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阁罗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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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阁罗凤
田烈说道:“阁罗凤本身是个性情非常温和的人,他二十五岁进长安做质子,在长安休习了十多年汉人文化,对朝廷是十分景仰的。其人之所以会起兵反叛,是因为当时驻守姚州的云南太守张虔陀对他无礼,射杀他的坐骑白象,不仅如此,还向他索要财物和南诏女子做妾室,阁罗凤几番向朝廷反应情况,都被张虔陀截了他奏折不给他报,阁罗凤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起兵作乱,攻陷姚州,杀了张虔陀。
随后他立即修书给太宗皇帝说明原委,同时向太宗皇帝求和,但是太宗皇帝该时正御驾亲征在伐辽,得到他反叛的消息,无暇细想,就派了鲜于仲通率领六万人马出兵平乱,等他收到阁罗凤求和的书信,大军已经在泸川和阁罗凤部发生血战。
那一战空前的惨烈,史官这样描述:泸川一战,流血成河,积尸壅水,三军溃衄,头人沉江。”
六小姐和成才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事,听到田烈说出这二十字,悚然道:“好惨!”
田烈接着说道:“阁罗凤跳江之后,太宗皇帝才知道他起兵的内情,大是后悔,遂传了圣旨,立阁罗凤的长子凤迦异做云南王,并且以云南为起点,设置了可直达长安的南行通道,专门用来传递南诏公函,以示朝廷对南诏的重视,同时追封阁罗凤为英烈王,以叛王受封英烈,这是非常少见的。
不过封王也带来另外一个隐患:阁罗凤原则上就不能再存活在世上,所以凤迦异虽然始终不相信阁罗凤已死,这些年来也只敢秘密的搜索他,只不过他触觉不够长,没伸展江南一带,所以没有找到人。”
高季听了半天摸不着北,“你说了这么一箩筐的旧事,关键肯綮在哪儿,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田烈笑道:“稍安勿躁,马上就到了,去年初,我和田耿奉阿爹的指令,到姚州购买云南新品的高粱种子,带回剑州种植,因为是新品种,苗农都不肯卖,几番讨价还价,始终不能成交,耿叔一生气,就直接跑去找凤迦异,结果其人一听说我们是锦绣山庄的人,当即就答应出售高粱,但是提出交换条件,要我们我们利用山庄的脉络关系,替他找阁罗凤,并且给我一块豹纹锁片,说是他随身物品,由阁罗凤亲手打造,嘱咐我们找到人之后,亮出这锁片,其人就会相信我们身份,跟我们回云南。”
燕十三心眼儿转的快,笑着说道:“这块锁片想必正在你手上,而你打算用它诱出阁罗凤?”
田烈弹指轻笑,“不错。”
众人都是大喜,六小姐笑道:“四哥,凤迦异锁片的事,怎么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田烈扮了个鬼脸,“你这一路上只顾着调戏张怀光,哪里有空听我白话?”
六小姐瞪他一眼,“四哥,敢情你是不想要飞霞了是么?”
飞霞两字简直就是雪亮飞刀,一使出来当即命中田烈死**,田烈干笑了两声,“左右也是要到丹阳才用得着,早一点说晚一点说有什么打紧的,对不,小六可人儿?”
六小姐假装生气,“不要乱叫换,一点正形都没有。”
田烈嘻嘻的笑,冲六小姐眨巴眼。
我想起自己身上那长命锁,对田烈说道:“你可否把凤迦异那锁片拿来我看看?”
田烈伸手到衣内,摸出锁片递给我。
我接过锁片,高季和燕十三不约而同凑上来,三人看过,面面相觑,这锁片手工和花纹与将军留给我的长命锁果然无一处不类似,至此更加确信那锁片是出自阁罗凤之手。
我出了会神,对六小姐说道:“六小姐,烦请你找个小厮,把这锁片带到宝庆楼,当面交给阁罗凤,来人要是问起锁片来由,就说是一位凤迦异老爷送交的快件,其人这会儿正在信所休息。”
六小姐说道:“做什么不让我们中哪一位送过去,非得要小厮?”
我说道:“一则是因为信所有现成的小厮可用,二则,我们所有人,要么是武官,要么是贵族,要么是富家子女,都没有信差小厮的气质,阁罗凤阅历又深,万一被他识破,反而横生枝节。”
六小姐点头,“有道理,元庆,你考虑问题真是周到。”
燕十三笑道:“他从前在骠骑营,专事负责各类文书往来,练就了心细如发的本事,连将军有时候都自叹不如。”
杨慎撇嘴,“心细有什么用处,照顾不来女人。”
我苦笑,知道他是为了九小姐的事对我心有芥蒂,却又不好摊开和他理论,只得闷不吭声由得他数落。
六小姐拿了锁片去前门信所找小厮办事,我等她走远了,踌躇良久,鼓足勇气问张怀光,“怀光,九小姐她情况如何?”
张怀光嘴角微有笑意,“就知道你忍不住会问。”
我尴尬的笑,自己也觉得有些羞愧。
张怀光斟酌了阵,“她回锦绣山庄之后,害了重病,据说躺着不吃不喝的就有好几天,做梦时常哭,醒着时候也是郁郁寡欢模样,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她妈妈心疼之极,将你骂得狗血淋头,”顿的顿,婉言责备道,“元庆,不是我说你,在突伦川你真不该丢下她,那做法着实是伤人心的。”

我沉默无言,“我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
因为她畏惧又戒备的眼神,对我的指责和不信任,她的沉默和一言不发。。。。
燕十三说过,我心细如发,是的,那些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我其实也是伤心的。
只是我不会说出来。
燕十三叹了口气,“元庆,你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就是太会替人着想,很多时候,反而显着见外,九姑娘是一例,我和高季又是一例,你总是自我决断,从来不征求当事人意见。”
高季也点头称是,“这缺点要改,否则将来如何重建骠骑做官长?”
我脸上麻麻热热的,一生之中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众人面前给人指正缺点,当下真是觉得下不来台,但是转念再想,人家说的都是实情,而且初衷也是为着我好,遂坦然说道:“是,以后不会了。”
这时杨慎说道:“慢着,你们刚刚说什么?要元庆重建骠骑?”
高季双手抱臂横在胸前,傲慢说道:“不行么?”
杨慎冷笑,对旁边的成才说道:“成才,你告诉这些人,谁才是兵部选拔来重建骠骑的人?”
成才登时满头汗珠,左右为难看着我和杨慎,“这个,这个。。。”
张怀光轻笑,“杨大人,你觉得你有能力重建骠骑么?或者说,你有能力建立一个能够和将军创建的骠骑营具有同等战斗力的骠骑营么?”
杨慎怒道:“我不行,难道元庆就行?”
高季笑道:“他行。”
“凭什么?”
燕十三淡淡说道:“凭我们肯帮他。”
杨慎冷笑,“那也得他先洗脱罪名。”
燕十三笑容淡定,“迟早的事。”
杨慎冷笑,“不见得。”
两方眼看着陷入僵局,我顾虑自家身份不好开口,唯一能说上话的田烈却抄着手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半点劝架的打算都没有。
说话间六小姐折身回来,“哟,吵起来了?是不是为了我们老九?”
杨慎哼了一声,冷着脸子不说话。
六小姐笑盈盈道:“杨大人,沉住气,只要老九终身未定,谁都有机会。”
她身后另还跟着一名面目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进园子看到我就呆住了,双眼瞪得大如铜铃,嘴唇微张,不住吞咽口水,却又说不出话,半晌说道:“你是元庆。。。。”
我点头道:“我是。”
六小姐察言观色,随手关上大门,含笑说道:“这位就是宝庆楼顶有名的匠人师傅阁罗凤,他得到我差人送去的锁片,立刻一路飞奔的赶来了,想见凤迦异,”眼角余光瞥到对方神色,笑着说道,“不过我估计现在他应该有更紧要的事要办了。”
阁罗凤呆呆看着我,“你还活着?没有死在西征途中?怎么可能?”
我仔细揣摩他的话,想了想说道:“这中间有很多变故发生,容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我有一件十分困惑的事,想要请你解答。”
阁罗凤心不在焉问道:“什么事?”
我摸出衣内的长命锁,“我想知道,这长命锁,是否是出自你手?”
阁罗凤扫了一眼,“是,”心思仍然在我生还事件上打转,“你怎么能生还,应该是绝无可能发生才对的。。。”说出这句倏然住口,甚是勉强笑道,“这锁片怎么了?”
我心跳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烦请你看仔细锁片上的八字,然后告诉我,这长命锁,你是做给谁的?”
阁罗凤厚重嘴唇几度开合,末了才说道:“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我做给你的,”他思索了阵,“你满月时候我送给你爹娘的贺礼。”
我定了定神,“这样说起来,你认得我爹娘?”
阁罗凤迟疑片刻,“我认得你养父养母。”
“他们是谁?”
阁罗凤又迟疑片刻,“就是前兵部侍郎元礼夫妇。”
高季拍掌大笑,“杨慎,看到没,我兄弟是将门之后。”
杨慎反唇相讥,“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没听人家说是养父母,而且元礼都死了多少年了?”
高季愣了愣,“多少年?”
阁罗凤说道:“贞观四年,回纥部受薛延陀部挑唆发生内乱,族长吐迷度被其长子以下犯上刺死,太宗皇帝派元礼去回纥部绥辑逆乱,但是事情不成,元礼被薛延陀部狙击手暗杀,元礼妻子该时正怀着身孕,获悉噩耗,痛惜之下难产而死,算起来到现在也有二十一年了,元庆,你今年二十二岁,对不对?”
我说道:“对。”
阁罗凤轻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好快啊。。。。”他对着我出了会神,“当年元礼夫妇身死,因为没有亲眷家人,他在长安的宅子给朝廷收回,仆从全部解散,我本来是想要领养你的,可是去迟一步,你被元礼的一个下人带走,此后十多年间,再没有任何消息。
及至贞观二十三年,有人告诉我,发现你在骠骑营从军,并且声名显赫,我那会儿真是又惊又喜,但随即也知道,你保不住了。”
我一颗心开始往下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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