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有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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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有毒酒
我和高季对此当然都没有异议,因为两人本来也没打算要在安西从军,一唱一和,不外是为了要化解先前的尴尬局面。
随后我安排各人行程,燕十三部退回剑州城外原家驻守,他本人随我们过鼎鼻山拜会哥舒道元大人,田立带二夫人和五小姐回锦绣山庄,高季和和九小姐跟我走。
临分手时候二夫人特别将我叫到一边,细细嘱咐:“小九务必要照顾好,她没吃过苦,若是有些抱怨,你千万要忍耐。”
我说道:“二夫人,你放心,她不会吃苦,我会给她最好的安排。”
二夫人纳罕道:“你怎么安排她?小九性子倔强,若是不合她心意,她未必会接受。”
我笑着说道:“她会接受的。”
二夫人皱眉,沉吟了阵,倒也没再追问,“元庆,你能逃亡恁久不给官家缉拿到,凡事必定都是考虑的十分周全的,想来你的安排,应当是万无一失又两全其美的。”
我想起张怀光,又说道:“有一件事,想要托二夫人帮忙。”
“你说。”
“剑州的长史张怀光,是我昔日在骠骑营的好兄弟,我离开剑州之后,沿途会不定期送消息给你,你收到消息,尽量不露痕迹知会给他。”
二夫人疑惑道:“你做什么不自己送消息给他?”
我解释道:“他身在官家,跟前人员错杂,同僚下属之中,不乏有想要拿住我立功受赏的,设若一个不留神,给这帮人获悉他和我之间的往来关系,对他万分不利,我不能冒这个险。”
二夫人点头,“我明白了,你很会替人着想。”
我笑着说道:“不,是我们骠骑营有一令,陷落重围而不可活,不得呼救拖累同袍。”
二夫人怔了怔,微不可闻的叹气,“我兄弟是这样的人,**的兵也是一个模子。”
两厢就此分头行事。
去鼎鼻山的路上,高季因为在和五小姐小纠纷中全线胜出,不免得意洋洋,沿途大吹法螺,歌颂他殊胜无双的男子魅力,九小姐很看不过意,冷冷说道:“五姐姐会给你蒙骗住,不外是因为她在意比你在意她多,高爷,你大可为此感到得意兴奋,但是我提醒你一句,男子生来是该保护女子的,不保护也就算了,还要利用女子对自家的喜爱,让她伤神哭泣,那是小人行径。”
燕十三和韩铁生也附和,“九姑娘说的有道理,高季,你今天着实是有些无赖。”
高季倒竖起两条眉毛,“你们嫉妒我。。。”
我沉吟了阵,说道:“大哥,假使今天五小姐果真收回丝帕,你怎么办?难道当真就丢下她找别人?”
高季脱口说道:“当然不,”呆了呆,终于有些后悔自己鲁莽,懊恼说道,“我个混蛋,我笃定她舍不得我,是以由着性子欺负她,真正是小人无赖。”
九小姐哼了声,“总算你还有得救,”又趁机勒索,“日后你要好生补偿她。”
高季惭愧之极,垂头丧气道:“知道了。”
这天傍晚,一行人抵达西江的鼎鼻山,韩铁生的兄弟在山上远远见到我们风尘,欢呼不已,急急的跑到山下,敲锣打鼓的夹道欢迎,等到上山,进到摘星门,有位身形魁伟,须发皆白的老者自内大步迎出来,正是安西大都护哥舒道元大人。
“元庆,铁生,燕十三,可算是回来了。”
我慌忙翻身下马,疾步跑上去,恭敬的行礼,“哥舒大人。”
哥舒道元哈哈大笑,“不用这么多礼,去里边说话,”挽住我胳膊往里走,“元庆,我找你找得好苦。”
韩铁生趴在马上大声叫唤,“老爷子,烦请你用尊贵的眼角余光扫一扫,在这个咔咔又阴暗的角落里边,还趴着一个光荣受伤的小人物呢。”
哥舒大人转过身,指挥韩铁生旁边的燕十三,“十三,去把那条癞皮狗扛到正厅来。”
众人登时哄堂大笑,燕十三笑道:“韩铁生,你就认命吧,哥舒大人的心肝,是长在胳肢窝底下的,偏的简直没有话说,他要找的人是元庆,你办事拖拉累得他久等,没挨骂似乎就该偷笑了,还指望得到一星半点问候,真是贪得无厌。”
韩铁生哭丧着脸,“晓得了,下次不敢了。”
进到正厅,发现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丰盛酒宴,燕十三扛着韩铁生,高季带着九小姐先后进来落座,哥舒大人在上座,我敬陪左垂手,旁边坐着九小姐和高季,燕十三和韩铁生坐他右边,因为韩铁生受伤,改由燕十三介绍高季和九小姐身份,又把剑州经历简要复述一遍,哥舒大人听得点头,但并不上心,一等燕十三说完,立即斟满一杯酒,对我说道:“元庆,辛苦你这两年奔波,吃完这顿饭,你就和我去安西,过安稳日子。”
我心里打了个突,定了定神,“大人,你是专程来接我的?”
哥舒大人点头,“是,我接到消息,说你可能在剑州附近,遂星夜兼程从安西赶过来,以便能够赶在官家之前,把你带走。”
“谁给你的消息?”
哥舒大人说道:“这个你不用管了,总之一句话,从前的事,不必再理会,跟我回安西后,保你有太平日子过,再不必躲躲藏藏颠沛流离生活。”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着很惊讶,这和我们回山路上所期待的,真是天差地别,我们最初都以为,哥舒大人和将军以及老将军都有旧,今次不惜亲自过剑南,又调动十八骑和燕十三旧部数千人过剑州,发起这么大阵仗,是立意要理清西征事败真相,万万没想到他竟只是为了要救我出奔安西。
我沉吟了阵,“大人,我不跟你走。”
哥舒大人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非跟我走不可,否则性命堪忧。”
我自我解嘲的笑,“我日日性命堪忧足足两年多了。”
哥舒大人语塞,斟酌了阵,缓声说道:“那你想怎样?”
我环顾众人,见在座张张面容均含笑注视我,霎时平添无数信心,深吸口气,说道:“我要找出西征事败的真相,洗脱自己罪名,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够重建骠骑,把将军和老将军迎回神台。”
哥舒大人面色一沉,登时就想发作,忍了忍气,“你打算怎么做?”

我说道:“我想先过范阳拜会容复恭,取回鸾鸣刀,跟着过甘州一趟,为将军扫墓,然后折转长安,查证清楚西征内情,到刑部自首,同时向兵部递交申状,请求为西征事败翻案。”
哥舒大人说道:“过范阳取鸾鸣刀可以,去甘州扫墓也行,但你绝对不能回长安!”
我皱眉问道:“为什么?”
哥舒大人说道:“你一踏上长安地盘,立即就会身首异处。”
燕十三摇头,“未必呢,哥舒大人,你也恁小瞧我们几个,高季和韩铁生不说,单单我手下集结退伍兵士就有好几百人,悉数都受过将军恩泽,而元庆是西征能否翻案的关键,我们必定会誓死保护他。”
哥舒大人没好气说道:“天真!八千铁甲五百狙击手,是你几百号子人挡得住的?!”
燕十三大是不服,“怎么就挡不住了?我们虽说是退伍兵士,可是天天练功,也不差正规部队一丝一毫,今儿剑州血战可不就是明证?”
韩铁生点头称是,高季也接口说道:“是啊,听张怀光说今天折冲府和都督府的人马损失惨重,折翼过半,是建部以来吃过的最大败仗。”
哥舒大人烦躁得一拍桌子,登时碗碟跳动,响声大作,“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准再罗嗦。”
三人齐声说道:“可是。。。”
这时九小姐轻轻说了一句:“八千铁甲五百狙击手,哥舒大人,这数字你从哪里得来的?”
众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也大是疑惑,齐齐用探求目光看向哥舒大人,等他说辞。
我也暗自不解,但没作声,只私下猜测这八千五百人的来历,但努力搜索从前记忆,发现半点线索也无。
本朝沿袭前隋旧制,把军府分成内府和外府,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内军和外军,外府为地方军制,由地方州府自设,在官职上设置有折冲都尉、左右果毅都尉和别将数人,兵员主要来自地方六品以下官员的子孙及白丁无职役又不需要服徭役的成年男子,编制则根据各州府丁壮数量由都尉酌情决定;内府为帝京军制,包括宫城禁兵护卫和京畿屯营,贞观十年,外府更号为折冲府,内府更号为中郎将府,各分左右,共十二卫,卫士取二品至五品官的子孙充当,长安全城以及东到长乐、西到醴泉、南到冯翊、北到扶风辖区以内,悉数都归中郎将府统领。
早年太宗皇帝曾定下规矩:内府非调不出京,外府非宣不持兵。那意思就是说,中郎十二卫的兵勇未经征调,不可擅自离开长安;折冲府将官兵勇,若非受召见或征集,进京不得携带兵器,以策安全。所以折冲府的兵勇入帝京,和离开长安的中郎将府兵勇,都不计入兵员编制。
按照现今通行的中郎将府编制律令,中郎十二卫,每卫含八火,每火十人,超过十人须得奏请兵部批准,因此正常情况下,长安内府持兵应为九百六十人,满打满算,最多千人。
正规内府编制以外,宫中另还有一支禁军神策营,分为十军,每军二十人,神策十军共计二百人,负责宫禁安全,日夜轮值,不出外勤。
再有就是京畿的储备营和长水营,从前储备营包括骠骑营、射声营和神威营,骠骑营编制最为庞大,有五万之多,但是贞观二十三年在雷翥海全军覆没之后再没有重建,射声营和神威营合计有三千样子。长水营专事负责京城联防,有五百样子。
这些兵勇加在一起,至多不过四千人,根本不到八千五百,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四千人由不同统军,要想集在一处,必需要有专门的统兵符,但只除非是发生叛乱,且有圣上旨意,否则兵部是不能出统兵符的。
哥舒大人那八千五百人是如何算出来的?
难道长安有不为人知的储备兵库?
假使是有,归谁调度?此人为什么要针对我?
哥舒大人轻声叹口气,避开九小姐问题不谈,语重心长说道:“元庆,你听我一言,不要再追究西征真相,只要你答应不再追究,”他迟疑了阵,“我甚至可设法免除你罪名,恢复你从军资格,但只能在我安西服役就是了。”
我轻声笑出来,“大人,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呢,别轻易承诺为善。”
哥舒大人急忙说道:“不难的,我只需找一个替罪之人出来,把私通突厥、犯上作乱的罪名担过去,你自然就清白了。”
我心念一动,状甚随意问道:“你准备找谁?赵伦么?”
哥舒大人一时不察,点头说道:“是。”
高季一筷子菜登时掉落碗碟中,眼珠瞪得溜圆,“赵伦不是两年前已经死在雷翥海了?!”
哥舒大人倏然住口,仿佛是震惊之极,“元庆,你怎知赵伦未死?”
我淡淡说道:“当年我去他灵堂拜祭过,他棺木之中没有尸身,只有草乌头,”想起庞师古,心里发寒,“哥舒大人,庞师古在剑州城外自尽,他是否是你逼死的?”
哥舒大人冷哼了声,“我哪有那本事逼死他,不过我知道他会自尽就是了,那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我一颗心开始往下沉,“你为什么会知道庞师古会自尽?”
哥舒大人含糊说道:“这些和你无关,总之有人知会我来剑州接你过安西,你就老实跟我走,别的不要随便打听。”
我耐心问道:“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大人,到底是谁要你来剑州接我?”
哥舒大人焦躁说道:“你不要再问,我不会告诉你。”
我想了想,说道:“大人,你不说也无妨,我迟早会查出来。”
哥舒大人大怒,“元庆,你怎么这么不听人劝,”一口喝干碗碟中白酒,“你知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突然面色剧变,抓住胸口,指着空碗,“那酒水。。。。”跟着翻身跌落地上。
我大吃一惊,“大人!”慌忙上前扶起他,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口鼻之中已经渗出黑血,显然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旁边的燕十三迅速自衣内摸出一颗绿色药丸,想要塞进他中,却被他摇头拒绝,只是急迫看着我,嘴唇开合,我俯身上去,听见他气若游丝说道:“鸾鸣刀,找回来,别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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