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长孙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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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长孙昕
阁罗凤打了个突,发现自己说漏嘴,连忙补救:“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最紧要你还活着,人要往后看,何必执着于从前。”却是半点口风也不肯再透露。
我说道:“大人,这件事关系到十九万人的死因,我必须要找出真相。”
阁罗凤摇头,反过来苦口婆心的宽慰我,“不过是十九万人,太宗皇帝伐辽三次,哪一次死伤人数在五十万以下,权当是吃了败仗,全军覆没,胜败从来兵家常事,没有必要总是挂在心上。”
众人面面相觑,我啼笑皆非,想要反驳他两句,却又觉着无从说起,蓦的心念一转,想到了将军留给我那封书信,决定拿来碰碰运气,“大人,你执意不肯告诉我个中的隐情,我只好去找别人问了。”
阁罗凤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勉强笑道:“你打算找谁问?”
我不紧不慢说道:“一位住在扶风别馆的夫人。”
阁罗凤登时脸色微变,“谁给你线索去找她的?”
我心下略喜,面上却不露声色,看来阁罗凤和那女子认识,“是哥舒道元大人和容复恭大人。”
这两人都知道西征事败的内情,把线索提供人指向他们肯定不会错,虽然两人最近先后都死了,但一个死在剑南,一个死在范阳,离扬州都有不短的距离,阁罗凤深居简出,未必有得到消息。
果然,阁罗凤气结,“这两个老家伙,当年明明对天发誓过,不管事态发展到多么严重地步,也决不牵连碎金夫人,转眼之间就变卦。”
我和燕十三高季互视一眼,至此终于知道和将军书信往来那女子的名号,原来是叫碎金夫人,虽然碎金这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她既然住得起别馆,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常人物,稍后我们赶到扶风,让杨慎和田烈通过官家和锦绣山庄的脉络关系,细细查探,慢慢总能找出人来。
想到这一层,我心下略定,继续说道:“是的,两位大人说了,西征事败的真相,大人你和碎金夫人都很清楚,假使你不肯说出内情,就让我去找碎金夫人。”
阁罗凤连忙说道:“元庆,你别去打扰她,你想知道什么我悉数都告诉你就是了。”
我大喜过望,正要开口,阁罗凤却又皱眉,话锋一转,“不对,你在撒谎,哥舒道元和容复恭两人也都知道内情,他们做什么不亲口告诉你,反而要指引你来寻我?”
我流利的回复:“主要是因为时机不凑巧,哥舒大人方面,这当口适逢突厥国的北面可汗扰攘,他忙于应付战事,实在抽不出身和我详谈,至于容复恭大人,他女儿延和小姐和我婚姻未成,对我一直心存芥蒂,拒绝我登门拜访,大人爱女心切,不忍她难堪,所以也不好邀请我过府说话。”
“就算不能见面,也可以传书信给你。”
我笑容不改,“我也曾经提出过这样要求,但是两位大人都说,西征内情事关重大,万一书信往来过程中给不想干的人看到,顷刻之间就会引来无穷祸端。”
阁罗凤点头,“那倒是的,”但还是犹疑,“可是。。。”
我不等他话说完,给出最后一剂猛药,“哥舒大人还说了,碎金夫人是出了名的口风严实,为了突破夫人心防,他告诉了我夫人的致命弱点,就是。。。。”说到这里略做停顿。
阁罗凤沉不住气,慌忙说道:“夫人一早脱离裴家的了,你别为难裴家的小孩。”
燕十三微露笑意,阁罗凤这意思很明白透露,碎金夫人的弱点,必定是所谓的裴家的小孩,清了清喉咙,“大人,我们也都是正经武官出身,不是宵小匪徒,假使有别的路子可走,怎么也不会欺凌老弱妇孺的,那都是无路可走了,才会出的下策。”明着是在表白自家的操守,背后的意思却是在暗示不排除找裴家小孩的可能。
阁罗凤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总之一句话,你们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不要打扰碎金夫人。”
高季插了一句,“我们想知道,西征事败,十九万人之死,究竟是因何而起?”
阁罗凤出了会神,苦笑道:“这都是两年前的旧事,又有深远的背景,一时之间,叫我从哪里开始跟你讲?”
燕十三说道:“就从你刚刚那句,有人告诉你,发现元庆在骠骑营从军,并且声名显赫,你又惊又喜,但随后就知道,他保不住了,由此开始,你提到的这个有人是谁?为什么你会觉得元庆保不住了?”
阁罗凤迟疑了阵,说道:“那个有人,是杨润玉,是我长安的旧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隐居在丹阳的汉人。”
旁边久不出声的杨慎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说杨润玉?”
阁罗凤点头,“对,”狐疑看着杨慎,“你认识他?”
杨慎干笑了两声,“算认识,事实上,他是我一个远房叔父,只不过关系不亲,而且从来没见过,我家亲属百十人,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有一个顶有名的哥哥杨仙玉。”
成才懵懂问了一句,“杨仙玉怎么有名了?”
杨慎解释道:“杨仙玉是本朝少见的美男子,武德年间,他娶了高祖皇帝宠妃林氏的妹妹做妻子,在长安气焰很盛,高祖龙潜之后,林氏主动要求殉葬,太宗皇帝念她这点情面,对她亲眷家属还算照顾,杨仙玉仗着太宗皇帝给林家的恩宠,日子过得也还算快活。

直到贞观二年五月,这宝货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竟然在朱雀街大庭广众之下殴击御史大夫李杰,太宗皇帝震怒之下,要在朝堂上斩杀其人,司空大人长孙无忌有心帮忙,以五月是阳和之月,不可行刑为由,上了奏折为其陈情,最后太宗皇帝勉强同意改判杖杀。”
高季大奇,“那还不是死路一条,有什么区别?”
杨慎翻了翻白眼,“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高季气得笑出来,“去你娘的,男子汉大丈夫,恁沉不住气,为个小丫头片子,搞得一点风度都没得,你小子把我从黄安一路捆绑到剑州那笔账,我都还没跟你算呢。”
杨慎哼了一声,颇是不大高兴,但是高季把话一说开,他也趁机牢骚诉苦,“将心比心,要是你好好的日子过着,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逃犯,抢你老婆,杀你手下,甚至还想要夺你的位子,就不信你沉得住气。”
高季挠了挠头,“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杨慎心气略平,没好气说道:“按照本朝的规矩,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在朝堂上斩杀,这种人死后,他的直系和旁系亲属,乃至后世子孙,都不可以再在官家任职,但是杖杀就不一样,它只对犯了大错的官员本人施行,不累及亲属和后裔,从前做官的亲属继续做官,而有才华的子孙,也可以考取功名。”
高季笑出来,由衷赞道:“我真是不知道,朝廷里边还有这么多道道,你小子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摸得恁熟的,着实是了不起,将来一定有大发展。”
杨慎撇嘴,“不是别人了不起,是你自己愚蠢。”说到最后脸上笑容浅露,显然高季那句奉承话暗合了他的脾胃。
我接回先前话题,“大人,照你的意思看来,是杨润玉发现我在骠骑营从军,并且小有声名,因而想要对我不利?”
阁罗凤摇头,“不是的,发现你在骠骑营从军的人不是他。”
“那是谁?”
阁罗凤犹豫片刻,“是长孙昕。”
“长孙昕?”
“是的。”
燕十三接口说道:“也就是说,杨润玉告诉你,长孙昕发现元庆在骠骑营从军,并且声名显赫,于是你就知道,元庆保不住了,因为长孙昕决定要谋害元庆,为此甚至不惜用十九万人陪葬?”
阁罗凤愣了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燕十三清冷的笑,“长孙昕为什么要谋害元庆?”
阁罗凤勉强笑道:“他嫉妒元庆的盛名吧。”
高季握紧双拳,“这个混帐东西,他现在哪儿,我找他算账去。”
燕十三却不做声,一双眼波光闪烁,目不转睛看着阁罗凤,“大人,你确信意图谋害元庆的人是长孙昕?”
阁罗凤避开他犀利眼光,“是。”
燕十三朗声大笑,但声音之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森然说道:“大人,我在骠骑营从军十几年,在长安混迹二十几年,朝廷和后宫的官员和官职,自信还算了解,假使我记得不错,贞观二十三年,长孙昕时任尚衣奉御,这官职听起来冠冕堂皇,说白了就是替圣上管理衣物的人,历来都由皇亲国戚,或深得皇上宠爱、信赖的人担任,其职等虽然位居从五品上,却没有实权,也没有副手,此外,按照门下省法令的规定,尚衣奉御还不得议论朝政,不得干涉军务,否则轻则责打一百板子,重则逐出长安。
长孙昕作为尚衣奉御,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尚衣监替太宗皇帝料理袍服,他很有可能连骠骑营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嫉妒元庆威名了,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果真如你所说的,对元庆心怀嫉妒,想要谋害他,以他一个连军政的边角都摸不到的小人物,如果没有人帮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更遑论策划十九万人之死这样的翻天惨案,因为种种线索表明,西征事件不仅布局精密,其实现更需要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单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
大人,我体谅你不欲我们追查事件真相,想要找一只替罪羔羊敷衍的急迫心情,但你给出的这个人物,实在是难以让我们接受。”
阁罗凤黝黑面容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
高季摸了摸下巴,“阁罗凤,燕十三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在说谎骗我们?”
阁罗凤低着头默不作声。
高季骂道:“你个流氓龌龊贩子。”
燕十三冷笑了一声,“高季,你也不用生气,阁罗凤大人谎话连篇,我们不信他就是了,咱们现在就出发,赶去扶风找碎金夫人,管她难缠不难缠的,用点手段,就不信问不出实情。”
高季摩拳擦掌,作势要走,“好,顺便找了裴家小孩带去,一并收拾。”
阁罗凤大惊失色,慌忙拦住高季,“你们别走,我说就是了,”他踌躇片刻,狠了狠心,说道,“发现元庆在骠骑营从军的确实是长孙昕,但想要谋害元庆的另有其人,长孙昕只是把消息送给了那个人,后来的事就和他无关了。”
燕十三说道:“长孙昕送消息给那个人,杨润玉怎么会知道?”
阁罗凤苦笑了一声,“这件事说出来着实是有损润玉的名声,”他斟酌了阵,艰难开口,“因为润玉是长孙昕心爱之人,他对他无话不谈。”
燕十三想了想,“好,你现在告诉我,长孙昕把消息送给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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