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诉说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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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天绣儿一到凤啸阁,那薛氏也没让她坐下,就直截了当的问她道“听说大少爷在教你识字读诗是么?”
绣儿见大太太问起这个,那小脸一红,低着头小声的回答说“是的。”绣儿自从进了吕家门之后,虽和大太太接触的并不多,可每次大太太总会表示对她很不满,绣儿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又会让她责备一通呢,心里一阵的不安。
那薛氏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来,用一种阴测测的声音语气说道“是么,我想大少爷也该好好的教教你的了,否则将来你这个样子怎么在人前露面呢,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穷丫头,哪里就配得上我们吕家的大少爷呢。”
绣儿被这一通的批点,那头就垂得更低了。虽说她知道这大太太不喜欢她,可没想到她的话这样的难听,这样的伤人。
薛氏见绣儿不吭声,又继续的说了下去“想想也对呢,将来我们芳琼过来了,她可是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呢,你这个做妹妹的,尽管再怎么也是及不上她一点零儿的,可也别太丢人就是了。”
绣儿觉得自己怎么听不懂大太太的话呢,她诧异的抬起了头,看着薛氏那不怀好意的笑脸,满腹的疑惑不知该怎么开口。
薛氏见绣儿那样看着她,故作大惊小怪的说道“咦,没人告诉过你吗,我们宏儿他可是早就定下了亲事的呦,那可是我们薛家的姑娘,你若到这渤海城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我们薛家的芳琼小姐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儿,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呢。”
绣儿“啊”地一声不由自主的叫出了口,那薛芳琼小姐她倒是知道的,就在春上,绣儿还接了她定下的一批绣活呢,那是一堂椅披,粉色的软缎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听那老板说是薛小姐的嫁妆,原来她嫁的竟是这吕家的大少爷啊,可那吕家又怎么会找上自己的呢,绣儿这一吓非同小可,那嘴张的大大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薛氏继续扬扬得意的说道“哎哟,你是好福气,你们谭家的祖坟头上冒了青气了呢,大少爷病的时候,我们芳琼正不巧去了她外婆家呢,这才让你填了这个空,进了我们吕家来呢。说说看,可不是你的好福气么,如今是你人也进了门,总不会让你白冲了这个喜的,准备让你们同时成亲,做个现成的二奶奶。”
二女同时成亲?这种说法绣儿还从未听到过,一下子被震得是头晕目眩,要不是扶住了那桌角,她几乎会跌倒了的。
薛氏又趁热打铁地一股劲的说道“诶,那是老太太她心疼孙子,其实我早就打发快马去请芳琼回来了,也就差了那么一两天,可不就便宜了你这丫头了么。要是按着祖宗的规矩来说,你呀,永远也成不了我们吕家的媳妇呢,也不想想你那爹,他不就是个小老婆生的……”薛氏差点把那贱种两字也说了出来。不过总算在最后的关头收住了口。
谭秀才虽是妾侍所生,可他的亲娘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他一直是由嫡母养大的,后来他那嫡出的哥哥发花儿去世,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孩。况且谭家也不像吕家有那种规矩,所以他倒没有被庶子的身份影响到什么。等绣儿出世时连她的嫡祖母也已过世了,也从没有人提到过这些事。还是在今年春上的时候,那个不死心的张二少爷又来纠缠,还许下了不少的好处,绣儿的后母齐氏动了心,就与谭秀才争执起来,在吵闹中那齐氏说过那样的话,“小老婆怕什么,生下了儿子还不是一样的享福么,你自己不就是个好例子吗”这话可揭了谭秀才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短来,他哪里肯罢休,和齐氏大吵了一通,几乎要写休书了呢。
齐氏也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头一回主动地偃旗息鼓,还请来了哥哥说项,这才一天的风波平静了下去。
绣儿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会子事,可这大太太怎么就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居然还把这个来侮辱她的身份呢。绣儿被这一连串的打击压倒了,她的耳朵里嗡嗡地直响,眼前不住的金星闪烁,脑子乱的根本无法思考,人软软的就要往后倒去,幸好被珍珠扶住了。
那薛氏看她这样,非但没有心软,反倒勾起她的一团火来。原来她想到了那日叶神医来的时候,绣儿晕倒了她说了几句风凉话,被那吕正龙好一顿数落,当着那么多的人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想起来就觉得窝火“少给我装着可怜样儿,动不动就晕过去,娇滴滴的给谁看呢,今个给你仗腰子的人可不在,好好地收起你那狐媚子的模样来,我眼里可瞧不得这些!”说着说着薛氏的声音越来越高了起来,伸出手来狠狠在绣儿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绣儿本来已经觉得人晕呼呼的起来,被薛氏猛地一点到把她点的清醒了些。绣儿睁开那已被泪水模糊了的大眼睛,看到那薛氏横眉竖目,气势汹汹的样子,那手还伸在了她的面前,一时间绣儿似乎觉得又回到了家里,在面前的是后母齐氏,按着她以往得来经验教训,接下来的肯定会是一顿的毒打,吓得绣儿整个人都蜷缩了起了,双手紧抱着头,不住的打颤。
绣儿这副模样,让薛氏也吃了一惊,就这么几句话也不至于吓得那个样子吧,她再一转念,想起了她嫂子曾说过一些关于绣儿在家被她后母虐待的情形来了,估计这丫头是被她后母打怕了的。薛氏并没对绣儿的可怜遭遇感到同情,倒是暗中想道,看来这倒是控制她的一个办法呢。
“哟,瞧你那吓得,放心吧,我才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呢,也免得把被人说我以大欺小的,只要你好好的听话,安心做你的二少奶奶就得了,就这福也够你享一辈子的了。可有句话你可给我记住喽,要是你在这府里作耗生事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一封休书把你退了回去,追回聘礼,那时候自有你后母来收拾你的。”
薛氏说完这话后,便示意珍珠把那个放着东西的托盘拿过来,“既然你们姐妹同时成礼,总要彼此有个见礼的,芳琼她会给你备些首饰什么的,也算她这个做姐姐的心意,可你总也要回些什么吧,可你看看你,这身上头上,那样不是我们吕家的呢,这样吧,听说你的针线还不错,那就绣一条裙子好了,也算是你的一份心吧。”
珍珠便把那裙子的料子,丝线等一一交代给绣儿看,薛氏又补了句“这样你也好有点事情做,省的你老是狐媚魇道的只想着勾引大少爷,也耽误了他念书。”
薛氏见绣儿整个人就如同傻了的一般,鼻子里哼了一声,挥挥手,用那厌弃的语气说道“去吧,还像个木桩子的杵在这干嘛,见你那样子我就来气,不懂规矩的丫头。”
绣儿就如同在恶梦中再也挣脱不出来的那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凤啸阁,怎样回到的明月楼。薛氏那些话就像是一根根的毒刺,把她的心都扎的麻痹了,一时间她无法再思想什么,整个人就成了会动的木偶一样。她机械地绣着花,依旧去了书房,,可直到夜深人静后,躺在了床上那脑子里的乱麻才慢慢地理开了些。才真正地明白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绣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无数的针在刺扎,原来自己是个专门用来冲喜的替代品,如今任务基本完成了,那正主儿就要归位了,自己这替代品就只能是退居一边,就该心满意足地好好来享这吕家二少奶奶的福。

绣儿虽说从小熟读《闺训》《女诫》等等,也知道大家子弟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妒忌还是那七出的罪名之一,可她还是无法让自己平静的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在她经历了冲喜那九死一生的磨难之后,竟然必须和另一个女人来分享丈夫。按着大太太的话来说这还是她的天大的福气,是谭家的祖宗积了德。她在哀伤中忽然觉得真的很可笑,若不是她用那种令她害羞地方法,救回了这大少爷的一条命,那是否两个女人都会殉葬来陪伴他,那个大少奶奶的名分还会有人来争么。
绣儿在哀叹命运之不公的同时,还深深地对自己的未来担起心来了,她本就觉得大太太对她很不投缘,处处在刁难挑剔着她,这下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也就更为自己今后的日子发起愁来了。在绣儿眼中,这大太太无疑是另一个后母齐氏,或许像她所说的那样,她不会动手来打自己,可这样的日子同样不会好过。
那薛氏猜得不错,绣儿确实被那齐氏打怕了的,只要齐氏的喉咙一响,眼睛一瞪,那多半跟着就是巴掌戒尺朝身上招呼上来了,就算谭秀才在跟前也毫无顾忌,若是多劝几声,或许打得更厉害了,到后来那谭秀才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每当齐氏挫磨绣儿时,他总借故躲了出去,由那齐氏任意发作,所以绣儿见齐氏犹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的害怕。
绣儿根本不知道那薛氏威胁她的什么一纸休书发回娘家,追回聘礼等等完全是瞎说的,一来没这个理,二来薛氏也没这个权柄。可这真的让绣儿怕极了,若真到那一天,为了那一千两的银子,齐氏会把她的骨头都拆成碎片了的。
但种种的一切加起来还敌不过绣儿对于吕宏涛的失望和哀怨,这些日子以来,绣儿已经把这个未来的夫君当作了自己在吕府的唯一依靠。她一直是庆幸自己的终身有托,自己的夫君是个善良体贴的好人,女儿家的芳心已是一点点的烙上了他的影子,也曾偷偷地幻想过以后那夫唱妇随的美好生活。可就在这一时间都化作了泡影,原来他教自己读诗识字,只不过为就在做他和薛小姐的陪衬是不太丢他们的脸而已,那重重的温柔都是虚情假意。
在彩蓉奉老太太之命送来参汤和慰问后,绣儿仅存的一点指望也破灭了,她终日在哀伤和迷惘中度过,身心两重的疲乏很快就击倒了她,尽管绣儿依旧是早上去容萱堂请安问候,午后到书房陪伴大少爷,夜晚刺绣到二更天。可她的人就像是个会动的木偶一样了,脸上挂着那僵硬的微笑,心里不时的在哀泣。绣儿知道她的命运就这么的被随意的拨弄着,没有人能帮得了她,也不会有人会来帮她。
除了深夜躲在被子里饮泣之外,绣儿是把那愁思哀怨埋在了心底,她不敢在人前流露出来,生怕招来更大的灾祸。直到今日,被吕宏涛苦苦的追问下,她那苦守多日的心理防线终于决开了口子,那汹涌的泪水奔流而下。
吕宏涛再绣儿不断地抽泣和哽咽中听完了她的叙述,心头那股子怒火不断地升腾起来。这一切不都是为了那权势和财富么,为了这些,有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吕宏涛早就感慨万分,从当年订立了那条残酷家规的先祖,到他惨死的亲娘,有多少的无辜性命牺牲在这上头呢,如今那贪婪的魔爪又伸向了眼前这孱弱的女孩身上,难道这看上去富贵吉祥的深宅大院里又要多一个冤死鬼么。
依着吕宏涛此刻的心情,他恨不能立时冲到那凤啸阁里,揪住那薛氏怒斥她一番,告诉她别在做什么千秋大梦了,他吕宏涛这一辈子只和绣儿厮守终身,别说是什么薛芳琼,就是公主王孙、嫦娥天仙,他也不会理会的。可吕宏涛就在跨出脚步的那一刹间,醒悟起来,他身负着为亲娘伸冤的重任,此时还未到爆发的时候,只能暗里伺机行事,不能硬来。
吕宏涛决定下安慰好绣儿再说,这女孩子要再煎熬下去,肯定会倒下去的了,就现在这样,已是让吕宏涛心疼不已。吕宏涛紧紧地把哭得泪人儿似的绣儿搂在了怀里,这次绣儿没有动,她早就伤心的昏昏沉沉的了。吕宏涛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好绣儿,别哭了,你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来,你听我对你说,别理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根本就没那事!”
绣儿慢慢地抬起头来,用那模糊的泪眼盯着吕宏涛说“你不用瞒我了,我再也不信了的。”
吕宏涛伸出手来擦拭着绣儿脸颊上的泪水,也用他那明亮的大眼睛盯着绣儿的眼睛“好绣儿,我再不会骗你呢,你不信的话,那我就再发个誓你听,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这一生一世只和你一人厮守到底,白首终生,永远不变!若有二心,天地共厌之!我还要加一句这辈子我不会娶第二个女人,我以我娘的名义起誓!”
绣儿虽不知道吕宏涛所说的用娘的名义起誓有多大的意义,可她从吕宏涛那真诚的话语和神情上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见他又发那样的毒誓,连忙伸出小手来握住了他的嘴。“不用发那样的毒誓,我信,我信就是了。”
吕宏涛听绣儿这么的信了他,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把绣儿的两只小手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决地对她说道“绣儿,你一定要放宽心,把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把你的一生都交给我,我绝不会负你的!我们两个都是苦命人,有些是我日后会一一的告诉你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有一句打趸的话你要记在心里,那就是我在你在,你在我在,我们永远相依为命!”
绣儿确实没听懂吕宏涛的话,她搞不懂像他那么高高在上的,在这吕家堡里呼风唤雨都轻而易举的大少爷,难道还是个苦命的人?可绣儿觉得既然他都说了以后会告诉自己的,那就不用多想什么了,她只要知道,自己的夫君依旧是个值得依靠的好人,能给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就够了。
在那么些天的哀伤愁苦之后,绣儿的脸上头一回重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虽然她的人还是那么憔悴不堪,可来自内心的喜悦,让她的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美丽的光环。
等何妈和莲花儿回来时,绣儿的泪水已经干了,只是在大哭一场以后,她的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成了一道一道的花了。莲花儿是知道内情的,并没什么奇怪,她真的希望绣姑娘在大哭一场以后再也不要像那种可怕的样子了,更希望大少爷能解开绣姑娘的烦恼。何妈就不同了,她见绣姑娘哭成这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虽不敢直接的问她,可用那极度诧异的目光盯着她看。
吕宏涛觉得在他还没完全想好对策之前,不能让薛氏等人知道他已知晓此事,免得又生出什么计谋来加害绣儿。于是就郑重地吩咐吗何妈和莲花儿“今日在这里的事,你们一不要多问,二不要到外头说去,要是违了我的话,那我可不客气了,绝对要家法处置的!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大少爷在这府里,是出了名的温和好脾气,从来也没对那个下人动过家法,就是有时丫头小厮不小心犯了过错,顶多也只是呵斥几声而已,今天竟说出了这番话来,何妈和莲花儿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系非同小可,尽管都有着满腹的疑惑,可绝不敢有半点的违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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