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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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昂首挺胸地走回去,握住秋嬷嬷的手的时候,一双手前所未有的冰凉,她从未觉得这条路这么的难走,可恍然梦醒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走完了大半生,眼泪落下,她觉得是冰凉的,那是与雪花被风吹着扑在脸上还要的冰凉。
苏染对太后的突然到来感觉到手足无措,她拘谨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太后下来马车,背后的阿春伸手捅了捅她的后背,俩人对视了一眼,却又都没有挪动身子,在这岭南苑里待了这般久,她们连行礼的规矩都忘了。好在太后也是不语她们计较的,晨曦阳光微露,挂在枫树林树梢上的红彤彤的太阳普照大地,苏染眯着眼睛瞧着太后有些费力地朝她自己走来,觉得恍如隔世。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被人摁着肩膀跪在居安宫内,她还记得那里的檀香,还记得院子内的海棠花,她还记得这个威严的太后指着她的鼻子命令旁人来扒了她的衣裳。岭南苑的落败和居安宫的奢华自是无从比较,可今儿个跟着太后一起来的没有精壮的嬷嬷。
“咱们许久未见了。”太后眉目含笑地望着苏染,没有起初的戾气和恨意。秋嬷嬷在一旁使着眼色,阿春才着急忙慌地去屋内搬了凳子来给太后坐,又急着去沏茶来,太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抬手示意苏染道“你也坐下吧,这样站着哀家瞅着你也费劲儿,也不能好好说话。”
虽然苏染实在是觉得自己与这位强势的太后没有什么好说的,可还是老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边,不过觉得实在无话可说,便想着阿春怎么这么慢,明明就是煮好的茶水,为何这般久了还不来。
“你可怪哀家?”太后那有些慈祥般的眼神令苏染格外不适应,她木讷地盯着太后看,眼角余光瞥见了秋嬷嬷朝着自己使眼色,忙垂下了头。太后却又说:“无妨,今日好好说说话,不必拘着规矩。”
只是,苏染实在是觉得自己跟太后无话可说。
秋日的日头落下,苏染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她的不安悉数落在了太后的眼中,就算是尴尬地互相对坐,太后却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阿春端了茶水过来,太后瞅着茶杯淡淡地笑了,看来皇帝真的是不曾怠慢着岭南苑的,从外头看过来,岭南苑就是岭南苑,屋檐破败,墙体剥落,苔藓滋生,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冷苑,可走进屋内就能闻到桂花香气,浓郁的桂花香气很好地驱散了这院子内的阴冷潮湿到来的发霉的味道,茶水都是带着桂花香气的,太后闻了闻,觉出来不对劲儿,桂花香气一直不变,酿醋来的桂花蜜却是不尽相同的,她品了一口,问阿春:“这是哪来的桂花蜜?”
阿春倒是机灵地回道:“回禀太后娘娘,这是奴婢今年新酿的桂花蜜。”
起初太后是没有回应的,只是看了一眼阿春,低头又喝尽了茶盏水的茶水,这一路从皇宫走来着岭南苑,路途虽不算遥远,可她坐着马车,不能走去上饶院的那宽广的大道,她的马车穿不过那一望无际的枫树林,如此一来只能沿着直接来岭南苑的小路,颠簸的一路前行,马夫不敢走的太快,本来早早地就能到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你这般模样,可记恨哀家?”太后目光移了移,盯着苏染,倒真真是像极了向好好地跟苏然说话的样子。
苏染抬眸,直视着太后的目光,不躲避不闪躲,如今她的身上依旧穿着初次入宫的时候穿着的那件素白色的衣裳,太后若是如同往前一样不喜欢,照样可以命人扒了她的这身不吉利的衣裳,可她的腰中没有剑,她这回倒是有些抱怨夏睿文为何迟迟不把她的那把剑给她送来,他留着自己的剑着实无用,之因她曾经听夏睿文最擅长的是射箭,百步穿杨毫不夸张。
不过她好像想多了,太后抚了抚自己的鬓边的碎发,笑容依旧温和地望着她,道:“都说了不必拘礼,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哀家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秋嬷嬷和阿春都可作证。哀家是言而有信之人。”
她自然知道太后是言而有信的人,否则她的性命早就没了。苏染点了点头道:“是怨过。”这些话说出口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终究她已经是一无所有,可话音未落,刺目的光一束一束地落在她的周遭,她想起了那日午后跟着李妙歆一起翻墙进来的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她慌张地摇头,“现在已经不怨了。”
事到如今,苏染也不觉得自己如今是多么的可悲,在旁人眼中那个无忧无虑的长乐公主做任何事都任性道谁人也无法的倔强又骄傲的被人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着前后相差之大真真令人心疼。

“这桂花蜜时间久了吧。”太后唇角勾着轻缓的笑,唇边细小的皱纹深深浅浅地镶嵌进了不同的情绪“这味道,哀家倒是觉得熟悉。”
阿春慌张了,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裳看向苏染,可苏染并未看向她,给她安心的眼神,这一点阿春觉得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的,往日里苏染都会给她坚定的放心的眼神,她不免觉得有些委屈,是否是因为齐王已经成亲了,苏染断了那份情,就像那点掉在地上摔成两半的白玉簪子一样,可明明齐王那么喜欢她。她记得那天她看到齐王一个人孤独离开的背影,那是她见过最悲伤的场景,不用听一个字,便已经落了泪。
“是贤太妃娘娘送的。”苏染丝毫不避讳,她觉得无所避讳,太后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心中有数了,她再多说也是徒劳的。
太后并未生气,点头道:“你倒是实诚,这样味道的桂花蜜也只有贤太妃酿的出来,往常先帝最喜欢的了,想来齐王也是喜欢的。只是皇帝受不了这样浓郁的桂花香气。”她没有问这罐子桂花蜜是从何而来的,她们与贤太妃又是有的怎样的交情,不过太后沉默了片刻倒是说:“若是哀家准许你回宫呢?”
对于回宫,苏染从未有过幻想,即使夏睿文希望她回去,她也没有抱有期待,她在皇宫那样四四方方的地方生活了十九年,她曾经跟父亲说过自己不喜欢四四方方的宫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长乐宫,不过如今也是空空如也了吧。终究是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好意的,那个新建成的长乐宫她好似也没有住几年的时间,当初越城还是越国,那个时候国库紧张,没有多余的银两来为她筹建长乐宫,在次年开始兴建的时候,又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恶劣天气,那年全国优势颗粒无收,她看到父亲花白了的头发,便依偎在父亲身边告诉她:“父皇,长乐不喜欢四四方方的宫,可长乐喜欢四四方方的宫里有您和弟弟在,有您和弟弟在,长乐在哪里都无所谓。”
她还是摇头了。
所有的要说的话都这么断了,太后好事消磨了早已准备好的耐心,而苏染也不是那种善于主动与旁人搭话的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是太后。可是夏睿文的人就这么急冲冲的来了,冲进来的是王总管和卫琳,瞧见太后在俩人都愣在了门口,倒是王总管先反应过来脸上堆着笑容用胳膊肘捅了捅卫琳,俩人带着一样尴尬不自在的微笑走来向太后请安,模样有些滑稽。
太后冷冷一眼瞥过去,道:“不在兴德殿伺候皇帝,都跑到这岭南苑做什么?难不成哀家能信你们是来这儿伺候哀家回宫的?”
王总管刚要解释个一二,太后却已经站起来目不斜视地从王总管和卫琳的身边走过,只留下岭南苑的诸人一脸不明白地站在那里。马车声音渐行渐远,卫琳便立马跑过来问:“娘娘,您没事吧,太后来这里找您是为了何事?”
苏染摇头称:“我没事,是皇上让你们来的?”
卫琳要说什么,王总管上来一把卫琳挤在一边,做出哀求的模样道:“娘娘啊,老奴求您了,您就答应了皇上不行嘛。您在皇上身边皇上还能照看着您一二,如今离得这么远,皇上那边分身乏术,这边奴才又都不得力”说着这话,王总管瞅了瞅阿春,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又继续道“娘娘,真不是老奴哄您,魏国国君就要不行了,番邦那边早就闹腾的不安稳,就连那边的百修国都对咱们有企图了,如今咱们四面楚歌,皇上真的是挺难的。”
“所以这是他的意思吗?”苏染淡漠地移开了视线,透过红墙而来的是无数片的光,她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若是夏国不保,越城自然保不住了。王总管,您今个儿来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自然不是。”卫琳抢先一步走过来,瞪了一眼王总管,道“娘娘,皇上下了朝之后听说太后朝您这边来了格外担心您的安危,所以特意让奴才们来瞧瞧的,之所以让王总管跟着来,纯属是怕太后真的为难您,王总管还能说的上几句话的。”
“是是是”王总管忙应着,笑道“老奴怎么说也是跟着先帝那么多年,太后怎么着也会给老奴一些薄面的。皇上是怕太后为难您。”
苏染蹙了蹙眉,想起太后临走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问道:“太后来这里,不是皇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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