最多连锁店的“悦来客栈”,不由得嘴角上扬。不经意回眸的柳永,看到夏若背对着温煦的阳光,嘴角微微上翘,自然得没有任何女子该有的矜持,像墙角独自绽开的一朵不知名的清色泽的花。他微微有些心醉,却突然想到什么,猛然转过头,敛起已显的笑意。
夏若随柳永来到客栈后院,一位身着皂衫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头发凌乱,眼神凌冽,却十分俊美,那流畅的线条在阳光的勾勒下,异常耀眼,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右手腕上戴着的一块墨绿色的手镯。夏若顾不上什么礼节,上步并作两步地向前,把柳永甩到身后。柳永下意识地停下步伐,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夏若几乎是冲到男子面前,抓住男子的衣袖,脱口一句:“Areyfr21tury?”男子皱了皱眉,甩开她的手,像看一头蠢驴似的望着她。
夏若以为他不会英语,感叹真爱国,又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多少年了?”男子仍是一副鸡同鸭讲的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
夏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确定这表情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夏若惘然若失,讪讪地问:“小女昨晚受了些惊吓,记不起一些事了,还望公子见谅。不知公子是做什么的?”
男子挑了挑眉,冷冷地说:“遇家世代从商。”
夏若“哦”了一声,好奇地问:“不知公子是开客栈还是……”男子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变地说:“客栈,医馆,钱庄,古董店,青楼。”夏若起先暗叹真有钱,但听到最后两个字,吓得赶紧问:“不知小女可是公子的使唤丫头?”男子狠狠地盯着她,看得夏若心里发毛。男子“哼”了一声,以示他拒绝作答。
要搁在现代,夏若立马跳起来给他一巴掌。拽什么拽,你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流行装酷了吗!夏若心中的小宇宙就要雄雄燃烧起来了。——但很快又被男子冷冰冰的眼神把火苗给灭了。
夏若干笑几声,胆战心惊地问:“公子……请问高姓大名?”
男子甩下一句“遇瑾”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夏若一脸受伤地伫立着,心中万分感慨:我真的不认识他呀!他看起来也不是穿越而来的。那我在这个时代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她念及自己说不准是被遗弃或准备送去青楼的失德丫头,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就差没学古装戏里的失恋女子,找一棵大树抱着,潸然泪下好浇树。
“夏姑娘……”柳永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夏若大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了。“夏姑娘,遇兄总会回来,你又何苦呢。”柳永误以为夏若在哭离愁,却见她回眸时一脸浅笑,脸上并无泪痕。
夏若知道柳永误解了,努力装出一副“我不爱他”的怨妇表情,幽幽道:“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他这般对我,我如何是好?只恨自己生不逢时。”夏若为了表演需要,使劲去想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诸如父亲见到自己的尸体号啕大哭、当年见到好友和男友卓臻在一起卿卿我我云云……,总算成功把泪水挤出。
柳永突然伸手去擦拭她的泪水,轻声劝道:“夏姑娘你多心了。遇兄只身前往江宁是为了你们的婚事。”
夏若一听,假哭变真哭,泪水流得更猛。要她面对一个十有性冷淡的丈夫,不如要她原谅卓臻那只拈花惹草、一肚子坏水的疯狗。她45度仰天,两行热泪倾泻。心中呐喊,这是什么世道阿!

苏锦年轻轻推开窗户,回头扫了一眼熟睡的苏白,轻轻叹口气,便走出房间。
瑾生倚着走廊的一根朱红色柱子,见到她走了出来,迟疑了些许,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你真要我娶她?”
苏锦年愣了一下,苦笑,反问:“你可愿?”
瑾生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你要我怎么做,我自然会怎么做。”
苏锦年摇了摇头,头痛地靠着木门,气若游丝地说:“这不是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的事。你若不愿意,又何必勉强?”
瑾生却脱口而出:“如果你执意不原谅我,我也只能以这种方法赎罪。”
苏锦年一听,脸色大变,蓦地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的罪能赎得清么?你把他带到这个朝代,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就算我最后违心原谅你,苏白也不见得会谅解你。”
“我本就没指望他会谅解我。”瑾生耸了耸肩,接着说,“只是,夏若却是太无辜了。况且,这么做,也不见得苏白就会真的死心。你下的失忆散,若是被苏白找到解药,又该如何是好?你何苦呢。”瑾生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既而一字一句地说,“夏若没错,苏白也没错,我也没有错。”
苏锦年心一抽搐,苍凉地笑出声,无可奈何地问:“谁又有错?谁又有错!如果我有抵抗命运能力,我早就豁出去了。何苦为难他们?!”她忽然敛起悲怆,狠狠地盯着瑾生,说,“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带他来,我也不会设下此计。”
“你只是想让我看住夏若,不让他们二人有机会见面。可是,又何必用婚姻来拴住她?这样对她,何其不公!不是还有更好的办法么?”瑾生无奈地说道。
苏锦年深深地看了看他,缄默不语,随即甩袖转身进入房间,把门重重关上。
瑾生凄楚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如苏锦年走不进的心扉。
你要我做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只是,你又知不知道,夏若到底是怎么想的,苏白是怎么想的,而我,又是怎么想的?
柔和的阳光又如情人的酥手,在苏白的脸上轻抚。苏白微微睁开眼,见苏锦年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他心里泛凉,黯然,一字一句地说:“你真要逼婚的话,他们洞房之夜,便是我死之时。”
苏锦年一惊,缓缓转过头,眼眸尽是震惊。她看着苏白坚决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苏锦年凄惨地笑,捂着头,难受地说:“你们都在逼我,你们都在逼我。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苏白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问:“那么,我心里的苦,你又知道多少?”
苏锦年一把抓起桌面上的茶杯,猛地举在半空,苏白看也不看她。苏锦年轻叹一声,继而缓缓放下。“够了,我不想再这样和你僵持下去了!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却一点也不领情。你这么傻这么痴,教我如何放得下心?”苏锦年走向苏白,一脸伤心。
苏白决绝地别过脸,执意不愿瞧见她的脸。
苏锦年手轻轻一挥,圈禁着苏白的蓝色火焰立时腾空消失。苏白大吃一惊,缓缓转过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锦年。
苏锦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走到床沿边,轻轻坐下。她的眼里泛着柔情,双手环抱着双肩,语气却无比辛酸:“你长大了,我总是拴不住你。可是,我总是为你好,几时有过害你之心?我知你了解我的苦心,只是不愿放弃这与她相爱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又何曾不难过?这么多年来,一次次目睹你为她消瘦为她掉泪为她哀念。但是,苏白,既然命里没有这一折戏,你又何必勉强?”
苏白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紧挨着她而坐。他听了这席话,惨笑,说:“可我不甘心,我一定要争取。只有她这么一个人,值我如此。”
苏锦年轻轻叹气,看着苏白倔强的轮廓,摇了摇头,打起精神,说:“你争取了千年,换来的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们有缘无份,这是命中注定了的。”
苏白不语,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展开一看,竟是那日夏若随手画的他的肖像。苏锦年瞧见那惟妙惟肖,又带有一丝生机的画像,心如被推入万丈深渊。她有气无力地笑了出声,说:“两个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得这么深,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是苏白啊,就算我不阻拦你们,命运总是会阻止你们的。她现在失忆了,心里无依无靠。同时我可以告诉你,她对柳七已然生了情分,而你之于她,只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已。”
苏白挑了挑眉,深情地自言自语:“那么,守在她身边,也就够了。”
苏锦年怔了一下,沉默不语。千年前,她见到了那个人,也是这么口信是非地说,只要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平平安安,也就够了。只是,心里却无比渴望对方能以同样分量的爱意来回报。守不守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回报又是另外一回事。只可惜,每个人都天真地以为,守望、守望,有守护必然会有对方的回望。
苏锦年收敛起怜悯,双手一合,一道白光从中射出,白茫茫的雾气渐渐扩散在他们四周,充溢整个房间。苏白不解地望着苏锦年,苏锦年别过脸,认真地说:“你可知夏若若是没有遇见你,她便不会整日沉溺于哭啼哀怨了。她之前是怎样一个活泼开朗的人,你决计不会比我少知道。”
不久,浓雾渐渐散去。苏白看到夏若走向一个高高瘦瘦、很有阳光气质的男生面前,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向他伸出右手。男生宠溺地笑了笑,明知故问:“什么?”夏若嘟起嘴,略微有些生气地说:“卓臻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白看到夏若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对着身边那个穿红裙的清秀女孩说:“难得逃课一次啊!今天的数学题目真的很变态诶。都不知道出题老师是不是又内分泌失调!”女孩忍不住笑了出声,反问:“若若,依你这么说,老师岂不是一个月三次内分泌失调?”夏若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愉快地说:“老师该去看医生了~”
苏白看到夏若反手给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巴掌,噙着泪水,狠狠地说:“卓臻,我们玩完了。你给我好好对待晓菁,否则永远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我每天都扎小人,扎扎扎,扎死你。”男生抓住夏若的手,隐忍地问了一句:“如果不是这样,你会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是多么少么?你永远都是把友情摆在第一位,我们的爱情又被你搁浅在哪个遗忘的角落了?”
苏白看到夏若自信地走上台领奖;
苏白看到夏若倔强地夺门离家出走;
苏白看到夏若灿烂地微笑着,脸上的笑意久久未退;
苏白看到夏若……
影像突然散去,苏白看到苏锦年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笑了笑,说:“你是在怀疑我有没有让她恢复到以前无忧无虑状态的能力么?还是害怕我没有能力制造出解药?”他摆了一个“V”型手势,左手拍了拍苏锦年的肩膀,接着说,“我会尽我所能让她快乐的。”
苏锦年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她捂着剧烈疼痛的头,缓缓向床上躺去。蓦地两行清泪徐徐流出,苏锦年喃喃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你又何苦呢?你明明知道,你们有因无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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