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展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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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展书法
“不要。”
成才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我只是笑,将军说过:“教授人技法是件万分辛苦的事,你莫轻易应承人。”
成才伸手在我跟前挥舞,“庆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回过神,勉强笑道:“没什么,我不懂得教人,只会写,你若是觉着我写的好,我可以写多几页,你拿去照着临摹。”
成才很有些眼力价儿,十分机灵的见好就收,“好好,”跟着话锋一转,“庆哥,你有过女人不?”
我楞了楞,无端的笑出来。
“男人只要钻到一起,聊天的话题一定和女人以及征服女人有关。”
成才一拍大腿,“你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又暧昧凑到我跟前,压低嗓门儿说道,“庆哥,你那家具。。。。”
我听得糊涂,“什么家具?”
成才挤挤眼,“就是你那家伙什儿啊,有没有姑娘。。。”
“家伙什儿?”突然悟到他所指的含义,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慌忙制止他,“不说这个,明儿还要上课,洗洗睡吧。”急急狼狈出门去外间的院子。
成才在我身后嘻嘻的笑,“庆哥,你肯定还是个雏儿。。。”
我装作没听到,走到院子中央的天井处,打了满满一桶水,一头栽进去,耳朵埋在水底,接收不到半点声响,却又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在说话:“万恶之首,是为女色,古往今来因为女色破国亡身的例子,比比皆是,我骠骑营的将士都是本朝的精锐,是各路兵种的表率,更加要严格要求自己,是以骠骑营第一守则即是:妻子妾侍,红粉知音,都是吸血的蝼蚁,留恋女色者,不得入骠骑营!”
我抬起头,甩开满头的水珠,仰望夜空,星子寂寞闪烁清辉,入夜的农庄静寂如幽谷,偶尔听到几声鸡犬啼叫,成才在里屋哼小曲儿,哪里有人说话?
说话的那人,早在两年前已经埋骨在无垠瀚海。
我蒙住双眼,头发额间的水流渗进眼睛里,集结成团,热热的滚来滚去,不管如何的阻止,挣扎半晌之后,到底还是顺着指缝丝丝缕缕的泄露出来。
三月初八,专修训诫结束之后,住在剑州城内的大公子田垅和二公子田枢果然从锦绣山庄赶来,考核我和成才。
两位公子面容有七八分相似,身短腿短,上半边身子粗壮健硕,肌肉纠结有力,微微有些驼背,样子不能说是好看,也不能说是难看,普通人长相,但两人红通通的酒糟鼻子破相不少,多少有点妨碍观瞻。
不过,据说这是做烤酒师傅必须付出的代价,因酿酒时候一要频繁搬动酒瓮,以使受热均匀,二要时时弯腰盯住酒瓮里边的酒糟发酵火候,又要品尝酒糟和酒敷味道,天长日久的,烤酒师傅大多都长成了两位公子这幅尊容。
今次的考核采用的是笔试,因为锦绣山庄在黄安这边的庄子只种高粱,其他的杂粮一概不种,所以卷子内容都和高粱有关,包括高粱如何种植,如何收割,如何暴晒和收藏才不会变味等题目,全部都是田埂训诫时候说过的,我一一做有笔记,现在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交卷;成才没做笔记,但他脑子好使,记性极佳,一边写一边仔细回想,最后也做了个七七八八。
不大功夫田柄把卷子改出来,交给两位公子,我和成才垂首站在旁边,偷眼看去,大公子没什么表情,二公子脸上却有淡淡笑容,看那情形,仿佛是感到满意。
成才偷偷对我眨眼,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咱过关啦。”
大公子对着卷子出了会神,问道:“你们两个,谁是元庆?”
我心里打了个突,迟疑片刻,说道:“小人是。”
大公子抬起头,打量我一阵,“你的字写的不错,都是谁教的?”
我没做声,良久说道:“没人教我,自己胡乱写的。”
大公子摇头,“你写的字,笔势圆融遒劲,外柔而内刚,初初看时只觉字字如裙带飘扬,再看时却又觉其束身矩步,有不可侵犯之色,这是太宗年间的礼部尚书虞世南大人书法独有的特色,不是胡乱写能写出来的。”
我暗自吃惊,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居然有人懂得虞世南的书法,斟酌良久,说道:“大公子真是好眼力,小人以前在长安住过,因为喜欢虞世南大人的书法,遂照着他作品临摹过。”
大公子眼中波光闪动,“虞世南大人在贞观十四年过世,他所留为数不多的作品如今已炒卖成天价,你居然可以照他作品临摹,你在长安是做何种营生的?”

我不慌不忙回答:“回大公子,小人在长安的书学院做过裱画师,时常替人裱画,这当中不乏有虞世南大人的真迹作品。”
大公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二公子笑着说道:“不然还能是咋样,大哥,你就是疑心病重。”
大公子解释道:“二弟,你不明白,我是担心他有来头,你也知道,本朝开国以来,书法一脉,一直是虞世南、欧阳询和褚遂良三家鼎立,三人各有风采,欧书森严,褚书飘逸,虞书冲和,三人之中,又数虞世南大人最得太宗和现如今的圣上喜爱,这导致了如今朝野文人士大夫们都争相学习他的书法,我每年护送贡酒进京,见过的文人雅士作品也不在少数,可是还没有哪一个有元庆的功力,”他若有所思看着我,“我倒没有别的顾虑,就怕他不是普通人。。。”
我背后汗湿一片,一颗心几乎要自口中蹦出来。
二公子笑出来,“那哪可能啊,你看这汉子,双手骨节粗大,容颜憔悴不堪,俱是劳苦之色,一看就是做苦工的材料,即便写出来的字勉强还算入眼,那也必定是下了无数苦功偷师学来的,有身份地位的人,谁肯费那力气?”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一件事,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真是瞌睡时候天上掉枕头,有件事这汉子去做正合适。”
“什么事?”
“九妹那本酒经,到现在还没找到人誊写呢,不如让他誊算了,你觉如何?”
大公子微微皱眉,说道:“做什么要找人誊写,用九妹的原本不行?”
二公子苦笑道:“那本酒经要和今年的贡酒一起送进宫,九妹的原本一看就是女子手笔,我担心生是非。”
大公子不以为然道:“能生什么是非?”
二公子笑叹道:“大哥,你就是专心在酒酿上头了,为人处事,总还是少了一点心机。”
“这话怎么说?”
二公子苦笑,“这叫我怎么跟你解释。。。”
成才眨巴眨巴眼,不知死活的说了一句:“我估摸二公子那意思,多半是主事老爷不欢喜送九小姐的原本。”
二公子面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大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成才赶紧双膝跪在地上,“小人该死。”
大公子沉吟了阵,问成才:“你说老爷不欢喜九小姐的原本?”
成才偷眼看二公子,呐呐的不敢说话。
大公子看在眼里,和颜悦色说道:“你但说无妨。”
成才干巴巴的笑,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小人斗胆问一句,咱山庄今年进呈的贡酒,是不是主事老爷亲手酿造,期间有参照九小姐那本酒经对配方做了改良?”
大公子点头,“是,”顿了顿,“不过只是非常微小的一丁点变动,做出变动的酿品已经单独另存一品,作为新品样本,连同主酿一起,准备送进宫。”
成才说道:“那就是了。”
“什么意思?”
成才认真说道:“大公子试想,如果九小姐的原本酒经连同新品样本一起进宫,圣上见到酒经内文,知道是出自九小姐之手,他对九小姐就存了一个印象,又设若新品样本很得圣上喜爱,它势必就会成为第二年贡酒的主酿,但这主酿的酿造人可就不是主事老爷,而是九小姐了,因为用的是九小姐的改良配方。”
大公子怫然道:“难道你以为我爹会介意九妹强过他?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之腹!”
成才说道:“大公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主事老爷当然不会介意九小姐强过他,但他不得不考虑锦绣山庄和田家的未来。迟早有一天,九小姐会嫁人,嫁人之后,就不再是田家的人,最好的重碧酒自然也就不再出自田家,而是九小姐的夫家,到那时节,锦绣山庄这天下第一酒庄的名头,很有可能就会保不住,有了这层顾虑,主事老爷怎么还会欢喜送九小姐的酒经原本进京?”
大公子顿悟,“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二公子叹了口气,“大哥,你那脑袋各路想法都是直来直往,哪考虑得到这些弯弯曲曲的东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着我和成才,“这两个工人倒是有趣,一个脑子好使,一个手上有功夫,加以培养,保不准能堪重用。”又感叹了一声,“现如今有想法有能力的人越来越少,队伍不好带啊。”
大公子笑骂了一句:“听你贫嘴,我明儿就差人把小九的酒经原本送到黄安庄子,让元庆重新誊写一遍,赶在四月之前完工,跟贡酒一并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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