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李煜调离西云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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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还没过完,李煜就接到调令,调他去中修队上班。临走前,他请客,把大家叫到街里的饭馆吃饭,他请的都是工区的工人,没有一位领导。菜上齐后,李冲问他:“怎么不请当官的?”
李煜笑着说:“当官的都是王八蛋!”
这句话骂到大家的心坎上。酒酣之际,乔晨问李煜:“你用什么办法调回去的?”
李煜涨红脸说:“我给小霸王送了两千块钱。要不,常生茂卡着我不放。”
“他为啥卡着你不放?”
李煜趁着酒劲儿,把他几次办调转,常生茂如何卡他瞒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气得人们骂常生茂损人缺德,连老王都骂常生茂是个混蛋。
喝过几杯酒后,李煜突然问李冲:“听说你托小霸王办工人技师的事情,花了多少钱?”
大家把目光投向李冲,李冲转动几下眼珠子,嘿嘿笑道:“还没花钱呢,办成以后再给钱。”
李煜打破砂锅问到底,催着问:“讲好要花多少钱?”
李冲本不想说,被逼无奈,只得模糊说道:“一万多块。”说完,笑一笑,反问李煜:“你是不是也准备办一个?”
大家都望李煜,李煜说:“我倒想办一个,不知有没有好处,花出的钱能不能捞回来?”
大家又望老王,老王是一个百事通,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上到国家政治,下到黎民生活,事事都门儿清。老王伸出右手掌,扳动指头说:“当然能捞回来,工人技师相当于工程师,每月比高级工多拿三百元,一年多拿三千六,送出的钱,三年就捞回来了,你还有三十多年退休吧,你想想,得多挣多少钱,太合算啦!我要是高级工,非办一个技师证回来不可。”
人们都算账,李冲脸上浮起笑容,此时李煜也动了心,点点头说:“倒是不吃亏。”乔晨说:“岂止不吃亏,简直便宜占大了,又有名又得利。”
老王说:“人家赵勇明找小霸王买了个副主任,听说明年就上任。你们有没有想当官的?拿出钱来我帮你们办。”
大家面面相觑,乔晨笑道:“可不能当官,当了官,心就变黑了,心要是黑了,就不是人了,就成了鬼。你们看看常扒皮,看看华玉生,看看小霸王,都是些什么东西。”
人们都笑,老王骂他:“小乔,你这种人就欠鬼收拾。你说这样的话,要是让常扒皮知道了,不扒你一层皮?就你这样的态度,等着吧,有你好受的的那一天,常扒皮不把你折腾个半死,算你有本事。”
李冲望着乔晨阴笑。乔晨说:“别人怕常扒皮,我可不怕他。他能把我收拾成什么样?大不了把我开除回家,离了这份工作,我又不是活不了?男子汉志在四方,‘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爷也难不住。’他们手里的权力哪能把我吓住?我以前在玻璃厂工作,可比这里舒心多啦。我倒愿意再干玻璃工去,每天和人们说说笑笑,心里痛快。”
李冲的阴笑不见了,绷住脸思谋着什么。老王说:“你这话也对,活人让尿憋不死,天生我材必有用,人有凌云志,送我上西天。”
人们一阵哈哈大笑,张继辉笑话老王:“王哥,你这词语是从哪儿学来的,前言不搭后语,你肚里到底有没有墨水?还上衣口袋插钢笔,冒充知识分子。”
乔晨替老王纠正道:“王师傅,不是‘人有凌云志,送我上西天’,上西天还了得?买卖全砸啦,应当是‘人有凌云志,送我上青天。’”
老王诡辩道:“西天和青天不是一样吗?都在天上,一个在西面,一个在中间。”
乔晨笑道:“那意思可差远了,‘上西天’意味着人死了,而‘上青天’意味着人青云得志。”
老王笑眯眯地说:“你误解了啊,我说的那层意思是:人各有志,当官有当官的活法,当民有当民的活法,互不干涉,谁也别折腾谁。”
张继辉摇摇头,反驳道:“这话还不对,你敢去折腾当官的?只有当官的来折腾你。咱们就以小霸王为例子,谁想往上爬,应该靠自己的真本事,以才提拔嘛,哪有靠钱去买的?本事能用钱买来吗?但是小霸王以权做交易,阻止了能人上升的通道,他这不就是折腾人嘛。”

大家心里都在琢磨这些话,李冲深受触动,感觉颇不得劲,赶紧起身,拿起空茶壶去找服务员添水。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他不愿意把钱拱手送人,但是他没办法,现在是功利化社会,都是用钱说话,为了前途,他只能违心做人。
乔晨此时有些醉意,心里憋不住话,打开话匣子说:“你别看小霸王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国家的权力当成自己的买卖,国家能永远让他这么干下去吗?没准儿哪天风头下来,找他算账,常言道:‘别看他现在跳得欢,将来找他拉清单。’他不可能老这么顺当,总有他吃不住的那一天,不信,咱们等着瞧,看看他将来的下场。”
李煜见乔晨把话扯远了,忙举起一杯酒,“来,喝一口,不谈那些不相关的话题,自由社会,谁想干嘛干嘛,何必操那些闲心,管好自己就行了。”大家把杯“咣当”碰在一起,把酒喝进肚里,这时老王看了看桌面,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好了,我看该散摊儿啦,李煜,去把账结了,咱们回工区去。”
柳杨伤人的风波一过,华玉生又摆起了官架子,来到工区总背着手,装腔作势,动辄就教训斥这个,挖苦那个。华玉生经常说起的一段话,在西云博车间传为笑话,这段话内容是这样的:“在一个单位,要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我作为管理者,是要管理你们的,你们作为被管理者,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接受管理。你们的想法我可以不知道,但是我的想法你们必须知道,知道我要干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少被考核,少受扣罚,少受损失。”
他自认为是牧羊者,以管理者自居,就好像他是个羊倌,放了一群羊,可以随时举起鞭子,抽打这个,抽打那个。
而大家也只是私下议论一番,见了华玉生却不敢不恭,这就是公权的威力,中国人对于权力的敬畏和崇拜由来已久,从古代皇权制度始起,已经盛行了几千年。祖宗们创立的权力文化,犹如种植了大片的罂粟,毒害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子孙,办出一桩可恶的蠢事,令人痛恨。
华玉生悟出了这个道理,知道中国人有奴性情结,知道自己要想在副主任的位置上坐稳,坐踏实,就必须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这样才能压制下属的野性和胡闹。平等,虽然合理,听上去好听,但却是最靠不住的。没有威严,信号工们容易摸你的头皮,不服你管。为此,他的腰总是挺直的,头总是高昂的,像一只雄赳赳的公鸡,随时准备打鸣,随时准备啄人。乔晨瞧他那副嘴脸,恨不得啐他一口。他真希望柳杨那天也给他一刀子,省着他不长记性。乔晨想:小人,可能就是这种德性吧,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有机会就想作威作福。
乔晨瞧不起华玉生,华玉生也看乔晨不顺眼,但他不敢把乔晨这种人怎么样,他可不愿意再来一次“柳杨事件”,那样他的前程就完蛋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前途比与乔晨闹别扭更重要。在这方面,华玉生比常生茂强,他能屈能伸,知道世人需要区别对待。因此,乔晨与华玉生的关系虽然冷冷淡淡,却不发生冲突,各自守护着利益的底线。
乔晨休班的时候,柳杨经常去找他,和他谈一谈新近遇到的事情。柳杨为离开电务段而高兴,他说虽然丢了这份工作,但他心里一点儿也不可惜,反而有说不出的畅快。他说不久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到外面去寻找出路。
柳杨的自信如淙淙喷涌泉水,没有枯竭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永远是胜者,对手没有一个不败在他脚下。他骂常生茂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好好一个电务车间被他搅的乱七八糟。他对西云博车间的评价是:败坏,恶毒,愚昧。
两个月之后,柳杨和媳妇离了婚,怀抱理想,单枪匹马到南方去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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