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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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生嫌隙
去向拿定之后,开始分工,田烈和杨慎留在丹阳,负责和官家交涉,取回阁罗凤的尸身,快马递送去云南交给凤迦异王,剩下人等和我一起过长安。
杨慎对此倒是没有异议,田烈却万分不满,说阁罗凤的事交给信所的管事处理也是一样,要和我们一起过长安。我极力反对,理由是他熟悉头尾,不会出错。众人也表示附和,田烈无奈只好答应。
我暗自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一桩难题。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坚持把田烈留在丹阳的真实原因:这个人太聪明,给我太大压力。
当天我们悄声离开丹阳,乘船到达扬州码头,也没有休息,立即就雇快船西进,走水路沿运河去长安。
临出丹阳之前,我问田烈要回了阁罗凤那颗银纽扣。
从扬州出发,当天夜间,船行到城外东北约十里处一个叫做茱萸湾的地方,我们遭遇到狙击手袭击。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在船只靠岸补充供给的时候,假扮成送货的小厮上船,摸到舱房内意图施放毒箭,被我们擒拿住后咬舌自尽。
船东见到死者尸身,吓得浑身发抖,苦苦哀求我们下船找其他船只运送,燕十三好说歹说,又把价码加到原来的两倍,总算安抚下来。
事后我们把两狙击手尸身绑缚上大石头沉到运河底,燕十三靠在船舷边上,对着黑沉沉的河道出神很久,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不敢问。
八月初十的傍晚,一行人抵达长安码头。
十天的行程当中,我们一共遭遇到七次狙击,均是在夜间发生,其中一次,三艘快船将我们团团围住,发射捆绑有火药的长箭,使得船体着火,我们不得不跳水逃生,在水中又击杀数名潜伏的狙击手,好不容易才游上岸,步行到下一处码头,换乘快船,继续行进。
是的,继续前进。
用高季的话来说,“真他娘的,劳资就是吃软不吃硬,他越是不让我西进长安,我越是要去长安。”
狙击手的袭击在我们进入永济渠后告一段落,大约是因为此间离长安已近,两岸随时有京畿驻军巡逻,不方便出手了。
锦绣山庄在长安分店的管事预先得到消息,早早备了软轿在码头等候,见着我们上岸,欢天喜地的扑上来,“小人田贵给六小姐请安。”
六小姐摆了摆手,“管事的免礼,阿爹哥哥还有老九行程如何?”
田贵恭敬答道:“主事老爷并大公子二公子五月间到达长安,向圣上进献贡酒和酒经,圣上对今次的酒酿格外满意,尤其是送呈的新品,简直赞不绝口,一再询问老爷酿酒的秘方,又赐给老爷数万两黄金,九小姐在本月初五也从剑南赶来长安,这会儿正在酒庄别院休息。”
我心口怦怦直跳,强行按耐急切心情,问道:“九小姐她身体可好?”
田贵说道:“回爷的话,九小姐出发时已经抱病,在路上又感染伤风和疫症,主事老爷请了长安最有名的大夫在诊治,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她身子虚乏,也不太敢下药,所以总也不能断根,大夫说了,她近些日子奔波劳累太甚,导致气血两亏,又受风热褥湿,伤着了元气,须得好生调养。”
我无言以对,说不出心中多么愧疚,是我的错,高季说的不错,九小姐是一株娇花嫩蕊,我根本不该带她出剑州经历风霜。
六小姐心窍玲珑,见状笑着说道:“元庆,你切莫胡思乱想,老九什么脾气我最清楚,当初就算你不带她出剑南,她自己也会跟去,所以今天的局面是注定的,和你并无多大关系。”
我叹了口气,摸出怀中那封信,递给六小姐,“烦请你把这信件交给她。”
六小姐警惕道:“你不打算亲手交给她?”
我迟疑了阵,说道:“我想先去扶风郡,见过碎金夫人,再回长安。”
但这其实不是我的初衷。
我本来是想要等事情都了结了再去扶风找碎金夫人的,因为阁罗凤再三再四的请求过我,不要去打扰碎金夫人安宁,尤其他更为救我而死,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违背他的意愿,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去找碎金夫人,给她增加麻烦,所以才会想着到长安找长孙昕了解情况,之所以会问田烈要回阁罗凤那颗银纽扣,也只是想要留给碎金夫人做个念想,并没有其他的含义在。
可是没有想到会在码头获悉九小姐的消息,一时百感交集,想到那个小人儿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念着我之余又恨着我,竟无论如何鼓不起勇气进城,只得先去扶风找碎金夫人缓一缓,不过心下是打定主意的,稍后见到她时,主旨还是把银纽扣交给她,说明阁罗凤的情况,其他的事满问一问,假使她不肯回答就算了,我的主攻目标还是长孙昕。
六小姐说道:“不急在一时吧,左右已经到了大门口,先去探视过老九再出发也是一样,至多不过耽误小半天功夫。”
我低下头,老实吐露实情,“我不知要如何面对她。。。。”是我丢下她在先。
六小姐吃吃笑出来,沉默片刻,笑着问道:“这么说起来,你是后悔当初在突伦川丢下她了?”
我点头,“悔不当初。。。”
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燕十三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在微笑。
六小姐笑道:“老实说,我们老九气性儿是很大的,假使她不原谅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茫然道:“我不知道。”
“她若是打你骂你,你会不会怨恨她?”
“不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但她是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即便生气,也最多不过是噘着嘴不说话,打人骂人的事她做不出来的。”不过她那个丫环烟霞会挑唆人替她做。
六小姐噗哧一声笑出来,“看不出你平时木呐寡言的样子,关键时候恁会说话,哄得人开心之极,”斜斜看了旁边的张怀光一眼,“比有的人可强太多了。”
张怀光狼狈转过头,瘦削脸颊红云暗起。

王吉贼笑了两声,替张怀光说话:“话是不错,可是六小姐你喜欢的不就是我们张大人的腼腆劲么?要是哪天他变得像元庆那样油腔滑调的,保不准你就不喜欢了。”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娇声说道:“元庆哪里油腔滑调了?”
我呆住了,那分明是九小姐的声音!
难道她也在码头?
六小姐似笑非笑,“元庆,你回头看看后边那人是谁?”
我慢慢转过身,就看到码头上一顶软轿的帘子打起来,当间坐着一个人,正是九小姐,旁边是她的丫头烟霞。
田贵解释道:“没有办法,九小姐非要跟来,一刻都等不得,主事老爷只好同意。”
六小姐笑道:“老九倔起来,八匹马也拉不住。”
我立在原处呆若木鸡,分不清此刻心中是惊喜是惭愧还是歉疚。
烟霞扶着九小姐步出了轿子,走到我跟前,两厢对望,半晌九小姐叫了我一声,“元庆。。。”捉过我左手来,一口叼住食指,眼中泪光盈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
我呆呆看着她,也不觉得指尖疼痛,她巴掌大的脸颊苍白如雪,越发显得两颗漆黑眼珠亮若晨星,容色虽然略显憔悴,但仍然不掩其桃花般的清丽姿容,河岸的晚风吹动她秀发,有几缕散落耳畔,我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伸手将那几缕发丝轻轻捞起,安置在她耳后,“九小姐。。。”
她应了一声,松开叼住我的食指,“我今天要是没跟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泪水扑簌簌落下,滴在我衣衫上,发出沙沙声响。
我避开她目光,尴尬笑道:“不会的,我去扶风有点事,办完之后,立即就会折转长安找你。”
九小姐瞪我一眼,“我不信你。”
烟霞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元庆的话要是可信,田鼠也能飞上天。”
我尴尬的笑,“那你要我怎样?”
九小姐扁了扁嘴,却没做声。
烟霞适时说道:“那还能怎样,不外是你去哪里,就让九小姐跟到哪里,以示诚意。”
田贵敲边鼓,“此间离扶风也不是太远,来回最多小半天功夫,路上顺利的话,最多入夜十分就能折返,不会耽误九小姐休息。”
六小姐也说道:“元庆,管事的说的有道理,要不就带上老九?”
我定了定神,“不。”
九小姐脸色微变,嗔怒看着我,眼圈一红,“为什么?”
我没做声。
话既然说出口,就不能不去,但现在已经是傍晚,等我们到扶风,找到碎金夫人别馆,九成九是深夜,考虑到碎金夫人特别的身份,她周围多半密布狙击手,届时也许会有恶战,我不忍九小姐跟我一起涉险,也担心自己护卫不了她的周全,使她再度受到惊吓。
但是这些话又不能直白说出来,一则是码头人头眼杂,中间不定夹杂什么样人物,须得防范隔墙有耳;二则六小姐也说过,九小姐性情倔强,说不定我说出个中的理由,反而激得她更坚定决心同往。
烟霞打抱不平,“元庆,是男人就给个痛快话,磨磨叽叽那是什么态度,好象我们九小姐求着你似的。”
九小姐越发的难堪,拉了拉烟霞衣角,示意她住口,沉吟了阵,缓声问我道:“元庆,你去扶风做什么?”
我踌躇片刻,“见一个女人。”
这话一出口,九小姐登时面色大变,抬头不敢置信看着我,轻声说道:“见一个女人?”
我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到了别处,正要说明碎金夫人身份,转念再想,这未尝不是阻止她跟从的办法,遂狠了狠心,“是。”
六小姐连忙说道:“老九你不要误会,元庆要去见的是一个老女人。”
九小姐转头看着六小姐,颤声说道:“什么样的老女人值得他千里快船赶来,舍不得歇口气就一路飞奔的跑去看她?”
“呃。。。”六小姐干笑,“这个。。。。”
阁罗凤没有提到碎金夫人多大年纪何种样貌,六小姐一时之间哪里说得出来。
九小姐笑容凄苦,“六姐姐你合着外人一起骗我。”
六小姐见情势不妙,慌忙说道:“没有没有,”冲我使眼色,“元庆,你倒是说话啊。”
我木着脸,“九小姐。。。”
九小姐脸颊泪珠滚滚,“你住口!”自衣内摸出我送她那块腰牌,一把摔在地上,“元庆,我恨你!”
说完蒙着脸没头没脑的钻进人群,眨眼之间就跑得不见人影。
六小姐急得跳脚,追在后边喊:“老九你别跑,当心跌倒。”
烟霞慌忙跟上去,跑出几步不忘回头诅咒:“杀千刀的元庆,欺负我们九小姐,你会有报应的。”
我俯身捡起地上腰牌,收回衣内,这是九小姐第二次摔我的腰牌。
田贵满脑门子都是汗珠,“各位爷,你看这事儿整的。。。。”
我缓声说道:“田管事的,烦请你准备五匹快马,我们兄弟几个要连夜过扶风一趟,最迟明天早晨回长安,届时我会亲自过庄上请罪。”
田贵苦笑道:“元爷,你今次的麻烦大了,我们主事老爷是出了名的护短,九小姐今天气苦,他不会轻饶你的。”
高季哼了声,“个老鼠妹,一点肚量都没有,元庆这是体贴她,谁知道我们一会儿过扶风会遇到多少狙击手,杀的天昏地暗的当口,万一防护不周,让她缺胳膊少腿的,她才晓得厉害。”
田贵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门说道:“小人也略微听说过元爷的事,既然有这层顾虑在,做什么刚刚不说出来,让九小姐宽心?”
我苦笑道:“我担心说出来她反而更加要跟。”
田贵顿悟,“是了,九小姐是这样脾气的人,元爷确实了解她,成了,这件事小人稍后会找机会向主事老爷说明白,另外,几位爷台的快马就在码头上,随时备用。”
我抱拳道:“多谢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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