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银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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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似乎已渐渐发亮,与深沉的夜色混合着,像一幅蓝色的画布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墨。雨意未歇,点点滴滴,依旧打在蓝齐心上。
车早已熄火,停在一处偏僻的楼角处,凌晨寂静,只有如此时分,才能让他独自舔舐自己心中伤痛,哪怕是过了几百年,那段往事仍如烙印一般印在他的心中。时间无法洗涤这段伤痛,反而像刀刃,在他的记忆中时刻不停地雕刻着,把当日的景象更加栩栩如生地刻画。蓝齐无力地伏倒在方向盘上,此时他已不是强有力的银蝠之妖,不过如这都市的人一般,心中的辛酸往事随着淅淅沥沥的雨,点点滴滴地浮现出来,体味着痛苦慢慢得将意志打倒。长发可以遮住他的脸,却无法遮住此时他眼中的那层朦胧的水雾。
那天,也如今日一般烟雨朦胧,不过那不是那些人类所写诗篇中的暮春芳菲,楼台歌榭之流的一席雅致,而是伴着鲜血、不公与仇恨。
“娘,洞外面怎么这么乱,大家为什么都向外跑?”蓝齐刚从午睡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娘亲正抚着自己的头发,眼中似乎含着泪光,欲言又止,这一切让尚自年幼的蓝齐一头雾水,他见娘亲悲戚,虽然不明缘由,但还是试着安慰道:“娘,您伤心了?为什么啊?我们蝙蝠一族炼精成妖,虽不能参透天机,却也是长生不老,逍遥于世。娘,我们还有什么伤心的呢?”
娘亲看着蓝齐闪亮的眼睛,似乎不忍说出任何话语,去道破这世间的艰险,妖界的吉凶,让这一切残酷将蓝齐那天地逍遥的想法摧毁。她只得轻声对蓝齐说道:“齐儿,我们虽有法力,但终究是妖,总有那些不容我们于世的人类……”
蓝齐听得此言,更加不解,一脸疑惑地问道:“不容我们于世?为什么?我们也没有侵犯他们,为什么不容我们于世?”娘亲不禁轻拂了一下蓝齐的长发,眼含悲伤,又似有一些无奈,一些疼惜,“你呀,真和你父亲一模一样,殊不知种族之别,又怎能用情理来讲通,妖界与人界的恩怨,又岂是我们一族可以置身事外的。”
听了娘亲这段意味深长的话语,蓝齐虽不懂得其中意味,但心下也隐隐感到,今日这蝙蝠洞外必有大事发生。他不禁问娘亲:“爹呢?这洞外到底发生了何事?大家为何行色匆忙?”娘亲摇了摇头,眼中悲戚之色更浓,显然今日之事非同寻常,她不想把自己的孩子牵扯到其中,她只有安抚道:“没事儿,洞外来了人,你爹去看一下,有你爹在,又能有什么事呢?”蓝齐一听此言,面露喜色,“爹法力高强,放眼天下也未必有敌手。我到外边去看看。”说罢一蹿而出,娘亲毫无防备,还未来得及阻拦,蓝齐便已跑出好远。娘亲看着蓝齐消失的方向,……
眼眶中的眼泪再也无法遏制,斑斑点点,滑落到衣襟,娇柔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床上。
洞外,阴云密布,绵绵细雨绣花针一般斜织着,但织出的不是一方浪漫,一抹幽怨,而是一幅充满杀气的沉重的幕布。一群身着白衣,头戴纶巾,儒士打扮的人站在洞外,他们每个人背负一把长剑,站在最前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面白浓眉,髯须三缕,十分有气度,但眉头却是紧皱。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少年,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色的衣袖,眉清目秀的脸面色苍白,脸颊兀自挂着汗滴,显然是强忍着双臂的伤痛,可他却也硬气,身子挺得和标枪一般直。
他们的对面熙熙攘攘地站着五六十人,男女老少,穿着打扮各异,但每人脸上都挂着不安与焦虑,有的人更是站不住,不断地踱着步、搓着手,为首的一人一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副硬汉模样,他见众人心生慌乱,便大声对众人道:“大家不要慌张,洞主马上就到,到时候就不怕这帮臭道士不讲理。”他声如炸雷,气势不凡,那群白衣人也不由得一颤,但听得他辱骂己方,不禁脸上变色,纷纷看向那为首的中年人,只见他面色不改,似没有听到一般,自己也便只好强压心中的一团怒火,静待其变。
众人一听此言,登时安静了不少,这时,有人从洞中喊道:“洞主来了!”人群骚动起来,议论声不断,只见得黑暗的山洞中有一个人影逐渐清晰,那人身着银袍,身材消瘦,一张白皙的脸显得十分年轻,但眉宇间散发出的气息却不似少年人的狂放与勃发,那是只有经历过风霜的人才有的神采,淡定自若,神华内敛。
那为首的白衣人此刻也不禁动容,脸上立刻浮现出怒色,踏前一步,道:“银蝠洞主!我青城松风派与你们灵魇洞并无恩怨,你今日纵容手下伤我弟子,若不是我等及时赶到,险些命丧你手,我倒要看看你作何解释?”他声音不大,却听得字字清晰,显然已动用了道家的修真内力,对面的银蝠洞主听后,面色也不禁一变,似惊讶于对方功力之精纯。
银蝠洞主却不急着答话,对身旁的人说:“谁伤的人?”人人彼此相顾,似乎充满疑惑,尚不明发生了何事。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名男子,身材中等,貌不惊人,他来到银蝠洞主身旁,毅然说道:“洞主,是我干的。”银蝠洞主转头看着那男子,奇道:“华晨兄,怎会是你?你平日最不好斗,今日之事是何故?”

华晨眼色一下暗淡下来,但转瞬间又抬起头,说道:“洞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去跟他们说去。”他一句话说得大义凌然,转身就要走出人群。
银蝠洞主见状,伸手将他拦住,道:“华兄,我看其中必有隐情,你将实情的原委……
告知与我,若是咱们有错,我自会向他们道歉,若是他们有错,咱们灵魇洞也不会甘愿受这不白之冤。”华晨眼中登时浮现出感激之情,他只觉得热血上涌,心中激动,嘴张开了,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好狠狠地叹了口气,将头低下。
此时人群中传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不关华叔的事。”人们纷纷向声音响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衫的小姑娘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这陡然生变,令人们纷纷避让出一条道来。那姑娘面容秀丽,映衬着红衫,散发出一股热情活力的气息,银蝠洞主看着她,道:“你是华家的阿灵?此事究竟如何,详尽道来。”阿灵微微施礼,道:“洞主,方才我在洞外摘果子,忽然听得脚下一声招呼,只见是那个白衣少年。”她看了一下对面松风派人群中的那个少年人一眼,那少年人似乎心中羞愧,目光刚一相触,便低下了头。
阿灵轻蔑的哼了一声,继续道:“我便下了树去,问他何事,没想到他言语轻浮,伸手就来摸我脸,还欲抱我,说什么共度良宵……我虽非人类,但平日的修行也让我逐渐通了人性,遇见这大胆的好色狂徒,自是又气又怒,当时扇了他一巴掌。他也便怒了起来,拔剑相逼,说什么不从他便要杀我,我见他剑芒隐隐含有法力,便知道他不是寻常人,乃是修仙之人,哼!凡人修仙为的是参透天道,没想到却还有如此淫人妻女,意图加害的恶人在。”
她声音剔透,再加上运用法力,在场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不仅灵魇洞众人大怒,对面松风派之人脸上也或现羞愧,或呈怒色。那白衣少年听得此言,苍白的脸色瞬间变红,不禁急道:“妖女休得血口喷人!明明是你魅惑于我,我……”“闭嘴!”那白衣中年男子大声喝道,截断了少年的话语。少年面现恐惧之色,重新低下了头。
银蝠洞主面色也微微一变,说道:“阿灵,不必理会旁人,你继续说。”阿灵见有银蝠洞主主持公道,底气也不由得一硬,决绝道:“是!我为求自保,暗运法力,不由得散发出妖力,那人觉察出来,说要斩妖除魔,说完便向我斩来,我便与他斗法,没想到那人手下功夫硬得很,没几回合我便落下风,连遇险着,就在他快斩向我胸口之时,我心想我命该绝,没想到华叔从旁出招,伤了那人,把我救下,后来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火,往天上一放,不多时那几个人就来了,说要找洞主您说话。”
阿灵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众人恍然大悟,万福洞中人不禁大怒,骂声连连,“松风派里竟出了这样的混蛋!”“我看不仅是他一个小牛鼻子如此,恐怕全派都是**恶棍!”“如若如此,松风派里道士道姑住在一起,胡交乱搞,直把青……
城山变成了一个大淫窝。”
松风派众人听得那边骂得越来越难听,在羞愧之余,不禁动怒,大喝道:“妖精休得放肆!看我辈今次来斩妖除魔,将你们灭个干净!”白衣男子此时面色难看,他并不气愤于灵魇洞中人的辱骂,而是对阿灵所说之事心感羞愧,原来那白衣少年乃是青城松风派座下大弟子明桥子的独生子,自幼宠溺,变成一个好色的登徒子,虽身手已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但这败坏门风的性子,着实让人头疼。
银蝠洞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噤声,他走向松风派众人面前,拱手道:“来的不知是松风派哪位真人?”那中年男子一听此言,也便上前一步拱手答话:“在下玉星子,这位是我师兄明桥子的公子,沈敖之。”银蝠洞主道:“原来是松风派座下一桥两星之中的玉星子,幸会。我灵魇洞中人虽俱为蝙蝠精,但近百年来,未曾伤人。适才之事,我看阿灵所言非虚,还请真人明察。”
玉星子看了看身边的沈敖之,只见他面露羞愧,脸上的汗水比刚才还多,疼痛加之阿灵之言,令他身心俱疲。玉星子心中虽怒,但也毫无办法,狠狠地暗道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当下玉星子踏步上前,朗声道:“银蝠洞主,我看你这是包庇自己人,我松风派门风清静,又岂是一个妖女可以侮辱的!”阿灵一听此言,登时大怒:“你才是血口喷人,做的事自己都不承认吗?!”松风派众人也一愣,心下暗奇道,平日谨慎公正的玉星子何时变得如此武断。沈敖之更是惊奇,继而狂喜,心想有着功力深厚的师叔撑腰,自己定能躲过此劫,不禁流露出一丝微笑。
玉星子听了阿灵之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当下将心一横,拔剑指向银蝠洞主,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银蝠洞主吃了一惊,张口欲劝玉星子,但已来不及,玉星子之剑挟着法力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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