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等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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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琦的这话随着秋风瑟瑟飘散了,秋嬷嬷恍若未闻地目视着前方,道:“美人,奴婢就当没听到。”
“嬷嬷”刘元琦急急地叫住了秋嬷嬷,转身瞅着那红木窗子下头依旧没有太有的身影,她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了秋嬷嬷的手,“嬷嬷,您帮帮我。”
她不觉得说出来自己的喜欢是多么可笑的事儿,她也不认为说出来会觉得羞愧,她喜欢皇上就是喜欢皇上,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秋嬷嬷还是用摇头和无奈地叹息来委婉地回绝了刘元琦。
太后六十寿宴哪一日,魏国使臣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了两国长修旧好共筑太平盛世的愿景,在坐的大臣们自然有唏嘘不已的,多数人是不怎么信的。每每挑起争端的就是他们魏国,如今却说这样的话来,可信度自然低的可怜。夏睿文举着酒樽微微含笑没有回应,魏国使者不免有些尴尬的,他环顾了一下宴席之下的人,见得夏睿华,便举杯走来,道:“这位便是齐王殿下,久仰大名。”
夏睿华拢了拢衣袖站起来,举杯含笑,如同夏睿文一般模样地给以表面的尊敬却不与他有过多的言语交流,这样君臣一心的场面倒是令在做的一些人觉得无趣,在民间,关于皇位的传说始终有之,他们茶余饭后关起门来谈论着的便是齐王与当今的皇上谁更适合做皇帝的问题,说起来也算是关心国家大事儿的,追随齐王的多半是家里头带孩子的妇人以及闺阁内的小姐,而追随夏睿华的那些多半是一些年迈的老眼昏花反应迟钝的上了年纪的人,保持理智的年轻人对于这样两虎相争的局势始终保持着格外大的好奇心,在他们看来,五年前未上演的皇位斗争迟早会重现的。
也有人问起来:“如今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全为何不寻个由头处决了齐王,以保日后万事无忧。”
不懂得人自然会说:“齐王手握军权,可与皇上抗衡,数十万大军逼宫,不是闹着玩儿的,皇上又不傻,岂会做这样的蠢事的。”
兜兜转转地说着这些大不敬的话,一边想要看看那些传闻之中的惊心动魄的皇位之争到底是何模样,一边又期待着这场皇位之争来的慢一些,让他们再过一些好日子。
百修国的国君对这些事儿不甚感兴趣,出面祝贺太后寿比南山化解了尴尬不已的气氛。太后往常都是寿宴进行到一般就体力不支地先行离开了,如今年岁大了,离开的也比以往早了些,可今日明双月在半场的时候来悄悄地问太后是否要去歇息一下却被太后回绝了,直到宴席结束,太后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明双月要送太后回居安宫,太后摇头称:“这里的事儿离不开你,哀家自己回去便是,不用担心哀家。”
宴席过后夏睿文亲自接见了来自魏国的使者,在勤政殿,旁人不得入内。李宰相一行人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外正好遇上了夏睿华,俩人颔首问候彼此,苏辰就站在李宰相的后侧,他的目光落在夏睿华的身上,嘴角含笑。
他们是在京城轿外的一个林子里会面的,苏辰身上有酒香,夏睿华提着两坛酒踩着月光而来,他丢了一坛酒给苏辰,自己揭开盖子喝了一口在苏辰对面的坐下,地上是落了一地的枯叶,苏辰瞅着自己怀中的酒坛子,道:“又到一年叶落时。多谢你的不杀之恩。”
“少废话。”夏睿华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目光落在苏辰背后的月亮上,“为何要来这里?”
苏辰也不矫情,揭开酒坛盖子喝了之后笑道:“怎的,连你也认为我是有野心的,要复辟越国?”
“你若是真想做,有那个能力。”夏睿华的目光落在苏辰的眼睛上,那目光毫不闪躲,尖锐地如同战场上他直指苏辰时候的那把剑,在金戈铁马的战场让人一眼就看到也一眼就恐惧。
“多谢抬举。”苏辰已经站起来,他的袖子上沾上了地上的干枯的树叶,吹了风,又落下,黑色无边的树林时不时有风,呼啸地如同野兽的咆哮,他的半面银色的面具在黑夜之中闪着点点光芒,头顶星光流动,他脚边的酒坛子倒在了地上,空气中都是酒的清香,苏辰转过身,背对着夏睿华,有风盈袖“不错,我就是要如此,我要在不费一兵一株,不动一草一木的状况下完成复辟越国,吞并夏国的决心,我毫不顾忌地告诉你,你若是想杀了我,大可以如此,我不会反抗。”他的影子被风吹散,身影的轮廓也被黑夜吞噬,只有声音那么坚定那么决绝地传到了夏睿华的耳中。

“你可以提着我的人头去勤政殿向皇上表示你齐王的忠心。”苏辰补充道。
夏睿华冷笑,把身体后倾,倚在干枯的树干上,右手提着酒坛子朝着口中又倒了酒,那双能够看穿人的眼睛的眼眸漆黑的如同树林的尽头,那曾是苏染迷醉的地方,苏染说过,她喜欢他的眼睛。可夏睿华清楚地知道,他的眼睛不是最好看的。他的思绪会在不知不觉地脱离他的控制,那个女子总会出现,对她笑,他没见过苏染哭,他不想让苏染哭,所以他在战场上留了苏辰的一条命。当他在越国的大殿之内看到盛装打扮的苏染,她如同炙热的烈火一般,眼眸中晶莹剔透,却没有泪水。
“苏辰。”他心痛地皱起眉,目光移在苏辰挺值了的后背上“你想过苏染吗?”
他们的对话就此终结,苏辰知道他与夏睿华事事都是处在对立面的,唯独一样他们是共同的。
苏染,他们都深深地爱着那个女子。
寿宴那一夜,太后见到了百修国的国君,在八角亭内,亭角挂着灯笼,被风吹的的晃动,雀跃着。太后脸上不见丝毫的疲惫,翠绿色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还是有着威严的,她眼角的细纹散开,被岁月无情雕刻下来的痕迹,被夜晚的灯光温柔地抚平,她搁在双腿上的手抖了抖,脸上的笑容鲜少有的紧张,百修国的国君在走进距离八角亭两步远的地方停了脚步,他有些迟疑的模样让太后脸上的神情越发地紧张了起来,俩人远远地对望着,鬓边都花白了的头发的彼此好似隔着一个时光的距离。
太后先是放松地笑了,美丽的眸子一如三十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远远地百修国的国君却红了眼睛,他垂下头不敢再去看那一双自己念念不忘三十年的眼睛,走进亭子内,老国君站在那里,没有继续走近的意思,他的影子歪歪斜斜地落在那里,被红木栏杆割裂成不规则的模样,他的身子微微有些不稳当,抱拳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吃力的。
“不要多礼。”太后急忙喊出了声,外头的秋嬷嬷看过来确认无事之后才又转过了头,而百修国的老国君显然是被太后这样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愣了愣之后,后退了半步,却又听太后说“不要对我多礼。”
百修国的国君的笑容有些潦倒:“我是不是不该来?”
“不。”太后急忙反驳“我想见你。”
“三十年不见了。”百修国国君笑了,尽管岁月无情,依旧可以看到他年轻时期的俊朗的面容,“你还是那么的直接。”
时隔三十年,这样的寒暄结束之后似乎没有话可说,又似乎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了。
太后的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你也好。”
“我”百修国的国君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想求你一件事。”
太后格外直接地问道:“你说。”
百修国的国君身体晃动的更加厉害了,太后以为他是见到自己紧张的缘故,也不在意。
“百修国今年大旱”百修国国君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表情格外地纠结和痛苦。
从他一张口说出百修国今年的旱情的时候太后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不过明白过后不免觉得有些悲凉的,太后缓缓站起来,一只手撑着身后的石桌才站稳了,她盯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的男人,冷冷地笑着:“我等了你三十年,却等来了你这句话。”
她昂首挺胸地从百修国国君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地下了台阶,连衣裳都没与身边这个男人的碰到一起,在太后走下台阶刚迈出步子之后,背后有声音响起来,百修国国君的声音有些哽咽:“太后。”
“我本想着归西之前还能做些什么事儿,思来想去夜夜不安,想着啊,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完了。”太后没有回头,没有转身,脚踩在地上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向前明明是平整的地面,连个硌脚的石子都没有,可太后就是觉得每一步都是疼的,她仰起头,温热的泪水落下,她想起上次哭也因为这个男人,三十年了,原来这个还是未变的,她忍着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百修国大旱,我夏国三年征战刚刚结束,你想让我怎么做?而你觉得我又能怎么做?我是夏国的太后,而不是助你百修国百年昌盛的工具,你可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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