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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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吕伯修就要过他人生的第二个生日了,这两年来和他最亲的是他的奶妈秋菊。
当吕伯修满月的那天,秋菊随着前来喝满月酒的林月娥夫妻回到了米家。她依旧住进了余福的小院。
在离开了一个月零两天后,重又跨入这间熟悉的小屋时,秋菊的心再也难回到当日的那般平静了,回想起在这屋里时自己悉心地缝制小衣服,虔诚的念着米佛,一切的一切,都恍如隔世。当她看到那张她在上面第一此把儿子抱在怀中喂奶的小床时,眼前顿时浮现了那难忘的画面,她彷佛又看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秋菊再也按耐不住一腔的悲哀和伤痛,人猛地扑到了床上,把头深深地埋入了那似乎还留着儿子体味的枕头里,嚎啕大哭起来。
在和金凤小姐说了她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以后,每过一天,秋菊的心就会留下那被利刃划过般的一道伤痕,血淋淋的永远也不会愈合。那种钻心的疼痛无时不刻在提醒着她与儿子分别的时候近了。
昨夜,秋菊一刻也未曾闭上眼睛,当金凤已沉沉的入睡之后,她把儿子紧紧地楼在了怀中,在床前的地上坐到天亮。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不断的祈求这长夜不要那么快的过去,那黎明能否慢慢的来临。清晨喜鹊来换班的时候,当儿子被她从怀里抱走的那一刻,秋菊差点失去了控制,她痴痴地不肯松手,“儿子”那两个字已涌到了喉咙口上,幸好喜鹊那及时的一问唤醒了她“喂,你怎么啦,快放手啊,今天是小少爷满月,太太让我抱他去太太那儿呢,可没时间和你闹着玩。”秋菊这才怏怏地松开手,就在儿子离开的时候,秋菊的胸口一阵剧痛,她的心被活活的撕成了两半,一半随着儿子离她远去了。
秋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奶妈房,也不知道是怎样躺下的,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外面传来的热闹的人声就像在远处飘荡着。虽然对于离别她早做好了准备,也知道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好的结果,但这离别的滋味真的是太苦了,如同满嘴里含着黄连水实在难以下咽。
秋菊就这样不吃不喝的躺了整整一天,对于她的不在谁也没有理会,因为今天为了小少爷的满月酒,鸾仪园的丫鬟仆妇都忙的个脚底朝天。也有几个当日一起的丫鬟伙伴得知秋菊今晚就要走了,偷空过来想和她打个招呼,可当看见秋菊紧闭着两眼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样子时,都以为她是睡着了,大家都清楚这一个月来秋菊有多辛苦,她太累了,谁也不忍心叫醒她,只是在门口默默地投去了一个告别的目光。
林月娥对吕夫人说遣走秋菊的理由是“秋菊太瘦了,看上去身骨子不行,怕那奶水也好不到哪去,对小少爷不好,还是另换一个的才是。”
吕夫人当然是赞成不已,当日留下秋菊本就是不愿拂了金凤的意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而这些天来,一是为了金凤得病顾不上,二来也是看着秋菊连日的辛苦还算得用才没赶走她。吕夫人忙吩咐彩蓉快去再找个奶妈子来替她,又叫秋菊也不用过来磕头自去了就罢。
临行前,秋菊到上房去向金凤磕头辞行,屋里只有金凤在,小少爷不在旁边,秋菊想再见儿子一面的希望落了空。这次的主婢离别和上次完全不同,从头到底,金凤始终坐在那一声不吭,直到秋菊磕完了头说“秋菊不能再伺候小姐和小少爷了,小姐的恩德只能是来世再报的了。”她才轻声地说了句‘走罢,你的心我知道了。”就挥手让秋菊离开了。
一路上,小喜和秋菊坐在同一辆车里,她看着秋菊始终目光呆滞地望着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车厢,整个人如傻子一样,可她没有作声,她明白自己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奴婢,又拿得出什么话来安慰秋菊呢。
秋菊哭得是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在床上胡乱的抓了起来,突然一样利物刺痛了她的手指,倒让她清醒了起来。她坐起身来一看,手指上扎着一根细细的针,针尾还拖了根长长的线,原来她在无意把放在床里的那只针线笸箩碰到了,她手上抓着一个尚未做完的婴儿肚兜,正是她在那天下午为自己那将出生的孩子缝制的,还未完工阵痛就开始了。
秋菊把那小肚兜捏在手心里,又看着那一叠已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多数是为小姐的孩子做的,可那天走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去哪,也没时间想到这些,秋菊的心里很难过,要是当时带去了那该多好啊,那就会穿在儿子的身上了,而如今,儿子是再也没有可能穿上一件娘亲手做的衣服了。
忽然,秋菊心里有了个主意,她挑亮了灯,拿起剪刀仔细地将那未完的肚兜拆开,又找来了布料,比着自己的身量裁剪好了,就专心地缝了起来。她要做一个大的肚兜穿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是儿子靠在她的胸口上一样。
秋菊在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她的身子变得极其的虚弱,流了数不清的泪水,她的眼睛大不如前了,做了不久就昏花模糊起来,她放下活计用手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把头靠近了灯继续做了起来,那散落的发丝被那火苗烤焦了也不知道。
已经过了三更天,秋菊还在吃力的缝着,她感到只有这样一针一针地缝着肚兜,才能让她心里那无法排解的思子之痛稍稍的缓和一点。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好像还不止一个人,秋菊正觉得奇怪,敲门声响起了,随后她听到了小喜在门外叫道“秋菊快起来,你快开门!”,那声音是那么的焦急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秋菊赶忙起身去开门,可她坐的久了两腿发麻一时挪不动步子,只得用手撑着桌子靠在了床边,可门外的小喜似乎是一刻也等不得,连声地催促她快开门。
秋菊好不容易拖着软麻的两腿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小喜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就往外跑去,同时又有人过来帮忙,几乎是半拉半拖得把秋菊弄到了院子门口,外面一辆马车正等着她们呢,两人把秋菊架上了车,那人对小喜说了声“好了,你回去吧。”又对车夫说“走了”,那车夫一扬鞭子,马车飞驰而去。
秋菊心里惊疑不定,她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问道“我们去哪啊。”
那个中年妇人回答说“去吕家堡,太太要见你。”
这下秋菊才发现她穿着的正是吕家堡特制的下人服饰,连这车也是吕家的马车。
秋菊乃是惊弓之鸟,这吕家堡和太太对她有着恐惧的魔力,她把那妇人的手抓得更紧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太太为什么找我。”
那妇人似乎对着半夜出来接人的差事很有怨气,她不耐烦的拨开秋菊的手“谁知道。”
马儿跑得很快,车子在石板路上颠簸的厉害,秋菊的心跳的比马蹄声还要快得多。就是这条路,就是同样的马车,一个月零二天前把她送到了吕家堡,在这一个月零二天里,她失去了亲生的儿子,带回的是身心的伤痛。这次又不知有什么样的遭遇在等待着她呢。
马车驶进了吕家堡,一直来到了鸾仪园的门口才停了下来。秋菊下了车,又见到那熟悉的景色,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
秋菊刚一下车,几个她熟悉的身影就迎了上来,众人都说道“总算来了,急死人了,你快进去吧。”簇拥着她就往里走。刚到了那走廊,秋菊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声音是高一声低一声的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只是孩子似乎已哭得很久,嗓子已经沙哑了。这哭声就像是给秋菊的人增添了一股力量,她那原来好似才在棉花上那么发软的两腿顿时硬朗了起来,健步如飞的走在了前面冲进了金凤的上房。
秋菊一进门,只见满屋子的人,吕夫人坐在大靠椅上,神色疲倦满脸焦躁,彩蓉正站在她的后面亲自动手替她捶背,边上有一个小丫头正低着头跪在那里,半面脸颊肿得老高,几条指痕清晰可见,看来是太太心烦把气出在了她的身上。金凤正半躺在床上,她面色苍白神情忧郁,和刚才分开时如同两人。喜鹊抱着正哭闹不休的小少爷,在房里不停的走着,嘴里轻声的哄着念着,可那吕伯修只是哭个不停。
儿子的哭声让秋菊心痛,她早把那规矩忘的一干二净,张开了两手直朝着儿子跑去。只是金凤的一阵咳嗽让她清醒了过来,她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垂下了头站在了房间的当中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的吕夫人也早被孙子的哭声揪的心里发疼,也把什么规矩等等抛在了脑后,见秋菊站住了她倒反而嗔怪了起来“没见小少爷在哭吗,还不快去,到发起呆来了。”
秋菊连忙从喜鹊的手中接过了孩子,紧紧地楼在了胸前。说来也怪,这娘母子就像有天生的感应似的,吕伯修到了秋菊的怀里不多时就停住了哭闹,把个小脑袋往秋菊得胸口蹭来蹭去的,好像在抱怨娘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不理我呢。大家见了都松了口气,只是心里都觉得真不可思议,这个把月大的孩子就开始要认人的了。
这是吕夫人想起了从傍晚孙子哭到现在连奶都不曾好好的吃上几口,忙对秋菊说“小少爷饿了,你快喂它。”
秋菊听说儿子饿的久了,哪里还顾得上,就当着众人略偏了下身子解开衣襟给孩子喂起了奶。那吕伯修是从傍晚哭到现在早就饿了,他那小嘴使劲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是那样的香甜,那样的满足。
吕夫人见孙儿喝饱了奶在秋菊的怀里安稳的睡着了,那颗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她又支使丫鬟们服侍金凤喝了参汤,伺候她睡下,这才带着彩蓉等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并且命那喜鹊跟着一起走。
虽然是一夜未睡,吕夫人还不准备歇下,她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事关孙子就算是极小的事也牵着她的心,更别说这已不是小事了,不弄个明白她那睡得着。
吕夫人看了一眼喜鹊,说道“说吧,这是为什么?我想了半日,要说小孩子家认生,那你也伺候了他一个来月了和那秋菊是一样的,莫非是你平日里欺侮他小孩子不懂事错待了他么,所以他不要你?”
喜鹊一听这话是吓得魂都飞出了天外,连忙跪了下来颤着声音说“太太,喜鹊不敢啊。”
吕夫人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那你说是为什么呢,总该有个缘故的吧。”
其实喜鹊也不明白小少爷为什么这样的哭闹,平日里从没发生过呀,所以一时没法回答。涨红了脸,额头直冒汗,跪在那里作不得声。
彩蓉见了她这样心里暗想这样可不妙,要是被太太认为是没伺候好小少爷那喜鹊已经是有罪的了,要是竟敢亏待了小少爷,那打一顿赶出去可是算轻的处罚了,可得想个法儿帮她一把。

原来这喜鹊是吕夫人陪嫁丫鬟彩芙的女儿,当日吕夫人嫁过来的时候陪了四个丫鬟来,两大两小,那大的就是彩芙、彩蓉,在大堡主弟兄俩死了以后,吕夫人当了家,为了多几个心腹帮手,就把彩芙嫁给了那吕家庄里的管事庄头为妻,把彩蓉给了护院头目当老婆,只要这两处太平了,那吕家堡的一切就好办了。按着吕家堡的规矩,家奴的子女男的十岁、女的八岁就必须进府当差,所以喜鹊自小就成了吕夫人房里的丫鬟。到她十九岁的那年,吕夫人又把她指给了府里总管的儿子,他们成亲以后,喜鹊先生了个女儿,今年又生了个儿子,吕夫人是看在她娘俩都是自己娘家的人,才挑中她做小少爷的奶妈,谁知半路上又有了个秋菊。
原本彩蓉、彩芙的感情就好,那喜鹊又从小就叫她蓉姨,这忙她是非帮不可的,彩蓉盘算一会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那喜鹊说“平日里小少爷是谁伺候着睡觉的呢?”
这下点醒了喜鹊,她马上回答说“是秋菊,是秋菊天天伺候小少爷睡觉的。”
吕夫人不解地问道“是每天吗?,这一个月来每天都是她吗?”
“是的,是舅奶奶吩咐的,我白天伺候小少爷,秋菊当值夜里。”喜鹊心想还是别把白天金凤也指名要秋菊伺候的事说出来,原来她自己也觉得这一个月来,自己和秋菊是苦乐不均,可这是主子的吩咐,又不是她自己躲懒,,喜鹊并没感到有什么亏欠的地方,但现在竟发生了小少爷对她这个奶妈都认生的事情,那情况就不同了。
吕夫人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现在小少爷还是睡在二奶奶的屋里么,还那样睡?”
喜鹊点点头“是啊,小少爷还是睡在二奶奶屋里,只是等二奶奶睡着了,小少爷是睡在摇篮里,秋菊在床前打地铺。”
听喜鹊这么一说,吕夫人和彩蓉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她们都知道金凤由于在安神药的作用下,整个人是昏昏沉沉,白天也时常昏睡晚上却睡得不多,那样的话,秋菊每天起码要那样直挺挺的在床前跪上两三个时辰甚至更多。那就难怪她的人是越来越瘦,憔悴不堪了。
吕夫人叹了口气“看来就是这个缘故了,你呀,你倒舒服,这下可不是舒服出毛病来了么,好了,回去吧,回去好好的用点心思,再这么这我可不依,明白吗?”
喜鹊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太太居然没处罚她,就这么轻易的算了,连忙磕了个头说“多谢太太的恩典,喜鹊明白,喜鹊一定会用心伺候小少爷的,再有差疵,请太太责罚。”
等喜鹊走后,吕夫人对彩蓉说“谁想到这才一个月的奶娃娃倒会认生了呢,看来这秋菊一时还不能打发走了呢,诶,真是的,都怪那喜鹊没用!”
彩蓉见太太还是有怪罪喜鹊的意思,赶紧陪着小心解说道“太太,依彩蓉看来,这一来是小少爷太聪明了,二来是,秋菊本就是出于感激才这么用心的伺候呢,前阵子犯了那么大的事,要搁哪儿都是个死罪呢,可太太和二奶奶给了她那天大的恩典,她哪能忘得了啊。”
吕夫人想想彩蓉的话也确实有理,便点点头说“看来她还算是个有良心的,我只是嫌她长得太好了,怕她不安分,不过如今看来她都成了黄脸婆了,倒也不妨事了,就留下罢。”
就这样,在吕夫人的认可下,秋菊名正言顺的成了小少爷的奶妈了。
就在吕夫人盘问喜鹊的同时,鸾仪园里金凤和秋菊也进行了一番特别的对话。
等众人都以为金凤是睡着了的时候,她却一翻身坐了起来,这下不但惊动了跪在床前沉思的秋菊,也惊醒了睡在床前地上的翠玉。翠玉连忙起身走到了床前,问道“二奶奶怎么了,是要喝茶么?”
只见金凤摇摇头,她沉声说“翠玉,你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
翠玉虽是心中奇怪,她不知道二奶奶要做什么,可看到金凤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哪里敢违拗,答了声“是”随即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金凤又对秋菊说“秋菊,你把孩子放到摇篮里吧,过来。”
秋菊更是惊疑不定,她把孩子轻轻地安放在摇篮里睡好,又回到了床前依旧跪在那里,等着她的小姐发话。
金凤俯下身来靠近些,伸出手来摸着秋菊的脸颊,双目烁烁地盯着秋菊一言不发。
秋菊越发的不安,她想低下头避开那目光,可刚一动金凤就握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的头低不下去,她只能说“小姐,你……”
半晌,金凤终于开口了,只听她幽幽地问道“你会什么回来,为什么?”
秋菊想开口说是吕夫人把她硬带来的,可她刚张开嘴,金凤却一伸手她住了她的嘴巴,又摇摇头说“我知道,你是回来抢我的儿子对吗?,你是要抢走他对吗?”
这下秋菊怕到了极点,她怕小姐又犯了病,就连声的叫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金凤轻轻地笑了笑,还是用那种幽幽的声调说“你们都以为我疯了,都以为我在说胡话,可是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说到这她突然一把抓住了秋菊的肩头,抓的是那么的紧,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求恳的语气说“秋菊,我求你,不要抢走我的儿子好吗,不要啊。”
秋菊心里是又害怕又难过,一时间她想到了当初如果死的是自己的孩子,活下来的是小姐的孩子那可能还要比现在要好得多,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天长地久的拥有这个孩子,这种漫长的痛苦要比那一时之痛更折磨人。那小姐也不会因失去亲生儿子而发疯了,可那时光却不会再倒流。
秋菊挣脱了金风的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抬起来脸来用那双依旧美丽但已失去了光辉的大眼睛看着小姐说道“小姐,秋菊这一辈都不会忘了小姐对我的大恩大德,别说是跟小姐抢小少爷,就是做梦都不敢也不会起那种的念头,要是秋菊有半点歪念,会遭到天打雷劈的,再说秋菊是什么样的身份自己心里清楚,又哪里配当小少爷的娘呢,要是小姐能信得过我,等小少爷不再认生了秋菊立时就走,无论在哪里,秋菊总会祈求天皇菩萨保佑小姐保佑小少爷的,要是小姐实在是信不过秋菊,那秋菊情愿死在小姐的面前!”作为一个丫头,秋菊早已习惯了对主子说“是”、“知道了”,这是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自己想说的话。
金凤听了之后脸上的神色漠然,她沉下了头,口中不断念叨着“信得过,不,信不过,不、不、还是信得过……”
秋菊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听着金凤嘴里的念叨,她在等小姐对她生死的判决。虽然只过了半拄香的时间,可秋菊却觉得像等了一年那么长。终于,金凤抬起了头,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悲,她再次紧紧地抓住了秋菊的手,似乎用了极大的力量,下了极大的决心,盯着秋菊死死的看了一眼,目光右转向了别处,说“好,我就信你的话!”
秋菊见小姐信了她,内心激动不已,再也顾不得主仆的规矩,伸出了另一只手来,也紧紧地握在了小姐的手上,想说什么可喉头梗塞开不了口,只有泪水泉涌而出。
不知是心里的疙瘩稍解了一些,还是那参汤里的安神药起了作用,金凤就这么握着秋菊的手渐渐地睡去了。且自这晚以后,金凤只是还把小少爷的摇篮放在房间里,却不再要他睡在自己的床上了,秋菊就在屋里打地铺服侍。
第二天,太太派人传话来说就让秋菊回来继续伺候小少爷,这下秋菊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陪在了儿子的身边了。,
这样一来,秋菊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了天堂里,她尽心尽力地服侍小姐和小少爷,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笑容,由于不再受到彻夜无眠的折磨,加上心境的安宁,秋菊的人也渐渐地丰润了起来,虽然在人前她依旧习惯的低垂着眼皮,可见过的人都说,她那双让人难忘的美丽的大眼睛又明亮起来了。
金凤得病还是时好时坏,只是在药力的作用下,她不再是狂呼乱叫哭闹不休,发作起来只是躲在屋里不吃不喝,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个不停。只有秋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诉说了什么一番才能使她平静下来。
虽然那喜鹊很殷勤地说要和秋菊分着值夜,可挡不住小少爷那与生俱来的母子天性,他就是喜欢粘着秋菊不放,越大越是如此,弄的那喜鹊对秋菊是嫉恨不已。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地小少爷会开口说话了,他说的头一个字就是“娘”,就在众人纷纷称赞孩子聪明的时候,金凤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古怪,而秋菊的眼泪是止不住的滚落了下来,自打怀了这孩子起,她从不敢希冀有一天能亲耳听到他叫一声娘,可这一天竟来到了,虽然她已经成了他的奶妈。
从吕伯修学会走路之后,秋菊最开心的就是弯着腰牵着他那柔嫩的小手,一步步的在花园里走着,听着他用娇软稚嫩的嗓子拖着长音叫着“奶……娘。”这每一句的叫声都在秋菊的心里开起了一朵花,一声又一声,秋菊的心里已建成了一个百花盛开的大花园。
小少爷的生日来临了,可与他的三朝宴和周岁酒相比那是简单的太多了,只因为他的父亲吕正龙病了。
大少爷的这场病着实有些古怪,自从马车把病了的大少爷接回府中之后,直接就送到了太太的住所,打那以后,除了几个太太的心腹丫鬟和仆妇伺候着,就连两位奶奶都没能见上丈夫一面,吕夫人也不顾那内外有别了,亲自和大夫商议病情,每张药方都分成了三份。由三个下人到三家药铺取药,再由彩蓉亲自煎熬。大家伙都在暗里猜度,这大少爷是否的了不能让人知道的病。只是怕那家法森严,谁也不敢轻易乱说。
三月里好不容易传出了大少爷的病好了的消息,可太太却说大少爷身子太弱,把他送去一个庙里静养。这样一来,太太既没了心情,也没了精力,孙子的生日只是草草的过去了。
秋菊并没有被这一切所影响,为了儿子的生日,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抽空精心缝制了一个漂亮的小肚兜,那天蓝色的缎子,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可爱的白兔,只是在角上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她用同色的蓝丝线绣了一朵小小的菊花。在儿子真正的生日那天,她悄悄地把它给儿子穿上,看着儿子穿上后漂亮的模样,她幸福的笑了。
就在这个秋菊忘情地享受着天伦之乐时候,在吕家堡上的那片天空中,渐渐地聚集起了一片乌云,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即将把这朵可怜的,早已饱受摧残的秋菊连根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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