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容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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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章容复恭
第二天清早,我们轻骑简装,从鼎鼻山出发,前往范阳,这天是五月初七,想起五月初四的早晨我还在黄安农庄安静的包粽子,不过是三天功夫,就发生翻天巨变,说来真是有些感慨。
范阳在幽州,我们确定的行进路线为取道剑南东川,经江油入白坝,平越山南,过河北妫州,抵达范阳,初初预计大约是要二十天功夫,可以想见,这将是一次万分艰辛的赶路过程。
这条路线是出剑州的时候就在我脑中计划好的,不过当时盘算的是,让哥舒大人带着九小姐走官道,一路缓行,我和高季燕十三走这路径,脚程快上三五天,先到范阳办事,时间上刚刚好够哥舒大人抵达范阳时把事情悉数处理妥当,随后就带九小姐过甘州为将军扫墓,顺便介绍她给将军认识。
但是哥舒大人意外辞世,打乱我的计划,我不得不调整,想安排其他人带九小姐走官道,不过,被她拒绝,“我偏不。”
“为什么?”
九小姐瞪我一眼,“我不乐意告诉你。”
我苦笑,“好吧,跟我们走也行,我只怕你耐不住苦。”
九小姐跃跃欲试,“你看着吧。”
高季在旁边撇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得出他是很不以为然的。
可是九小姐真的是坚韧,一路翻山越岭,马匹颠簸,她始终紧紧跟在我旁边,居然半句话都没出口抱怨,最后连高季都忍不住赞叹,“我算是看走眼了,九姑娘毅力惊人,不比男人差,先前我总是藐视她,真真是不该。”
九小姐面有得色,欣然接受高季的歉意,“以后不可小瞧女子。”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然而不可否认,沿途的奔波,也使得一向养尊处优的她秀色憔悴不少,小小下巴尖的扎手,让人怜惜万分。
出白坝的时候我们收到五小姐送来的信件,在信中五小姐替二夫人执笔,详细写了剑州当下的情况:
官家经燕十三和十八骑打击,元气大伤,但因为有杨慎和张怀光从中斡旋,剑州变乱最终没有报给朝廷知道,只是不动声色在剑南下属三十七州郡中急急的募集丁壮,补充了先前损折的兵源。
至于郑仁泰,则被说成是暴病身死,尸身就地落葬为安了,为了取信成都同安郡府的人,报丧的书信是郑光弼亲笔书写,郑光弼对我恨之入骨,想来为了让他写这丧报,杨慎和张怀光应该花了不少力气。
除此以外,五小姐还提到一件事,就是六小姐,说变乱之后她隔三差五的去长史府,不管头天什么时候去,总要第二天早晨才回山庄,二夫人忧虑的很,怀疑有不纯洁之事发生,就找了张怀光来,要他赶紧上门提亲,把六小姐娶进门。
没想到她拐弯抹角暗示出意思之后,张怀光却满脸通红,一言不发,伫在原地像根木头。
二夫人是个急性子,见他不吭声,遂连珠炮的追问,张怀光始终双唇紧闭如河蚌,半个字也不肯说,最后还是王吉忍不住了,替他吼了一句,“二夫人,咱长史大人是给六小姐霸王的,他心里可未必乐意呢。”
高季看得哈哈大笑,“凶残的六姑娘,”偷眼瞄向九小姐,贼恁兮兮的对我说道,“元气,要不要我晚间给你守夜?”
我脸上腾的火烧九重天,九小姐却似懂非懂,询问高季:“做什么要给他守夜,难道有人会偷袭他?”
高季乐得几乎要翻过去,“说不好。”
九小姐漆黑晶亮眼珠疑惑看着我,“难道有歹人发现我们行踪了?”
我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
九小姐放下心,“那就好。”
高季摸了摸鼻子,冲我扮个鬼脸,哼着小调跑到前边去了。
五月底的早晨,四人抵达幽州范阳,找了间客栈落脚,准备休息一天,晚间过容复恭府上拜访,为了安全起见,九小姐留在客栈等消息,由燕十三保护。
九小姐老大不乐意,不过也知道执意跟从只会增加我们负担,只好不甘不愿的驻留客栈,但是郑重其事的警告我:“不准多看那位容小姐一眼。”
我笑着说道:“好。”
到了夜半,我和高季出门,顺着白天看好的路径,摸到范阳郡公府邸,翻身入内,直奔主楼。
按照白天打探来的消息,容延和也是今天才回府。
两人穿着夜行的黑衣,在重楼飞檐上悄无声息的行走,高季低声问道:“元庆,你打算用何种方法要回鸾鸣刀?”
我说道:“文取武夺都会考虑,总之是势在必得。”
高季又问道:“那我们是先去容小姐闺房,还是容复恭处?”
我想了想说道:“容复恭处,容小姐得了鸾鸣刀,她知道这刀器事关重大,不可能也不敢私自隐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带给容复恭看。”
“有道理。”
两人自檐上落到地下,找了处阴暗假山藏身,四处张望,恰好见着容延和自拐角处现身,提着一盏灯笼,低头急匆匆进入一扇月亮门,我沉吟了阵,对高季略一示意,一起悄悄跟了上去。

容延和似是心事重重,半点也没发现身后有人,只是一径往前走,行至一处幽静院落,把灯笼插在旁边的气死风灯口上,小心推门入内,“阿爹,我回来了。”
我和高季都是暗喜,深觉是天助我也,容延和果然是来看容复恭的。当下再不犹豫,轻轻翻进院子,摸到内室窗户下,高季抽出匕首,将纱窗划破两个洞,齐齐自外往内张望。
容复恭威严哼了一声,“延和,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我私自过剑南。”
容延和双膝跪在地上,“女儿知错了,但是元庆真的是在剑南,不仅如此,女儿还拿到了他身上的鸾鸣刀。”
容复恭甚是吃惊,“你说什么?!你拿到了鸾鸣刀?”
“是。”
“快拿来我看。”
“是。”
我和高季摒住呼吸,就见背对着我们的容延和自衣内抽出一把刀器,将刀器前端指向容复恭,缓缓递出,容复恭不疑有他,急切伸手去拿,但就在这瞬间功夫,容延和却骤起发难,左手五指反扣住容复恭手腕,跟着右手刀器出鞘,如闪电一般直刺入容复恭心口。
我和高季大吃一惊,高季一脑门子撞在纱窗上,声音虽然微弱,到底还是惊动了屋内的容延和,她回身眯眼,厉声喝道:“谁?”
我心下一沉,先前因为背光的缘故,没有看得仔细真切,如今才发现,这人的容貌和容延和虽然有七八分似,但她不是容延和!
高季却没发现,见容复恭被刺中胸口,闷声倒下,顿时忍耐不住,推开纱窗纵身滚落内室,徒手去擒拿容延和,“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心狠的女人,连自己亲身父亲都舍得刺死。”
那人怒道:“你管不着!”一把打熄了烛火,在黑暗中和高季扭打。
高季恨恨说道:“你是个女人,怎么这么彪悍,和男人近身搏斗也不担心吃亏。”
那人冷笑,“你变成死人自然就不吃亏了。”
我由得两人混战,急急行至容复恭跟前,低声唤道:“容公,我是元庆。”
容复恭颤抖双手捂住胸口,“元庆。。。。”
“我是。”我抱起他,自窗口跃出,落到院子中央,借着灯火烛火,见他胸口衣衫已经悉数给血迹染红,推知伤口必定深入脏腑,顿时犹豫要不要拔出刀锋。
容复恭口中吐出鲜血,“元庆,真的是你?”
我点头,“容公,刺伤你那人不是延和小姐,”扫了一眼他胸口刀器的把手,“这把也不是鸾鸣刀。”
容复恭喘息不定,“我知道,我看出来了,元庆,你切切帮我找回延和,别给她落到坏人手中,她性子虽然乖张一些,其实本性并不坏的。”
“好,我答应你,”顿了顿,“但是我要知道鸾鸣刀的秘密。”
容复恭笑容惨淡,“元庆,你可是想要查证当年西征事败的原因?”
“是。”
容复恭颤声说道:“鸾鸣刀的秘密,在它刀鞘夹层里边,你转动刀柄金丝,就可以看到那夹层,夹层内衬有一层丝帛,那丝帛淬过药液,可解粮草剧毒。。。”
我惊得脱口说道:“你说粮草有剧毒?”
突然明白当年我为何会腹泻,那年将军送我鸾鸣刀,我无比喜爱,反复把玩,当中不留神曾经给它割破手腕,鸾鸣刀的刀锋在刀鞘内紧紧贴着淬过药液的丝帛,该时它沾染的解药想必经过这伤口渗入了我体内,和此后我食用出征粮草所中的微量剧毒进行中和,结果使得我不停腹泻,其他人却没有反应。
一直走到幽州乐浪无虑山下,将军见着我不成了,打了那只兔子来尽人道,用的正是鸾鸣刀剥皮去内脏,又切成小块给我食用,刀锋的解药经由肉食进入我体内,最终解了我中的剧毒,使我存活下来。
容复恭脸上清泪纵横,“是,西征粮草被人用毒液和毒气反复低温萃取熏蒸过,悉数含有剧毒,只是毒性发作缓慢,并且需要毒引,我也是西征事败之后才获悉。”
我心口冰凉,脑中却不混乱,“这件事受谁指使?”
低温萃取熏蒸,猛的想到,在无虑山下,将军提到过五窨一提,那是制作茶叶的一种方法,使用这种方法制茶,有一个环节,就是低温萃取,难道将军那时候已经猜测到粮草有剧毒?如果情况果真如此,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容复恭苍凉看着我,“元庆,我敬仰将军为人,不忍他无辜玉碎,但还是劝你一句,不要再追究西征事败的原因,那对你万分不利。”
我摇头,“容公,我不怕死,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容复恭轻声叹息,喃喃吐出最后一句,“元庆,不是生死的问题,而是事情的真相,远远比你想象中更残忍,你将来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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