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商量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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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亨进城演武校阅,只带了一个牵马抱刀的常杰作为跟班,二个人两匹马就来了。常杰帮着窦亨着甲,目送自家爵爷进场后,就一直就等在校场外看马。
每逢诸军大校,校阅场外都会围拢不少应天府的各色百姓,有附近的居民,有各府管事与在外等候的武将亲随家丁,也有专程来看热闹的。人一多,就少不了吸引到做小买卖的人,下面鱼儿的,切糖糕的,施茶卖汤面的,竖幡测字算命的,满眼看不尽的琳琅物,说不完的热闹事,除了打把势卖艺的一般不敢在演武场外卖弄,其余就跟那赶庙会也差不了多少。
常杰待的地方,正是临着演武场大门最近的一处开阔地,此处作为武官随员歇脚处,专门设立了一些拴马柱与茶棚,凭着武官随侍亲兵与各府管事的腰牌,就能进入这片场地歇马喝茶。
等了几个时辰的常杰,已经跟周围几个武官随从混得脸熟,彼此皆为武将跟班,大体多少都有些共同语言。这帮人正嘻嘻哈哈的相互吹牛笑闹,就见一位身穿青衣头戴四方小帽,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家丁,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满脸兴奋的冲常杰等人低喊道:“还聊着呢,里面可正上刑嘞,好家伙,啧啧,咱离远瞅着都替那位将爷哆嗦,估计那两瓣都打成烂柿子啦,怎得,哥几个不去瞅瞅?”
常杰闻声兴冲冲想要过去瞧热闹,就听身旁一位老军冷哼一声,呸的一口吐出了嘴里的草根,咂摸咂摸嘴巴,不屑道:“哪有什么好瞧的,咱爷们跟我家侯爷上朝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见一群文官像鹌鹑似的被大内武士拎出来,到了午门外裤子一扒,白晃晃的一溜,嘭嘭的就给棍子砸,那一个个屎尿齐流,哭爹喊娘的怂样,爷们都他妈看恶心了。”
众人闻声,眉色之间纷露敬仰之色,感觉人这才是真见过世面的,看打官都看腻歪了。先来的那位八卦党党徒,自感有些被落了面子,不忿道:“咱也不是没见过那个,这不今个这位将爷不同嘛,好家伙那块头,离远瞅着就跟他妈山里蹦出来的黑熊精似的,胳膊上估计都能跑马,白瞎了披的那身皮囊了,一通牙签子就给戳的咿咿呀呀,跟被老娘们轮了似的……”
场上一众跟班哈哈大笑,唯独常杰笑着笑着突然眼神一呆,猛地一把揪住来人的衣领,发急道:“你你你看清楚了吗?被被打的那位,啥啥啥样?穿穿的啥?”
被抓的仁兄一愣,下意识的扭身挣扎两下,见挣脱不了,才惴惴道:“面相离得远,瞧不清,就见是个大块头,似乎没髻发,一身亮黄锁甲…怎么了爷们,你抓咱干嘛?”
“你你你他妈才被老娘们轮轮轮了呢!”常杰闻声破口大骂,一巴掌扇了对面之人一个趔趄,气急败坏道:“操,那那那别不是…我家爵爷吧?!”
挨了一个嘴巴子的仁兄捂着腮帮子直摆手,望着常杰张牙舞爪的凶厉样子多少有些害怕,赶紧圆场道:“爷们,甭急,有话好说,怪小的嘴碎,真不见得就是你家大人。”
旁边几人见状赶紧上来劝,底下人嘴碎没什么,就怕被嘴碎的这位说中了正主,再被这位大舌头把话传到他家大人嘴里,那可真就要了命了。
面对规劝,常杰却是始终哭丧着一张脸,懵懵然道:“……我我我家爵爷可不长得跟熊…那那那不是他老人家,还还还能是谁?”
众人一听坏了,当着人正主家大人的跟班身前说他家大人的笑话,这不指着和尚骂秃子么,八卦党那位仁兄更是脸色煞白,悔的肠子都青了,一个劲的给常杰作揖赔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这通话传出去。
正在这帮人夹缠不清的时候,就见一位武士风急火燎的在附近到处乱问:“…窦府的人在吗,西海伯府上的人在吗?”
常杰闻声精神一振,赶紧撇开身旁的几位,跑到那位武士身旁自报家门。
那位武士狐疑的打量了一番常杰,目光又越过常杰朝后看去,不见有别人,才收回目光,抱拳低声道:“小人乃千户朱讳亮大人仪从亲兵朱照,贵府只来了兄台一人?”
“可可可不就我一人,我我家爵爷怎么了?”常杰一脸紧张。
“低言,请大兄随小人一旁说话。”朱照四下一望,眉头一皱,拉着常杰走到一旁说话。
不多时,一位披头散发,后背双腿稀烂,浑身血粼粼的巨汉,被几个军丁死狗一般的从校阅场后门背了出来,随之被一辆等候在门外的平板骡车拉走……

……
木栏雕窗的左厢房内,摆着一张搭着白幔蚊帐的大床,上面正倒趴着一位光着上身,下身只穿渎裤的魁梧壮汉,浑身插满银针,正呼呼大睡,整间房内散发着一股股浓浓的药膏味。
一个白发苍苍,管家模样的老头,正静气凝声的指挥着两个婆子小心的收拾着屋内,将地上四处乱扔着的染血布条与一盆盆紫黑透红的擦身污水端走。
门外,未及卸甲的朱亮,正手按腰刀,满脸焦急地抓住一位身材消瘦,唇下长着几缕山羊胡的郎中问询:“…伤势如何,可坏了筋骨?”
被朱亮请来之人,城南回春堂的坐堂胡大夫,一等对方开口,立时深施一揖道:“千户大人,堂内贵人的伤乃是刑杖钝伤,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老朽已行针用药,暂时已无性命之虞。但要不想落下病根,还得放出淤血才行哪,不然,恕老朽言重,这双腿……”说到这里猛然闭口不言,只是摇头。
“放血?”朱亮闻声一惊,踌躇不语。
窦亨在京城内没有府邸,被朱亮手下的随侍亲兵背出校场的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根本不可能一路颠簸回江宁县,直接就被骡车拉到了城南朱亮自家的院子里。
朱亮早已叫人至家中安排,顺便请来大夫,等他演武完回到家中,一边吩咐家人给常杰腾出一间客房,一边派人飞马向江宁县张丞报告去了。
听到胡郎中说出放血一词,朱亮十分为难的朝一旁的常杰看去。
常杰不能离开,朱亮也不敢放他离开,可要放自家老爷血的事情,却不是他敢轻易开口的,一见朱亮的探寻目光朝他望来,便连连摆手:“别别别看我,喂,胡胡胡大夫,你去把那针都给摘了,要要放血,你你你得去问被放血的人才行,对对吧?”
胡郎中目光一滞,揪着山羊胡,脸色颇有些为难道:“好不容易用针宁经安络,把淤血固住,这个…一旦去针,贵人疼痛还属其次,怕只怕功亏一篑啊。”
朱亮闻声一咬牙,对常杰不敢擅专的做法十分理解,扭头狠狠地盯了眼胡郎中,森寒道:“胡大夫,放血,你真的有把握?”
胡郎中面对朱亮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慌张,十分自信的负手点了点头,提腿伸手一拍道:“老朽行医坐馆三十余载,这点外伤还是手拿把攥,十拿九稳的。不然,千户大人尽管把老朽的这条腿拿去。”
“安叔,去到内室将那对金钗拿来。”朱亮提声唤出屋内的老仆,又对胡郎中拱手一礼,淡然道:“胡大夫,既然您老开了口,那就一口吐沫一个钉。最好屋内的那位不要落下什么病根,不然,朱某一家六口的身家性命,可不是你的一条腿就能抵的过的。”
胡郎中闻声,终于色变,再也无法保持脸上的自信表情,对一个武夫又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再推辞也为时已晚,只能咬牙一跺脚道:“放心,老朽保证,十拿十稳。”
少时,一个壮敦敦的黑小子满头大汗,着胸膛跑了过来,一到朱亮跟前就大吼道:“爹,你拿阿娘的钗子做啥?”
“去!”朱亮叱喝一声,一脚就冲着黑小子踹去:“练你的枪棒去,老子的事哪有你个小兔崽子插话的份?”
黑小子被踹的腾腾朝后退了两步,下盘却是很稳,满不在乎的一拍大腿上的脚印,低声嘟囔道:“俺是小兔崽子,你不也是老兔子……”
“小子嘀咕什么?”朱亮黑脸发青,作势欲扑,一旁的常杰赶紧一拦,笑道:“拿拿什么钗子啊,怎怎么能要大大大人出钱,我我家爵爷常言,穷穷穷的就剩钱了,来来来。”
说着,手朝怀内一伸,掏出来厚厚一沓宝钞,拉起胡郎中得手,一股脑的拍在他手里,“胡胡大夫,咱爷们原原来就是一个混子,不不懂别的,就就知道有恩报恩,欠欠债还钱,一点小意思,给您老喝喝喝茶!”
胡郎中也不推辞,吃的就是治病收钱这碗饭,都到了这时候了,治不好就轮到别人治他了,那还矫情个什么呀,于是沉着脸将一沓宝钞数也不数的揣进怀内,转身闷头进了屋。
常杰打发完胡郎中,又笑嘻嘻的从袖口里摸出来几颗金瓜子,摊掌朝黑小子面前一伸:“小小小公子,咱替爵爷给给给你买买糖吃。”
“你他娘的才吃糖呢!”黑小子满脸不忿的呸了常杰一口,大摇大摆的走了。
常杰愕然呆立,挠头讪笑不已。
朱亮干咳一声,扭头全当没看见,踱步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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