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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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星子在空中也看到了此时场景,他还未来得及看对手银蝠洞主的反应,便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银光箭一般向地面射去,如流星赶月,在那道剑光之侧飞行,眼见渐渐追上剑芒。那是银蝠洞主,化身成宇宙间最闪亮的光芒,赶到地面去救一个小女妖,他不在乎他的对手有机会可以放心地在他的背后忽施暗算,他变相舍弃了他的性命,仅仅为了一个小女妖——不是“仅仅”,在他心中,他的子民又怎会是“仅仅”?
世人曾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百年孤寂的兽妖,又要修几生几世才能如灵魇一洞,不在世间为祸,只求存于山间呢?
可世事终究无常,再平静的水面也要泛起涟漪——可这次已远不是涟漪,是沙漠的旱季到来,阳光暴晒,企图要把这湖里的水蒸干,剩下的,只是一片沼泽泥泞。这是杀戮,这是灭门。
所以,阿灵更不能死!若一个娇小的女妖都保护不了,自己又怎么担得起“洞主”这个名称,就算灵魇洞输掉了这场命运的赌博,自己也会和众妖一起散去魂魄,永世不得超生。这是银蝠洞主的责任与信念。
这个念头闪电般在银蝠洞主脑中闪现过后,他不由得笑了笑:“就算魂飞魄散,也不枉活着一场。玉星子,你看看你们,为了名誉,牺牲自己多少弟子,多少日夜的师徒情感,一夕之间付之东流,名誉这执念,当真是太痴了。而我,比你不知畅快多少倍,只因我,是为了我的家人与朋友。”
一丝释然,一腔悲壮,已尽付那耀眼的银光之中。但是终究已来不及,就像那夜来风雨,打落红花无数,醒来时纵然懊悔,也无法挽回,只得看着清冽雨滴垂于枝丫,葬花惆怅,徒叹春泥护花,约来年此园再开放。
这是怎样一种情感呢?无奈?惋惜?懊悔?莫名的复杂。银蝠洞主看着阿灵茫然的双眼,心中便是这种难以形容的情感,或许,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不再看到自己的亲人相继死去。比爱的人先死,也是一种幸福。
这是世间的情感哲学,有多少人因这句话而解脱,带着这个信念离开这个人世。比自己的亲人先死,便不用尝那生死离别之苦吧——带着一点点宿命的味道,是人生的哲学。
而打破这种哲学的,只有年轻人,用他们的热血;用他们的**。他们不服,为何天地视人为刍狗;他们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老人们对他们不屑:“不过黄口小儿,还敢逆天?!”“年纪尚幼,到老时自然便都明白了。”或许天地间正在进行这这样的规律轮回,但就是这群年轻人,为这世界增添了莫大的生气、力量与创造力。遇到什么事,他们都会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为什么这么年……
轻美丽,却要凋零;为什么会有努力却还是办不到的事。
即使他只有八岁,即使他是一个蝙蝠妖,他也会问出这三个字,因为他年轻。正是因为他年轻,他才不只会问,他会立刻行动。
他已行动!
又一道银色的箭!从洞口冲出,超过了光的速度,横掠地面而出!没有人看清那道银光是什么,只感到那是不是夜空的闪电,划破天际,割断雨丝,像是展示他的力量与速度。而又像是流星,带着地上人们的期许,飞到另一个时空,去传达那蓝色星球的美好愿望。
一阵轰鸣,戊方剑光终于落地。地上土石飞腾,一时间看不清是何景象。每个人都停下了争斗,转而对峙。因为这战阵的关键,不知不觉间俱在这道剑光之下。银蝠洞主若死,灵魇一洞,在劫难逃,而那横空出世的另一道银光,又是什么?是天地间少有的利器?还是横空出世的高手?是敌?是友?
死一般的寂静,万物在此时凝结,就连那一直飘洒的雨滴,竟也似被场中的凝重之气冻结。每个人的心好似都在涌出鲜血,那鲜血中包含了兴奋、恐惧、担忧与紧张。这鲜血在他们的身体游走,像一股热流,流过四肢百骸,最终冲向大脑。血丝爬上了双眼,他们想看清那烟尘后面,倒底藏着什么,又有怎样的惊变。
烟尘逐渐落下,一个修长的身影逐渐清晰,松风派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银蝠洞主还站着,他们虽希望银蝠洞主收势不住,而被戊方剑气所伤,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能令戊方不住颤抖低吟的人,又怎会那么容易死在这等剑气之下。
阿灵呢?这个曾不禁牵动整个战阵心绪的清秀女妖,此时是生是死?只见烟尘完全散去,那片红裙,被压在地上,尘土落在她秀丽的脸上,阿灵的眼睫毛也在微微颤动。“没死!”灵魇洞一众心中齐唤道。欣喜而惊奇,毕竟自己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蝙蝠刚出生,长成现在化身为亭亭玉立清秀超凡的少女,感情甚笃,此时她大难不死,自己心中定当欢喜;惊奇的是,到底是谁救了她。
就是那个扑到在她身上的人了,小小的身躯,黑色的衣衫,乌黑的长发,俊秀的小脸,他的眼睛还未张开,身上仿佛还流转着银色的气息。他的脸伏在阿灵的身上,但灵魇洞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百蝠之洞,只有一只银蝠,出世便溶月之华,天赋异秉,守护一方蝠妖。那是最尊贵的蝙蝠,是他们的王。只有王的嫡出,才有如他的先人一样尊贵的血统,银色如月的光华,天赋神力的法术。他继承了先辈的勇气、力量与博爱,一代接一代地守护这他的子民。这已经不只是百户蝙蝠的洞主,他们的王,这已成为一方的传说,“踏月而来,万蝠祥光。”这是他们的神……
柢,他们的信念。
那道银色的闪电,是蓝齐。那个小小的银蝠,未来的洞主。

狂喜、骄傲,在每个灵魇洞中人的胸中激荡着,他们不仅拥有一个主持公道、视民如子的银蝠洞主,还拥有一个幼年侠义的未来洞主——蓝齐。
门奎的眼中不禁有热泪溢出,他跟着银蝠洞主四百多年,经历了多少朝代的变更,山河的易主,而这岁月的长河又不知带走了多少爱恨情仇,恩怨离别。然而他们不变,他们不死,永远是英主忠臣。他还记得二百年前毒蜂水蝇之灾——这两个也修成妖的族群,与蝙蝠族世代冤仇。虽然银蝠洞主倡导族人以植物为食,但这两族仍然趁洞中高手外出,偷袭了蝙蝠洞。当他们回来时,族人已被杀戮殆尽。当时的门奎,只记得血泪、仇恨、懊悔,与自己加倍的屠杀毒蜂水蝇。
战后,银蝠洞主对着洞中遍地的蝙蝠躯体,落下了眼泪。这是门奎第一次看见他落泪,不管是他被敌人截断肢体,还是练功时误食毒草,抑或是他的父母魂灭之时,他都没有掉一滴泪,但,他为他的族人掉了泪。
“我身何轻,族人之身何重!”银蝠洞主的眼泪,仿佛在感叹着这句话。他不曾说出,他也不用说出,他的族人心中已然知晓这句话。他更没有**权术人心,因为没有哪个权谋手段,是敢冒生命之险的。
地上的阿灵慢慢张开那双泛着水波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清澈水灵,好似也在告诉别人,自己的声音也似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这美好依旧让人难以想象,要是方才她就这样被剑刺穿,该是多遗憾。
她看了看四周,猛然发觉了趴在自己身上的蓝齐,她双眼忽然睁大,头微微后仰,显然已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瞬时间她只觉心绪万千,交缠在胸中,那情缘的线头,在蓝齐那里,另一头,却在自己这里,可其中又交织了好几个结,有关族群骄傲,有关世间道理,有关模糊的悸动,一时间梳理不开。她的双眼朦胧了,和她的族人一样,感动于这瞬息之间,发生的种种。
蓝齐此时也抬起了头,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阿灵。他迷茫的眼神立即闪烁出了光彩——他看见了一个完好的阿灵,还是如此清秀明丽。他不禁嘴角牵动,笑了笑:“灵姐,你还好吗?”阿灵看着他灰头土脸地笑着,自己也不禁笑了,她欲启樱唇,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好,我很好,小蓝齐,你还是那么傻,真是越长越没有长进了。”阿灵晶莹的泪珠缓缓流下,脸上却是笑颜如花,更添明丽之色。
蓝齐看着阿灵的笑,自己心中只觉更加欣喜,仿佛春水解冻,河水又开始流淌起来般畅快。他坐起来,坚定地道:“我爹跟我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有一句就是,上天之所以给……
我们力量,是让我们用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这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做得到,
我不想成为成为那样的人,我既然懂得了道理,就要做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透露出了单纯的信念。世间又有多少人做得到呢?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抛妻弃子;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出卖了兄弟的性命。于是人们才发觉美好是那么难得到,甚至已难得一见,才会感动一个仅有八岁的小蝙蝠精所说的话。
门奎落泪了,华晨落泪了,那些蝙蝠战士落泪了,灵魇洞初创的艰辛历历在目。有过背叛,有过出卖,有过烽火,有过血泪。然而这一切过后,最令他们珍惜和回忆的,不正是这单纯的信念吗?
阿灵使劲地点了点头,她的心中也有股暖流在涌动,她虽不像她的前人一般有过心酸血泪,但她此刻真正感受到的,是一股纯粹热烈的温情。温情中又带着力量,那是用一抹鲜艳的红,染遍这灰白的世界的真诚与纯洁。
“爹……”蓝齐方才提到银蝠洞主给他讲过的话,不禁想到自己的父亲此时身在何处。他还没来得及四处张望,一只瘦硬的手抚在了他的头上。蓝齐感到那只手坚定有力,掌心传来阵阵温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自己父亲的手。随着那只手的抚摸,他心中不禁稳定下来,抬起头,看着那瘦而俊秀的脸。
“爹……”蓝齐小声唤道,“我……再也不哭了,那样没用,缩在角落里,无法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他的声音轻轻吐出,好似喃喃自语,也好似暗暗发誓。银蝠洞主每个字都听得真切,他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齐儿、齐儿……你长大了,我时常自责自己有一天可能守护不了你,无法为你带来安定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吗,只有在一次此动乱之中,不论是人,或是有了人性的妖,才会成长。我盼你快快长大,去保护你在乎的人,去坚守你的信念……”他听到了自己心中的呼唤,品尝着这久违的温情。
没有人愿意打扰这段时光,连松风派也是,他们本是修仙中人,侠义为怀,世间的冷暖也见得许多,这般令人感动震撼的场面,又怎忍心再厮杀——他们自己也在自问,修仙得道,以窥天机,斩妖除魔天地间,以杀戮对杀戮,这样的自己真能守护自己的信念、改变这个世界吗?
连心莲和玉星子也不禁如此自问。这修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眼前的众蝠精,比之寻常人境界不知高出多少。对着这不曾为恶的族群,自己手中之剑,却又真的出的了手吗?
可横空已有一剑刺出!
白炼横江,铁索飞渡。剑势宛如大江滂沱迷蒙,又有铁索从天地之间飞来横江的刚劲。刚柔并济,阴阳相辅,端得是好剑法!这股剑气朝的便是银蝠洞主、蓝齐、阿灵三人的方向,转瞬间温情的气息被白色的剑气刺破,杀气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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