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若是想接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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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件上好的玉石,通体白色,晶莹剔透,奴才们搬进来的时候苏染一眼就喜欢上了它,随着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张图纸,送来这些东西注定是要引人注目的,可卫琳却丝毫不在乎,兴致冲冲地把那张图纸展开来给苏染瞧,开心的像个小姑娘,是苏染没见过的模样。
“娘娘,您瞧,这是皇上亲手画的,余下来的玉石您打成玉佩或者镯子都可以,花色纹样娘娘您自己挑就好。”
有日光穿破那个巨大的玉石,光线清冷冷地落在苏染的脚下,她晃了晃身子,影子随之而动,薄薄得一层,她看着稀薄的如同以往贪玩跑到农舍里瞧见的袅袅炊烟,她听一个道士说,人死之后,就成了烟,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无拘无束。
影子如烟,她不想变成没有轮廓和形状的烟,而想成为影子。
“你带回去吧。”苏染倚在门边,瞧着摆放在正中间的那个玉石,眼睛落在远处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枫树林里“这东西放在我这做什么,梨花四季都开就不叫梨花了。”
那幅图上是夏睿文亲手所画的一株梨花树,处处细致,苏染惊叹地喜欢。她幼时渴望有这么一株永不落败的梨花树,是因为梨花盛开的时候是她的生辰,而父亲和弟弟会在她生辰的时候满足她的一切合理的或无理的要求,她当时觉得幸福,更贪心地想要这份幸福延续,而她简单地以为有常开不败的梨花就会延续这份幸福,真真是可笑极了。
卫琳的笑容是突然断裂的,苏染有些心疼。
她站在院子内,踩着青石板缝隙里长出来的嫩草,看着他们有费劲地把那巨大的玉石搬到了马车内,车轮滚滚,声声落下的是无穷无尽的不舍与留恋。
阿春问她为何不留下来那个玉石,苏染无法辨别阿春的用意是单纯地好奇还是在探究她对夏睿文的情意,她向来是看不懂人心的,这点小辰比她强的多了,应该说她能一看就看穿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是不是个好人,却无法辨别自己身边的熟悉的人是不是个坏人,她天生蠢笨,苏辰骂她头脑简单,她觉得亦如是。于是她把自己练就了四肢发达,骑马射箭,舞刀弄棒,她都略懂一二,她认为自己强大了,就不怕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总之自己能保护自己。
她细细地打量着阿春那张渐渐张开的脸,眉目清秀的阿春是她见过的长得极其有特点的女子,美得不浓烈,却让人觉得舒服。她勾唇轻笑,把肩膀倚在已经斑驳了红漆的木门上,视线望着那一片火红,道:“我怕遭贼啊,阿春,那是多么名贵的。”
秋日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不能再去院内跟昆虫玩儿,便时常坐下来抚琴,她的琴技在没有詹杉的督促下突飞猛进。夏睿文是在雨后天晴来的,背后是一弯彩虹,连接天地,通向未知,她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发觉雨停了,发觉彩虹出没,发觉了站在自己身侧的夏睿文。
“为何不要。”夏睿文的肩头还有雨滴,像是露珠留恋树叶,不愿落下碾入尘土,他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她,唇边有不可言说的苍白,“朕送你的白玉簪子,你可是不喜欢?朕从未见你戴过。”
她漠然地收回了手,道:“恩,不喜欢。”
夏睿文没有坐下来慢慢说的意思,苏染想他应是很快就要走的。
“朕记得,你以往常戴着一根白玉簪子。”他搁在背后的手的拇指上是一块上好的墨玉扳指,冰凉地禁锢着他的手指,“想家吗?”
她点了点头,那种淹没在内心深处的所有的情感顷刻迸发,她极其不喜欢这样的雨季,缠绵不绝地阴**丝令她觉得整个世界就是这样单调的灰色,她想念越城湛蓝色的天,想念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想念彩色的风和云,她想家了。
“太后跟朕说了一件事儿,朕觉得该告诉你。”他依旧站在背光里,倾压下来的影子落在了苏染搁在双腿上的手背上,如一块胎记一般很是不好看,她把手藏在了袖子里,抬眸注视着夏睿文的眼睛,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她希望朕能下一道圣旨。”夏睿文顿了顿,这样忧伤的长乐令他心疼,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纵使他能调整平衡朝中的势力却只在这个女子面前毫无办法,那些他认为可以很好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都不想用在这个女子身上,他舍不得“她们希望朕下一道指婚的圣旨的,替苏辰和李妙歆。”
苏染觉得很平静,对于苏辰的身份,她早知夏睿文是知晓的,而从苏染的表情中,夏睿文已猜出她的心思,他急于解释:“长乐,朕说过会依旧尊他为大将军。”

“你做到了。”苏染漠然移开视线,屋檐下落下来的雨滴穿破彩虹,折射出来的光芒亦是毫无温度“我若不同意,你会怎么做?”
“长乐,朕不会伤害苏辰,更不会伤害你。”夏睿文的声音有些急,“朕听你的,你若说不,朕绝对不会下这一道圣旨。”
苏染知道,她不该左右弟弟的婚事,就好像之前弟弟也不阻碍她喜欢那个红色马背上的夏睿华一样,弟弟已然长大,她在一旁看着便好。苏染的沉默让夏睿文知道他或许应该给他们姐弟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地相见,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回宫之后,夏睿华去了居安宫,太后面色红润地正在与秋嬷嬷谈笑风生,见他进来,笑容收敛了起来,却依旧是带着和善的笑,百修国的国君如今住在皇宫内,等着参加太后六十岁寿宴,魏国的使臣就在路上,而夏睿文也不知这魏国的使臣里有没有那个传闻中的七公主,他不公之于众,就是不愿后宫前朝以至百姓人心惶惶,伤亡惨重之后换来的片刻安宁,根本不需要他去娶那个魏国的公主,而他若是娶了,那之前的那场战争又算什么?
太后见他闷闷不乐,倒是问:“怎的,皇帝遇到烦心事了?”
“母后”夏睿文欲言又止“儿臣以为还是先把妙慈的事儿定下来才好说妙歆的事儿,只要俩人有感情,等一等又有何妨?再者说,如今刚刚选秀,齐王也方完婚,宫里上上下下忙碌不堪,等明年再议此事可好?”
“你说的在理。”太后倒是点头“再者说如今外国使者在此,再预备那些事也是手忙脚乱了。此事,是哀家疏忽了。”
之后再也没话说,太后欲言又止也是最终默然,茶水凉透了,刘元琦领着夏祁来请安,出门撞见了夏睿文,俯首行礼,听话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没有纠缠夏睿文的意思,夏祁也是懂规矩的,道了声父皇安好,便有模有样地站在一旁,他如今已经长到了夏睿文腰间,过不了两年已经要是大孩子了,夏睿文欣慰地揉了揉夏祁的脑袋,道:“听说你最近格外用功,赶明儿父皇带你去围场转转。”
“父皇,你可还记得要答应儿臣的事儿?”夏祁一本正经地昂着脑袋盯着夏睿文,格外真心。
夏睿文倒是忘了,侧了侧身子看了看王总管,王总管也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最近都忙糊涂了。
夏祁并不在意夏睿文忘记了对自己的承诺,他反而格外兴奋地说:“父皇,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草原上,你告诉儿臣,若是儿臣舞得好,便赏儿臣一把真的剑的,儿臣想要跟苏妃娘娘一样的剑。”
王总管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而开着窗,临窗而坐的太后自然也是听到了,她远远地朝着夏祁招手,唤道:“到祖母这来,祖母预备了你喜欢吃的糕点,最后一块,你若不来,可就要被秋嬷嬷她们抢走了。”
夏睿文回头看到太后笑着,满头华发滋生,他也勾唇轻笑,墙头的海棠花伸出来三两只,夏睿文走远了些,追出来的是秋嬷嬷,秋嬷嬷站在海棠枝桠下头告诉他:“皇上,太后说,皇宫里的冷苑还空着,您若是想接她回来,太后不反对,可恢复身份是不可能了。皇上,太后也是心疼您的。”
“替朕谢过太后。”这是夏睿文听后说的一句话,秋嬷嬷揣测不出什么意思,也只是颔首应着,回去告诉太后。进了居安宫的门,却见刘元琦站在那里,秋嬷嬷微微一愣,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地问:“美人怎的还不进去?”
窗下早已不见了太后的身影,不知是被夏祁缠着去哪里了,秋嬷嬷恍然大悟,低声问:“美人都听到了?”
“嬷嬷。我是不是不该听,也不该问?”刘元琦笑容尴尬,稍纵即逝又苦笑“可我忍不住想听,忍不住想问,嬷嬷,您能告诉我,岭南苑住着谁吗?”
秋嬷嬷无奈叹气:“您知道了又如何?”
“皇上一直惦记着的就是那里?”刘元琦抬眼瞧了瞧依旧湿漉漉的天空,隔着一层水雾的蓝色触不可及,就像抓不到的光,也似够不着的断了线的风筝,可她却在追逐的道路上乐此不彼,再看向秋嬷嬷的时候已经眼泛泪光,心中苦涩还是涌上了眼眶,她记得摁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宽厚有力的手,她觉得那是她一辈子的依仗,她记得雨过天晴后的海棠树下,她对秋嬷嬷说。
“嬷嬷,我喜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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