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茂把2000年度车间推销BP机、电话的能手奖给了赵勇明，奖给现金二百元。人们听说后，像炸了锅，怨言纷纷，骂声不绝。李煜拼死拼活推销BP机，超额完成了六台，原想拿一点儿奖金，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气得他差点儿跟常生茂翻了脸。更冤枉的是袁晓铃，光十月份就为车间推销出八台电话，结果一分钱没落着。
通信工老王道出内情，说：“还是钱好使。我前一段时间碰见赵勇明，赵勇明还为推销任务完不成发愁，加上他们工区的设备还总出故障，常生茂老找他麻烦，隔三差五地扣他奖金，弄得他焦头烂额没办法，日子不好过。我当时开导赵勇明，要给常生茂意思意思才能扭转局面，后来听说赵勇明给常生茂送了五百块钱。结果工作也干好了，钱也不扣了，年底先进工作者也评上了，最后，还捎带捞了一个营销能手奖，一举四得。”
大家听后无语。老王笑着说：“现在就是这样的社会，不给领导送钱，就根本办不成事。你想靠辛苦，靠努力去取得成绩，那是痴心妄想。现在领导评价你，不是看你干得有多好，而是看你会不会行事儿。”
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心里既委屈又无奈，因此都不愿多话，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世道不公平，怎样才能得到应得的利益？这是人们要考虑的问题。
老王才不管大家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前几天我碰到一个战友，现在他在段机关里当副科长，向我秘密透露，他有一个后台，关系特硬，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问我办不办前途，说：考工人技师花一万元，钱到证到，想升官也行，明码标价，领工员两万元，车间主任五万元。”
“他这个后台是谁？”
老王悄悄说：“我告诉了你们，你们可不敢声张，是咱们王段长，小霸王。”
李煜问：“真的？”
“你见我多会儿说过瞎话。”
乔晨叹气。老王瞅乔晨一眼，笑眯眯地继续说：“你们心里也不要不平衡，有付出才有获得，能舍才能得。要是觉着冤枉，你们也送钱去，不要给常生茂送，去给段长，给局长送，看谁还敢欺负你。”
“有钱给他们送？我的工资还不够花呢。”乔晨愤然说道。
老王拍一下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那你就老老实实在这个地方待着，挨扣挨罚不要吱声。”
乔晨骂一句：“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
老王望一眼乔晨，摇了摇头，说：“哪个世道不是这个样子，此等恶习在中国由来已久，你看一看历史，中国哪朝哪代清白过？有权不用枉做官。”
大家都点点头。李冲早已动起了心思，这时跃跃欲试，笑着说：“王哥，我想考个工人技师，你帮我联系联系怎么样？我不怕花钱。”
“贴上女人贴上钱，没有不下雨的老天爷。”夏户高不知几时来到厨房，插进话来说，“你把钱给我，我都能给你办了，这不是什么难事。”
人们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夏户高大言不惭地说：“你们不要不相信，我跟小霸王关系铁壳。”
李冲凭信不上他，只笑不说话。
夏户高又说：“常言道：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舍不了老婆抓不住流氓。管球他，现在的社会，只要肯花钱，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李志笑道：“你跟小霸王关系那么好，还花什么钱？你不如先给自己办一个车间主任，把常扒皮闹下去。”
夏户高哈哈一笑，说道：“那不行，关系再好，莫如黄金。俗话说：有钱能买鬼推磨，没钱只能鬼推人。不去花钱，寸步难行，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乔晨一见夏户高凑过来，不愿意听他说话，扭头走出厨房，到了门外，喃喃自语道：“看你那副德性，白披了一张人皮，跟常扒皮是一丘之貉。”
厨房里夏户高还在高喊大叫：“管球他，办了事情为原则，管球他用什么方法，爱偷了，爱抢了……”
转眼到了农历年。乔晨和李煜在工区值班。年三十这天，狂风怒吼，天寒地冻，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度。下午趁天气稍暖，乔晨和李煜到站场上巡视信号设备，准备过年。来回行走了一个多小时，俩人的脑门子差点儿被冻裂。在严寒中，棉帽子已经失去了保暖作用，棉衣棉裤也如单布，被风寒透袭穿过。俩人犹如白眉大侠，跑回值班室里，靠在暖气片上暖和冻僵的肢体。乔晨张动麻木的嘴唇，模糊不清说道：“这地球是不是要毁灭？夏天热得够呛，冬天又冻得要死。”
“我看也是，天气变得越来越受不了。”李煜一边用嘴对着手掌哈气，一边跺动双脚说。
好一会儿，身体才缓和过来，乔晨手指冻得胀疼，摘下手套查看。李煜则在旁边大发牢骚：“这鬼地方，哪是人待的地方？我是待够了，过完年，我就找关系往别处调，就是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太受罪啦。”
乔晨笑。
“乔晨，你不走走门子调回去？”李煜问他。
乔晨说：“我哪有门子？先凑乎呆着吧。”他还找不到去处。
李煜提醒他：“花钱找一找小霸王，早点儿调回市内得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早离开早解脱，晚离开晚解脱。”
乔晨说：“我再呆上一年看看。”
除夕夜，他俩吃过年饭，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等到零点，他们跑上四楼，观WC区点放烟花爆竹，满城鞭炮齐响，半空流光溢彩，城区一派热闹祥和。
看到凌晨，乔晨哈欠连天，搓摩双手走回宿舍睡觉。半夜气温更低，乔晨拉上两床被子盖在身上，仍不觉得暖和，干脆把被子蒙在头上，捂得严严实实，才能勉强睡去。
大年初一，天气依然寒冷，初二气温回转，初三变暖许多。初三中午，乔晨趁着天气晴朗暖和，上街转悠一趟，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城区里车来人往，遍地散落着鞭炮碎屑，家家户户贴着红对联，挂着红灯笼，红彤彤点缀着门庭，映照出春节的喜庆。乔晨踏着冰雪逐渐消融的小路，闻到一股清新的潮气，倍感春润的亲切，他边走边看，看这世间的祥和新貌，禁不住被这勃勃生机所感动。他想，这世间这么美好温馨，人有什么理由不去尽情享受？
初三晚上，李冲和胡兆宇回来接班。初四一大早，乔晨李煜俩人一大早坐上列车回家。列车到达南天壕站，赵勇明上车，被乔晨看见，喊他过来坐。李煜和赵勇明开玩笑：“勇明，你今年是好事不断呀。”
赵勇明笑着问：“有什么好事？”
“评了个段里先进工作者，又拿了推销能手奖，不错啊！”
赵勇明用手捅他一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煜把头一扬，故作神秘说道：“车间什么事能瞒过我？你推销了多少台电话、BP机？”
赵勇明想了想，实话实说：“刚完成任务，往出推销挺困难。”
“你小子和常生茂关系不错呀。你也给我指点指点，我也弄点好处。”
赵勇明坐在那里，“嘿嘿”干笑。
李煜不放过他，仍然开他的玩笑：“勇明，得了奖，该请我和乔晨吃一顿吧？今天下车怎么样？去哪一个饭馆？”
赵勇明不好意思地说：“改天请你们吧。今天中午家里人等我回去吃饭，我姐从外地来啦。”
李煜马上说：“跟你开玩笑，大过年的，谁回去不和家人团聚？”乔晨听后，有些心酸。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他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和失踪的哥哥，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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