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复仇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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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儿痛哭过一场之后,脸上的脂粉零落,双眼红肿,模样儿十分的狼狈。好在冬日的太阳下山的早,临近晚饭时分,天色已是相当的暗了。绣儿和莲花儿走在回明月楼的路上,一直担心被人看她那副样子,幸亏绣儿平日里来来去去就是低着头走的,又有暮色的遮掩,通往明月楼的那条路本来就人迹稀少,倒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今日在书房的时辰要比平日里长了些,等她们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厨房已是把两人的饭菜送来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厨房送来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很明显的看出是拼拼凑凑将几样菜放在了一起,让人很难引起食欲。前几天绣儿吃饭只是应应景而已,再好的东西吃进她的嘴里也索然寡味,只是莲花儿在一边苦苦相劝,她才勉强的吃了几口。
今天的她就不同了,放下了心里的那沉重的心结,绣儿的人顿时有了一股新的活力,有一种要好好的活下去迎接美好未来的**。这样一来,多日不见了的饥饿感一下子袭上身来。虽说那饭菜已经微温的了,那色香味就更谈不上了,可绣儿依旧是吃的津津有味,把送来的东西几乎全吃完了。
莲花儿看得很心酸,觉得那些人太势利了,难道就不想想将来大少爷当了家,绣姑娘成了少奶奶,那时候真要计较起来,看谁能有好果子吃呢。再转念一想,诶,这人那可不能太好说话了,那些人不就看着大少爷和善好脾气,绣姑娘老实才这么欺负人的么。瞧那送来的饭菜,比丫头的就多些菜色而已,可和那些主子的就根本没法比呢。莲花儿越想越生气,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大少爷一声,他一定会帮绣姑娘讨个公道的。
绣儿大哭了一场之后,到夜晚,那双眼睛肿了起来,加上她那么多天没好生睡觉,这下心里一放松,就困倦的不得了。莲花儿催她赶紧睡下,又拿了冷手巾替她敷眼睛,这是绣儿从那天以后第一次早早的睡了。倒是那莲花儿,一直忙了个大半夜,不断地换手巾,直到绣儿迷迷糊糊地醒来,赶着催她去睡觉,才略略的打了个盹。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绣儿的两眼非但没消肿,而且更厉害了,那双大大的杏儿眼,只剩下了一条缝。绣儿想推说病了不去容萱堂请安,可又怕惊动了老太太得更加的起疑心,只得勉强前往,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看人。到了那,绣儿轻声地问安了以后就向往老太太的背后躲去。别人虽都看到了,可大家也没说什么,老太太等都明白,绣儿就是躲在屋子里哭一场也是很正常的事,那样反而能让她发泄一下不至于憋坏了。
只有那大太太薛氏,在别人眼里楚楚可怜的绣儿,在她的眼里就是在装模作样了,一看到就不舒服,开始还想忍忍,可她这个人很难忍得住,还是开了口“哼,瞧瞧,都进了这个门槛子了,还不满足么,这大正月里,好好地嚎什么……”那个丧字还没出得了口,就被老太太那重重地一声咳嗽给堵了回去。
吕老夫人白了薛氏一眼,叹了口气,暗里想着这个人就是改不了的臭脾气,都这个样子了还那么地挑剔干嘛呢,连物极必反的理也不懂,也不好好的想想看,你那个芳琼还没进门呢,如今不还靠绣儿的命水支撑着宏儿么,真把她逼疯了与你有什么好处么呢。想着那脸色就阴了下来。
薛氏见婆婆生气了,也觉悟到自己的确实过分了点,便在一边不再吭声了。
吕老夫人对彩蓉说“拿点贡白菊给她,叫丫头泡了水敷在眼睛上,一两天就好了。”当年丈夫死后,面对着偌大的一个庄子,那么年幼的儿子,有多少烦难的事,她也曾有过夜夜流泪到天明的时候,所以对那贡白菊花水能消肿的功效自然很清楚。
老太太回头有对绣儿说,“眼睛这样了,别做那些绣活了,歇个一两天吧,任什么的也别管了,没什么急得那样的,还是身子要紧。”
吕老夫人似乎看出薛氏又要说什么了,就抢在她的前头说道“就这么按我的话做,别理那些事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的!”话中隐隐地带着了警告的意味。
彩蓉见屋子里的气氛不好,就连忙把话岔开了去“老太太,这贡菊可是夏天喝的东西,这会子一时还找不出来呢,等过会儿我替绣姑娘送去好了。”
老太太也觉得把话说的僵了,正好彩蓉这么一说,便立时接过来说道“一会半会的都不打紧,只是你可别忘了就好。”
到了中午时分,彩蓉打发完了老太太的午饭,正好有会儿的空,便拿了一罐子杭白菊往明月楼来了。
彩蓉到的时候绣儿正吃着饭呢,见她来了连忙起身来迎接,又亲自端上茶来。绣儿虽说为人老实,可这些天来也看出了彩蓉在这府里的地位可不一般,有时就连两位太太都没她的权柄大呢,想要能在吕家好好的过日子,这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
莲花儿一看是蓉大娘来了,灵机一动,就故意把彩蓉往桌子边上让,好让她看看哪些不堪的饭菜。果然彩蓉看着桌上那几样明显是胡乱拼凑起来的菜色时,那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似乎不信的问道“这些是绣姑娘的饭么?”
莲花儿一看目的达到了,就故作毫不知情般的说道“是啊,今天的饭菜还不错呢。”
彩蓉心里大怒,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她先嗔怪莲花儿道“你是怎么服侍绣姑娘的,一点机灵也没有,这事为什么不和我来说呢。”
莲花儿假意理亏的低垂下了头,绣儿在一边忙劝道“蓉大娘,这不关莲花儿,其实这饭菜蛮好的,没有关系的。”
彩蓉说了“不是这么说,绣姑娘宽宏大量,可作下人的不能太随意了,可不能违了主仆间的规矩呢。”这话一半是在说给绣儿听,另一半是在警告莲花儿。
从明月楼里出来,彩蓉就匆匆地往厨房里去了,一路上她就在想,这分明是那个掌管厨房的画眉搞的鬼,这人是薛氏的陪嫁丫头,又嫁了厨房的大掌勺,现就经管着内厨房呢,肯定是受了薛氏的指使,这可得好好的镇镇她才行。
彩蓉亲自到厨房来,这可不多见,那画眉儿还以为是老太太的饭菜不对口味呢,很是紧张的问道“蓉姨,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么?”
彩蓉冷笑着说“我倒还没和老太太说,只是奇了,我们吕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穷了的呢,拿那些剩菜也端上来充数呢?”
那画眉一时还没想到是为了绣儿的缘故,一脸的莫名其妙的看着彩蓉。
彩蓉接着点明了说了“要捏软柿子,那也得看看捏得捏不得,捏烂了也是会找麻烦的。你那送去明月楼的算是什么东西呢,那绣姑娘老实,,好糊弄,遇上个刁钻些的往老太太跟前一送,你看看会怎样吧。”
这下子那画眉的脸倒红成了柿子了,她嗫嚅了半日才说道“那是今日的菜做少了……”
彩蓉没等她把话说完,啐了她一口,打断了她的话“少扯那些没油盐的淡话,你那点子心思我还有不知道的?效忠主子,也得估量着情形再说,没眼色的话,害了主子也把把自己给绕了进去。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吧,日后这府里可是谁当家呢?”

一番话说得画眉哑口无言,低下了头去不敢再出声了。
彩蓉说“好在那绣姑娘不计较,我也不回老太太了,要再有下次,那就难说了。”
一听彩蓉说不计较了,那画眉算是松了口气,连忙忙说“绝不会有下次的了!”
从那以后,厨房里对绣儿的态度大大的转变过来了,彩蓉的话点醒了画眉,大太太的话不妨阳奉阴违的敷衍过去,真的得罪了大少爷,这位吕家堡的未来堡主的话,说不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所以不仅食饭菜的质量大大的改观,有时还特意的备些汤水粥点送来明月楼给绣儿当宵夜,有意来弥补前愆。
绣儿的心结大大的解开了,又有这样的好汤好水的调养,她生命的花朵有一点点的滋润起来了,一点点的绽放起来了,虽一下子还不能完全地复原,可一眼就能看出明显的变化。
吕老夫人等并没有起疑心,大家还以为绣儿痛哭一场之后终于是想开了,都想到这种事原本就是要熬过来的,倒都替她的变化高兴。算是放下了状心事。
吕宏涛见绣儿的身子渐渐复原,那精气神儿也回到了从前,心理总算稍稍的安定了些。有了那天的哭诉安慰后,两人的关系更不同了,虽然依旧没什么亲热的举动,可那一记眼神,一句话语,流露出来的都是情意,感到的都是温暖。
但吕宏涛的心里却始终压着块石头,他虽说信誓旦旦的答应了绣儿,可到现在还没想出个既不和那些人翻脸,也不让她们的计谋得逞得好法子来。几天下来,吕宏涛反复的思量,最后觉得只有和他父亲吕正龙联手,趁着他父亲和大娘的纠葛,父子组成同盟来联手打消此事是最妥当的办法。
所人都在等吕正龙,吕老夫人在等这个儿子回来,毕竟他才是这吕家堡的堡主,是吕宏涛的父亲,儿子的婚姻大事也总得有他说了才算数。吕宏涛也在等这个自己并不很想面对的父亲回来,知道只有他才肯定不愿意再结薛家那门亲的,可以做他的盟友。
就连最不愿意见到吕正龙的薛氏,这么多年来也头一次那么殷切地盼着这个她早是深切怨恨的男人回来。她也知道虽说吕家古堡的大事还是有吕老夫人说了算,可毕竟吕正龙的同意与否有着极大的关碍。
可尽管大家都那么的期盼着吕正龙的回来,但那还在京城逗留的吕正龙却连归期都没有定下来,只是带来了书信说有事要多耽搁一阵子。就这么到了二月都过了一多半了,吕老夫人等人的心里都开始着急了起来,离原先定好的正月十八的婚期已过了一个月了,大行皇帝的国丧也过了大半,可这吕正龙人不回来,那许多的事就不能办了。其中最着急得十大太太薛氏,那芳琼的事还不算真正的有着落,她是深怕夜长梦多,更担心的是绣儿日日在书房里伴读,若是两人真的日久生情那事情就有麻烦了。
到了二月二十二,没等到吕正龙回来的消息,倒等来了又一桩震惊天下的大事,那个成婚以后在慈禧太后的阴影下苦苦度日几年的同治皇后,在夫君去世了仅仅七十五天后,也魂归地府,和那在生前聚少离多的皇上相会去了。这个消息一来,打乱了好几个人的打算。
头一个就是吕老夫人,她心里盘算了下,又是个百日的国丧,这样最快也得到六月里才能办婚事,那这年内抱孙子的希望可就落空了。诶,有时她真的有些懊悔,早知道这样的话,当初就该让宏儿和绣儿把房圆了的好呢,任何事也大不过早些为吕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来得要紧啊。
对薛氏来说,那大行皇上的驾崩消息是给了她促成芳琼知识的时间和机会,而这次皇后的去世却是让她感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顺利,这会把时间拖的太久了,变数也就多了,只要芳琼一日不进这吕家的门来,薛氏就觉得心里不安。
吕宏涛倒觉得是松了口气,这又一个百日的国丧至少给了他时间,让他有时间来考虑如何应付的更巧妙更完备一些。他总觉得光靠他父亲是靠不住的,虽说他也做了万不得已就拉破脸的打算,可大事未了,总是能不破脸的为好。
吕宏涛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管那么多,先私自和绣儿圆房再说。对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头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行,太荒唐了,绣儿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来面对众人的非议呢。可不知怎么搞的,这个念头始终在他的脑子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久而久之,吕宏涛慢慢觉得这个计谋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似乎倒挺有点意思的。
吕宏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仔细地考虑起那个法子来了。吕宏涛知道,要是自己硬顶着不娶那个什么的芳琼,估计奶奶也不会牛不喝水硬按头的,可他突然觉得这倒是个让奶奶和那些人难堪的好机会。一想到这,吕宏涛的思路就钻进了报复的牛角尖里去了,一种让他那最讲究面子的奶奶下不了台的痛快,使他兴奋起来。
虽说他对绣儿是满怀情意,决意要和她共度一生,白首偕老。他也认为他作为一个大丈夫,又要保护这个自己心爱女人的义务,可面对着亲娘的怨恨,吕宏涛决定先牺牲一下绣儿,先把她当做一枚复仇的棋子。
吕宏涛又觉得反正等事情了结了之后,他就要带着绣儿远走高飞,到那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生活。到那时,他找个教蒙童的学馆,绣儿刺绣,过那简单而清净的生活,远离那些为了名利、富贵而勾心斗角的地方。
吕宏涛虽也觉得他这个决定一下,真的做起来第一个会受到责难的就是绣儿,绣儿的处境肯定会有些艰难,也会受些委屈。可吕宏涛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来为她担当这一切,会护得她周全的。而那些委屈,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回报她的。
吕宏涛是暗中打定了主意,可究竟如何来做却不那么简单。要怎样绣儿才能心甘情愿的去违抗那些礼法规矩,并且抛开女孩子的羞涩和矜持,同意和他私自圆房呢,那洞房又设在哪里呢,这些都让吕宏涛绞尽了脑汁。
经过反复的思量和盘算,吕宏涛想到了利用绣儿的同情心。他早就看出绣儿是个极善良的女孩,如果得知他身负母亲那天大的怨恨的话,很可能会答应帮他实行这报复的计划。至于那洞房,吕宏涛觉得就在书房里的为好,他既不便去绣儿的明月楼,绣儿更没有可能到他的住所来,两人能碰面的地方就只有这书房了。而且书房里伺候的丫头、仆妇都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容易收服,方便办事。
把这一切都盘算好了之后,吕宏涛开始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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