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小别重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就在吕老夫人犹豫不定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里,那大清朝的龙庭上发生了一件震得全国上下都要抖三抖的大事。那六岁登基,十七岁亲政的同治皇帝在一场千古奇闻-天子出天花的闹剧之后,龙驭上宾,结束了他那刚十九岁的年轻生命。
十二月五日皇上一驾崩,军机处立时用八百里加急把这个消息送往各地的督抚,可渤海不是省城,等吕家堡知道这和每家每户都紧密相关的头等大事时已是十二月七日了。
这个消息一来,把吕老夫人原先的打算全都打乱了,这一百日的国丧,严禁嫁娶,那吕宏涛的婚事只能往后移了,满打满算的也要到三月中才能办喜事。那薛氏等知道了暗里欢喜,觉得是老天也在帮他们,这样就更有可能可以实现那娥皇女英的计划了,于是三人又来求见吕老夫人。
其实那吕老夫人早就在心里同意了这桩亲事,只是吕正龙没回来,很多事还定不下来,许多的细节还要细细地盘算一番,所以她才那样的不露声色,如今见这三人又来纠缠不休,她一时的心烦,便把那已经答应的口风露了出来,这下可把那三人乐坏了,正是漫天的愁云散去,阳光终于出现。
吕老夫人见已是说漏了嘴,就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说是她已经同意了,就等吕正龙回来再商量了,不过那皇上既然驾崩,在京的官员也不能随意的离开,那吕正龙虽说那官不大,可是属内务府的人,那是就更没法儿离开的了,也指不定要到几时才能回来呢。要薛氏等人就把这话放在了心里头,且不用到处张扬。那三人见吕老夫人应了亲事,都是喜不自胜,一个个连连点头称是。
吕老夫人又特地的嘱咐那薛氏说“你呀,这下可称心了吧,再别成日的闹腾了,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老弄的人鬼哭狼嚎的成什么样子,还有一点就是别再去找那绣儿的不是了,你总归要做婆婆的人,可得有点子肚量才好。”
这会的薛氏是心舒意畅,那搁在心里的好多天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觉得这婆婆兼姑妈的到底是薛家门中人,关键时刻还是想着娘家人的,那感觉就马上不同起来。听她说的那话也就不再觉得刺耳了,便立起身来一一答应。这天以后,众人虽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缘故,可都看出了这大太太的明显变化来,大太太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竟整日的带着笑容,那又高有尖利的嗓门也柔和了不少。
最开心的要数那些在凤嘨阁服役的丫头们了,自那天起,这太太变得好伺候多了,那令人胆寒的责罚也在没有出现过,吕家堡巡夜的家丁们,也再没在那宁静的夜风中听到那悲惨凄厉的哭叫声了。
这一切,吕宏涛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他如今满脑子的就是如何将那吕家堡的大权早日握到自己的手中来。可经过了反复的盘算,吕宏涛泄气了,他明白了这个决定作出是容易的,可要实现却比登天还要难。不用说那个虽六十几岁了还十分的旺健的奶奶,就真的她不行了还有两位母亲呢,且不说“生母”米氏有病在身,那大娘薛氏能放弃这个宝座不成?更还有那个父亲还只有五十未到,要等到自己来接那班可不知道要熬上多少年呢。那在心里时时焚烧的怨火能经得住这漫长的岁月么,说不定那日未到,自己的心早已烧成了焦炭。
吕宏涛是越想越沮丧,一时间颓唐了起来。一日在容萱堂请早安的时候,众人说起了他的身子好得很快时,彩蓉在边上凑趣儿地说“等明年大少爷成了亲,又中了举人,小登科后大登科,那时老太太还要乐的呢。”这话是逗得吕老夫人呵呵大笑,一旁的众人也都陪着一起笑了起来。而这时的吕宏涛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知道了自己找到了那夺权的捷径。
那就是高中科举,早日做官,吕宏涛下了决心一定要榜上有名,春风连捷。等到那骑马上林苑。夸官长安街,大宴宾客之时,当场奉出亲娘的神主,把这二十年的血泪史公诸于众。
于是,吕宏涛就禀告了奶奶说,他明年一定要赴秋闱考试,现在要开始去书房用功了。吕老夫人见孙子这么有志气、要上进,自然是十分的高兴,可又担心他的身子不行怕累着了他,就关心的问他是否在缓些日子,可在吕宏涛的坚持下也就应允了。吕老夫人立时叫人去打扫那已经空关了几个月的书房,就这样在十二月一日的那一天,吕宏涛重又回到了阔别了两三个月的书房用功去了。
虽说是要定下心来好好用功,可吕宏涛总是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少了些东西似的,有点空空的感觉。他仔细的理了下思绪,发现原来自己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绣儿。而这些天来,他根本看不到绣儿的影子,就好像这偌大的吕家堡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开始时吕宏涛还安慰自己说,离成亲也就一个来月了,很快可以和绣儿天天在一起了,这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可等到皇上驾崩的消息传来后,这等待就变得漫长起来了。
可越是觉得日子遥远了,那绣儿的身影却越清晰的出现在了吕宏涛的眼前。他回想起和绣儿相处时的一切,那清秀俏丽的身影,那眼中微微显露的笑意,那轻柔好听的声音。吕宏涛特别想起了他还是昏昏沉沉时绣儿哺喂他的情形,似乎他的嘴唇上还留有那绣儿那娇嫩红唇留下的甘美。夜来躺在床上时,迷蒙中好像又回到了绣儿那温暖舒适的怀里。
就这么的想着想着,吕宏涛的思念越来越强烈了,他迫切想见到这个在他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女孩子,他不知道绣儿现在过得好不好,是怎样来打发婚前的这段日子。同时他也有个小小的猜想,他猜想着绣儿会不会也在思念着自己。
那天在晚上给奶奶请安的时候,大娘薛氏,“母亲”米氏等都在,大家说起了那冲喜的事,都奉承地说全靠老太太英明,大少爷的病才好的这么快,却没有一个人提到那冲喜的主角绣儿,在她们的眼里,似乎无论那个女孩,只要是命宫属水的都能派上用场。听的吕宏涛真恨不能大声地反驳她们的胡说,只有他知道,若非绣儿的出现,这时的他早已是身归黄土,魂游地府的了。
就这么的想着,突然吕宏涛起了一个念头,或许这个办法能让他见到绣儿,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他想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起吕老夫人就接到何妈的禀告,说是大少爷身子不爽,不能过来请安了,也不去书房了。有过了上次的可怕经历,吕老夫人现在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只要听到孙子不舒服这三字就如临大敌一样。她连忙叫来了账房的林先生去给大少爷在诊脉,自己也急匆匆的赶去看视。
那林先生的医术虽不怎么高明,可一般的脉象也还应该能诊的出来的,可吕宏涛并没有真的不舒服,那他哪里诊的出来呢。只得问大少爷到底哪儿不好,吕宏涛哼哼唧唧的说,胸口堵得慌,喉咙口也堵得慌,连喝水也想吐。这一说可吓坏了吕老夫人了,这不就是上次的那些老症候吗,那还了得。
林先生只能按着叶神医的方子抓了药来给大少爷来煎服,可吕宏涛用上次的老办法,刚喝下就把药吐了出来。只吓得吕老夫人等手足无措,像没了头的苍蝇似的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倒还是彩蓉冷静些,她想到了件事,忙把老太太请到了一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吕老夫人被彩蓉一提醒觉得对极了,这冲喜之举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完成啊,莫不是那山魈土魅又来作祟了不成。一想到这吕老夫人连忙叫道“来人,去把那绣儿叫来!”
那绣儿自从住进了明月楼之后,只是每日两次去老太太的容萱堂请安问候,别的时候就只是在屋子里呆着,彩蓉来传老太太的话,就说连两位太太处也不用去请安的了,就在屋子里好好地安心养养身子,静等着做新娘子就是了。绣儿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尴尬,所以老老实实的一步也不出那院子的门去。
可长日无事,这太空闲的日子也很难打发,于是,绣儿就和那前来看她的彩蓉说,是否能给她一些零碎绸子缎子什么,再找个绣花的绷子来,她想做些荷包、绣些鞋面来做那礼物送给老太太、太太们。那彩蓉见她如此的细心自然很喜欢她,马上叫人拿了好些的绸缎料子过来,还准备了各色的丝线,那绣儿就开始绣起花来了。

绣儿的绣花技术相当的出色,就使在那绣坊里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那莲花儿哪见过这样的啊,绣儿的神针妙技把她给迷住了。绣儿绣上半日,莲花儿就呆呆地看上两三个时辰,有时竟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绣儿见她很羡慕的样子,就问她要不要学呢,要呢就教她。这下把那莲花儿乐的是晕晕呼呼的了,连连的点头称谢。本来她的差事就极轻松,除了打理绣儿的贴身衣物之外,就是整理屋子了。那饭是厨房送来的,大衣裳有浆洗房的人来洗的,院子有那上夜的老婆子管理,那空闲的时间很多,正好跟着绣姑娘学绣花。
那莲花儿很聪敏,绣儿又教的很耐心,很仔细。不几天那莲花儿看着自己头一次绣成的荷包,那乐的呀不知说什么好,尽在这屋子里打转转。她的心里更加的喜欢这位既没有主子架子,又美丽能干的未来少奶奶了。
这日,绣儿和莲花儿两人正在讲究着针线呢,突然来人说老太太要她马上去大少爷的屋里,说是大少爷又犯病了,把绣儿吓了一大跳。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跟着来人忙忙忙的走了去,那莲花儿紧跟在后头。
等绣儿到了那大少爷的屋子里时,里面已是三位吕家的女主人都到齐了。吕宏涛正半合着眼睛在床上蹙着眉头装样子呢,一见绣儿进来了,马上把眼光转向了她,这一转就就如同被磁铁吸住一般的再也转不过来了。不但吕宏涛的目光被那绣儿的人牢牢地吸引住了,同时绣儿的眼光也被那床上的吕宏涛给吸引过去。
小别重逢,自那日绣儿搬出大少爷的屋子后,这两人有十几天没见面了,这一见都觉得对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吕宏涛觉得绣儿比他记忆中的更漂亮了,本来略显尖削的脸庞丰润了一些,那线条更柔和了,原先有些枯黄的头发也变得乌黑光亮多了,加上穿着吕老夫人为她新做的衣裳,整个人显得是容光焕发的模样。绣儿见吕宏涛更是大感惊奇,才这些日子他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如今的他哪还是当时那躺在病榻上瘦骨嶙峋的模样呢,尽管他也还是躺在那床上,可分明已经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了,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就在那张开的一瞬间,似乎如一道流星划过那夜空一样让绣儿的心为之一震。
这两人互相看得发呆的样子,别人倒还没觉得有多少不对,可那薛氏早已是看不过去了,要按她素日的做法,早就大声地呵斥起绣儿来了,总算这几天她还沉浸在那份的喜悦当中,还记得吕老夫人对她所说的话来,所以就只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一听到这声重重的咳嗽声,把绣儿从呆想之中惊醒了过来,她发觉了自己的忘情的举动,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胸口如有小鹿在直扑腾,那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上了。只得强忍着羞涩,低着头一一的给三位夫人行礼。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她那未来的丈夫行礼,只是偷偷地用闻讯眼光瞟了下老太太,等她的示下。
那吕老夫人的心思全都在孙子的身上,根本就没去管绣儿刚才那略微有些失态的情形,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就说道“也不必行礼了,就问个好罢。”
于是,绣儿就用那轻的几乎很难听清的声音叫了声“大少爷好。”这个称呼对绣儿来说似乎有些不伦不类,可她现在的尴尬身份还真找不出更合适得称呼来呢。
吕宏涛虽对绣儿是朝思暮想,可真的人到了跟前他也倒还有点难为情的模样,听的绣儿叫应他,他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声,至于说的是什么,谁也没听清楚。众人都暗想,这大少爷可身是个老实人,可不像他那风流的爹爹呢。
吕老夫人最关心的是孙子的情况,她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宏儿,你感觉怎样,可有好点了么,那胸口还堵不堵啊。”
吕宏涛装模作样的感觉了一下,用那惊喜的口气说道“奶奶,好奇怪啊,怎么这会子好多了呢,这胸口上的大石头就像被挪走了似的,心里也不闹得慌了。”
他的这番做作,并没有引起在场的任何人的怀疑。一来是这位吕家的大少爷一向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从不在女色上下功夫,有时见了亲戚家的姑娘他还经常的脸红呢,二来是上次的病早就在众人的心里扎下了那邪祟作怪的根子,水命女子相助才能得好的的道理已是深入人心。所以别说是那深信冲喜之举的老太太,就是那多疑的薛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
吕老夫人见孙子真的好了,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何妈端上药来,让他服用。吕宏涛只得强忍着那讨厌的苦味,一口气的喝了下去。大家看到他喝完后并没有再吐出来,这才真的放了心。可她并没有很快就离开,因为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把绣儿留下呢,还是带她一起走。留下似乎有点不合礼法,毕竟他们还未正式拜堂。可就这么走了,那宏儿又被邪祟侵袭怎么办呢,这倒让她伤起脑筋来了。
吕宏涛本不过想试试,看能不能见绣儿一面,没想到那么顺利,这些人都真的以为他又犯病了呢。于是,他决定进一步的试试,看能不能就此能和绣儿天天见面。
“奶奶,你们去吧,我这会儿好多了,我也要去书房了,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我都没怎么看过书呢,趁今天好些了,我可要去用功了,”吕宏涛显得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
吕老夫人不知道这个孙子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了,他现在是处处都在耍心机,时时都在动脑筋呢。不知不觉的就上了他的圈套。“怎么,你已经好几天不舒服了吗,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听说孙子已不舒服了几天,吕老夫人大为紧张起来。
“是啊,总有个六七天了吧,开头还好些,这一两天就更难受了,就是怕奶奶你紧张呢,我以为没什么,就没告诉你们。”吕宏涛显得很体贴的样子。
吕老夫人叹了口气,“傻孩子,这可不能大意啊,有不舒服就该说出来啊,等我来想个法子。”她想了想,果来这邪祟真是很厉害的,六七天了,那不就是绣儿搬走了没几天么,看来这冲喜没真的做完可会影响到孙子的病的。可如今哪能真的拜堂成亲呢,一来是在国丧期间,那会干犯禁忌的,二来正龙他还没回来,芳琼的事还不能办。看来只能让绣儿多陪陪他了,至少能过暂时把那邪祟压住就行。既和孙子的性命攸关,那些什么的男女大防等等就不是主要的了,再加上他们呢本就是夫妻,也早在一个屋子里住过了的。
想到了这里,吕老夫人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我每日叫绣儿去书房陪你半天可好。就叫何妈带着丫头伺候你们,下午吧,陪你两三个时辰,压压那邪祟就行。”
这可是吕宏涛再也想不到的,比他预期的不知要好多少呢,可他表面上依旧做出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来,淡淡地点点头“奶奶说怎么就怎么。”
那绣儿见要她前去陪大少爷读书,羞得她满脸通红,但心里也很喜欢,其实她也真的很想念这个自己未来的丈夫呢,空闲时常常想起那些共处一室的日子。
这薛氏一听就急了,她最怕的就是吕宏涛和绣儿两个日久生情,正想开口反对,被吕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只得把那要说的话缩了回去。
吕老夫人又吩咐孙子今天好好地歇息一天,明日再去用功,吕宏涛答应了是。
等吕老夫人和薛氏回到了容萱堂,还没等坐下,那薛氏就急急地说“娘,这怎么可以呢,他们两个还没拜过堂呢……”
吕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语“你呀,又小心眼了吧,那冲喜还没算都完成呢,不让他们在一起,宏儿的病又发了怎么办,你怕些什么呢,他们两个又不是没见过,这书房也不会出什么事来,你急什么,到时候等成了亲,自是芳琼做姐姐当这大少奶奶的。”
薛氏见婆婆这样说,只得不再吭声回自己屋子去了。
就这样,绣儿每日吃过午饭,就带着莲花儿到大少爷的书房里去,何妈也在房间里伺候着,那原先服侍他的小厮吕安,就在外屋听招呼。
绣儿开始了她陪大少爷读书的生活,而就这样竟发生了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