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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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狙击手
我放下容复恭,折身进到内室,点燃烛火,辨明假冒容延和那女子的方位,悄无声息欺身过去,看准她腰侧,横掌为刀,直劈下去。
我用的是孙膑长拳的第三十式击架术,和长拳其他套路相比,击架术讲究出手狠准快,拳到力到,专用于近身搏命,我恨这女子行刺容复恭,存心给她一点颜色看,不过考虑到要留活口盘问来历,只用了七分力道,饶是如此,对方也痛得低声呼了一句,扑倒在地上。
高季趁机上前,一拳揍在她太阳**位子,将女子打昏,随后抽出腰间丝带,三下两下捆绑严实,对我说道:“你那一拳好利害,跟谁学的?”
“将军教的。”
“容复恭呢?”
“死了。”
高季有些吃惊,“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拎起地上女子,抛上肩膀,“回客栈再说。”
高季想了想,“也好。”
两人带着女子,沿着原来路径回到客栈,燕十三见到我们两人折转,十分惊讶,“这才多长时间,事情就办妥当了?”
我摇头,“没有,”将那女子自肩上放下来,扔在地上,“这人假扮容延和,刺死了容复恭。”
燕十三皱眉,“这样说来,线索岂非是断了?”
高季冷笑,摸着脸上淤青,恨恨说道:“不会断,总要在这女人身上找回来,真他娘的,好泼辣的婆娘,跟她打架比对付流氓还辛苦,可怜我没来得及护住脸,我英俊的面容没能保全。。。”
九小姐端起桌上凉茶水,泼在女子脸上,又自发间抽出银簪,扎她虎口和人中,女子吃痛,嘤咛一声,睁开了眼,“你们是谁?”
高季分开九小姐蹲到女子跟前,凶神恶煞说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个臭流氓,什么来路,打得我鼻青脸肿,恁可恶。”
女子冷笑,“我知道了,你是逃犯元庆党羽。”
高季大怒,“什么党羽,你嘴巴干净点,我是他大哥。”
女子鄙夷不屑撇嘴,“由得你猖狂,没几天活头的东西。”
高季气结,当场扬起巴掌就想给那女子一耳光,我拦住他,“大哥,让我来问。”
女子扫了我一眼,“你是元庆?”
“我是。”
女子轻笑,“很好,倒是有几分武将气概。”
高季恶狠狠说道:“讨好他也没有用处,今次非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女子不理睬高季,专注对我说道:“我今次出任务,家主特别嘱咐我,若是中途和你巧遇,就捎带句话给你。”
“你说。”
女子笑容清冷,“家主说,两百狙击手已自长安出发,专取你项上人头,你好自为之。”
我心念一动,笑着试探:“不是五百么?”记得哥舒大人说过,要取我性命那人,手下有八千铁甲五百狙击手,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这女子口中的家主?
女子冷笑,没听出我话中陷阱,“对付你一人,二十狙击手已经绰绰有余,哪里需要五百人齐齐出动?”
这话基本等于确认她家主确实就是哥舒大人所忧虑的那人了。
高季面有忧色,和我对视一眼,我不置可否的笑,问道:“容延和呢?”
女子诡异的笑,“你还有脸提及容延和,可怜那女子,说起来真是痴心,早年委托父亲向你求婚,被你拒绝,却也不恨你,后来你背叛大唐私通西域,她头一个表示不相信,怂恿容复恭去追查事情的真相。得知你在剑州出现,又千里迢迢赶去找你,为着引你来范阳,不惜拿自家表兄弟性命做赌注,夺你的鸾鸣刀,又射死同样知情的郑仁泰,使得你要想查证西征真相,就必须过范阳找她父女,她一番做法可算是费尽心机,你也成功给她引来范阳,只是可惜,她得到这结局,却不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一进入幽州地界,就给我拿住。”
我心下一沉,隐隐有种不详预感。
九小姐说道:“你把她怎么了?”
女子狰狞笑道:“我是个心慈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闻说骠骑营将士从来不走回头路,想来元庆回心转意娶她做妻子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为了免除她此后半生的相思之苦,我好人做到底,拿到鸾鸣刀之后,就送她下黄泉了。”
九小姐面色一变,瞅了我一眼,低声说道:“元庆,她真是可怜。。。”
女子冷哼了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试想当年要不是她执意要求,容复恭又怎么会去查探西征真相,如果他没有查到真相,又何至于劳烦我今天亲自跑一趟范阳杀人灭口?”
高季怒道:“你强词夺理。”
我定了定神,问女子道:“我不和你理论这些,只问你一宗,鸾鸣刀在哪里?你把它还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女子轻笑,“来不及了,家主吩咐过,拿到刀器,立即就地销毁,所以我用金刚斧砍其成三截,丢进涿水河,这会儿不定流到哪儿去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你侥幸找回来,鸾鸣刀隔层暗藏的解药,也已经被流水稀释,唯二知情的郑仁泰和容复恭又已经身死,元庆,事情走到今天地步,西征事败受谁人所主使,你是永远也查不出的了。”
我问道:“容我问一句,你家主是谁,是不是两年前策划赵伦诈死的人?”
女子傲然说道:“是!”
“也是逼死庞师古的元凶?”
“不错。”
“更是西征事败的幕后主使?”
女子直言不讳,“是。”
“很好,”我倾身上前,一字字说道,“现在,你告诉我,这人是谁?”
女子噗哧一声笑出来,仿佛我刚刚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元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这宗天大的秘密?”
“就凭这个,”我执起她左手,握在掌心,慢慢转动,扣住两根手指,出其不意,骤起发力,就听见啪啪两声脆响,她两根手指的指骨已经给我折断,“骠骑营虽然极少刑罚兵勇,但这可不表示我不懂得刑求犯人,所以你最好不要挑战我,以免我将你浑身骨节一节一节捏断,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九小姐惊愕看着我,打了个寒战,却没作声,只面色如雪一般。
女子痛得满头大汗,却又倔强隐忍,紧咬住下唇,发狠说道:“我告诉你元庆,你有什么手段都不管用,总之一句话,想要自我口中获知一星半点消息,那是痴心妄想。”
说完她咬紧牙关,就听见吱的微弱声响,一股清淡的杏仁香味自她口中传出来,跟着她颓然倒在地上。
我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伸手去掰开她两排牙齿,但是来不及了,鲜血自她口中缓缓流出,她舌下有一枚药丸,外层糖衣业被她咬破,内层包裹的毒药迅速发作,顷刻之间,她已经毒发身亡。
高季和燕十三惊得目瞪口呆,九小姐浑身颤抖,直着眼说道:“元庆,她,她死了?”眼睛一翻,倒在我怀中。
我稳稳扶住她,放回床上,用凉被盖好,又探测她气息和脉搏,确定只是受到惊吓,但没有大碍,这才到那女子跟前,沉吟了阵,抽出腰间匕首,解开她衣衫,开始搜身。
但是这女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全身上下,没有携带任何能够泄露她身份的物品,我劳碌半天,一无所获,呆呆看着她青白面容出神。
燕十三和高季面面相觑,问道:“元庆,鸾鸣刀没有了可怎么办?”
我没做声,半晌说道:“容复恭临死之前,其实已经告诉我鸾鸣刀的秘密,”说完将在郡公府和容复恭的短暂交谈简要叙述过一遍,“知道这一点之后,对于追查真相而言,鸾鸣刀的意义就不大了,它唯一的用处,不外是到时候拿来做证物,方便翻案,但既然刀器给人捣毁,这条路也就不用再想了。”
燕十三和高季都骇然,燕十三沉沉说道:“在粮草中下毒,用的还是萃取熏蒸这样复杂隐蔽又掩人耳目的方法,这人计划可谓周全,而用心之歹毒,更可见一斑。”
高季慨然道:“然而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翻出真相来,还西征兄弟死难兄弟一个公道。”
燕十三说道:“那也是,”说完叹口气,“算起来郑仁泰也还算有良心,知道这宗阴谋之后,居然肯冒奇险对将军施以援手。”
我点头,“是,”对高季说道,“稍后写封信给二夫人,请她派人打理好生郑仁泰在剑州的坟墓,别荒朽了。”
高季说道:“好,”随后又问道,“这女子的尸身怎么处理?”
我想了想,说道:“回客栈的路上我特别留意过,城里的义庄公坟离此间大约是有小半个时辰路程,我和高季连夜将尸身送过去掩埋,十三你带九小姐先去码头,联络船只,一等我们赶到,立即动身前往甘州。”
两人齐声说道:“好。”
我出了会神,“我现在越发相信,将军玉碎之前,多半已推测出西征粮草有问题,并且很有可能也猜知了幕后的主使,只是基于某种原因,他不肯说出来,可是以他怜恤兵勇的仁心,也不会坐视十九万人无辜送命而真相永不为世人所知,所以我断定,他要我带回甘州那副铠甲,一定藏有他留给我的线索,等我去发现。”
高季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他弯腰扛起那女子,吃力说道,“怎么会这么沉。。。”
燕十三哑然道:“人都说死沉死沉,人死了当然沉了,”末了漆黑如墨眼珠看着我,“元庆,你怕么?”
“我不怕,”顿了顿,反问道,“做什么问我这个?”
燕十三迟疑了阵,说道:“我在骠骑营的年资最长,跟将军的时间比你还久,就我所知,将军一向爱憎分明,这世间能让他妥协的事,不多。”
我敏感问道:“十三,你在暗示什么?”
燕十三斟酌良久,慢慢说道:“我在想容复恭的话,容延和显然是很希望为你洗脱罪名的,不然也不会去追查西征事败真相,但他们两父女既然查知了真相,又为什么会秘而不宣?及至你找到他,其人虽然告诉你鸾鸣刀的秘密,但又建议你不要追查真相,而他提出这一建议的理由是什么?”
高季接口道:“他说元庆将来会后悔,啊!。。。”惊跳起来,肩上女子尸身滑落到地上,又是惊诧又是悚然说道,“十三,你的意思是不是说。。。”
燕十三定定看着我,吐露字字锋利如刀,“元庆,我怀疑西征事败,十九万人之死,是因你而起,唯其如此,容氏父女才会三缄其口,将军才会行事反复,一会儿要你隐姓埋名,一会儿又要你洗脱罪名从军,在铠甲中留了线索给你,却又不告诉你,皆因他不忍你后悔。”
我脑中轰的一声响,仿佛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指尖冰凉,背心汩汩冒冷汗,会么?十九万人因我而死,可能么?
长久以来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官家会不遗余力殚精力竭的追捕我,超过本朝任何一名逃犯,甚至发出最凶险的连环格杀令,最初总觉得不可理解,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对我抱有如此深切的仇恨,如今回头再看,假使有人为了除掉我甚至不惜用十九万人殉葬,那么区区连环格杀令又算得了什么?
四下寂寂无声,窗前烛火悄然熄灭,半晌高季吞了吞口水,嘶声说道:“元庆,如果实情果真如燕十三所断言,你还查么?”
我没做声,扛起地上那女子尸身,“我查,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时九小姐幽幽接了一句:“你不怕自己后悔?”
我转过头,就看见朦胧月光之下,九小姐扶着床柱,泪光盈盈看着我,秋水明目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我沉吟了阵,“我秉信世间要有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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