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乔晨揭发张明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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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一个寒意袭人的傍晚,杨彩云来给石头送衣物,乔晨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看见天黑下来,急忙找来马久平,让他替值一会儿班,他送杨彩云回家,途中,俩人一边走一边谈论,交流对人生的看法,临近村子,经过一棵大树,杨彩云说:我走累了,咱们歇歇哇。
乔晨说好,停步站住。杨彩云扭头看看他,又说:”咱们靠树站一会儿哇。”
乔晨说行,他走到树边,半靠着粗大的树干,望着百米开外的村庄,心想,这荒郊野路,一男一女处在夜里,有点儿像古代乡民幽会。
他想起一首著名的诗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但今夜缺少月亮,树好像也不是柳树,从而缺少那种朦胧的诗意。他笑一笑,为这种想法感到奇怪,忽然,他闻到一丝奶香气,身上感到一股温暖,低头一看,发现杨彩云已悄然靠在他的身上,不免大吃一惊,他本能地向外躲避一下,杨彩云却顺势把头歪过去,倚在他的胸上。乔晨呆呆站着,不敢作声,像一根木桩子,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等他回过味来,甚感诧异,被一位妙龄女子依偎,自己居然没有激情,如果身边换成新梅,也许早已心潮涌动了。
“乔哥,我弟弟多亏了你照顾。”沉默片刻,杨彩云娇滴滴地说。
乔晨说:“应该的。”
“我觉着咱俩挺投缘,你像哥一样,诚实可靠。”
“过奖了。”
乔晨感觉到她鼻息的热气扑在脸颊上,怪怪的,痒痒的,他忽然又想起新梅,好像她就站在他们旁边,冷眼看着,不由尴尬起来,于是,他慢慢推开杨彩云,客气地说:“天气有些凉,咱们走吧。”
杨彩云恋恋不舍,说道:“再站一会儿哇,时间还早。”
乔晨说:“别人替我当班呢,不能回去晚了,晚了要扣奖金。”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彩云叹一口气,只得跟上乔晨往村里走。一路上,两人话语少起来,好像中间隔着一层纸板,难以通气,直到进入村子,再也没有谈论感情方面的话题。到了她家门口,她邀请乔晨进家,乔晨说天晚了,得赶紧回单位去,一听这话,她扭身回到门里头,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乔晨愣怔一下,慢慢转身,犹犹豫豫往车站返,路上他想,这次算把杨彩云得罪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爱情本来排他,心里装着一个,另一个就进不去。
他感到对不起杨彩云,不过,却能对得起新梅。
爱情是很奇怪的事情,一个人爱一个人,讲究缘分,不是你爱上谁就能成婚,它需要命运的撮合。你拼命对一个人好,也许他根本不领情,或许还当成负担,不能给予你相应的回报。爱有它的特殊性,需要两个灵魂紧密交接,它是情感与利益的结合。
乔晨把杨彩云的梦想打破了,让她痛苦了很长时间,她把乔晨恨到了极点,可谓“爱之多深,恨之多切”。但等到后来,她听兄弟石头说起乔晨已经有了对象,而且对象身体有病,这才消除了对乔晨的误解,原谅了他。女人的大度,大多体现在自我的优越感上,越看到别人有缺陷,就越能消除对别人的偏见。从此之后,再见到乔晨,她的态度自然平静了许多。
可是,杨彩云是个痴情女子,她迷恋对乔晨的这份感情,既然成不了恋人,那就以兄妹相称吧,这也是弥补爱情的一种方式,是痴情人的无奈之举。世间非亲非故而以哥妹相称的,必是次级的爱情。凡是对异性喊哥叫妹的,那多是梦中的情人。乔晨欣然接受了这个妹妹,男人在这方面大都慷慨大方,不考虑那么多利益得失。
有时乔晨也纳闷,自己今年怎么一下子来了女人缘,出乎意料。也许命中动了红鸾,姻缘就要降临了。
他向柳杨打问结婚所需的费用,柳杨扳起手指,给他算了算:订婚花五千,给女方彩礼一万五,买金银首饰花五千,置办家庭用具花五千,结一次婚,至少需要三万元。乔晨想一想,以他现在的存款,刚够给新梅彩礼钱。
月底开资时,乔晨被扣去四十元奖金,柳杨被扣去三百元。柳杨去工区找张明胜交涉,乔晨则无此心思,他不愿意为此搞乱心情。柳杨交涉回来,跟他说:“我在工资单上签名时,注意到一件事情,张明胜上个月的工资,奖金,工长津贴,夜班费,一分不少,全额领取了。”
乔晨马上从床上坐起来,惊异地说:“上个月他媳妇生孩子了,他将近一个月不上班,工资全领也就罢了,怎么还拿全额津贴和奖金?”
“以权谋私,他常干这种事。”
“李煜春天的时候去医院给媳妇陪床,请了二十天假,被车间扣了四百块钱。”
“那算啥,王永刚前两个月买了楼房,要装修房子,向车间请半个月假,结果常生茂硬让他推销BP机,为车间完成推销任务,他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推销了五台BP机,其中一台卖不出去,现在还挂在自己身上呢。”
“他们对工人讲制度,对自己讲自由。”
乔晨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越想心里就越不平衡,同样是人,为什么差距那么大?难道有权就可以搞特殊,可以损公肥私?夜里,他怎么也睡不着,倏然生出一个想法,要向电务段反映张明胜的事情。这个念头一冒出,立刻兴奋起来。对于不合理的事情应该去检举揭发,这样才能体现社会的公正。对!应该去揭发他,要让段里的领导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但怎样举报才有效果?他心里盘算:张明胜有车间袒护,到电务段未必能告倒他,如果电务段告不倒他,就到铁路局去,实在不行就去铁道部告。他就不相信没有管他张明胜的地方。

外面寒风还在呼啸,刮得窗玻璃凛凛乱颤,月亮挂在高空,把清冷的光辉斜照在墙壁上。气候的寒凉,冷却不了内心翻滚的热情,他要在争取平等的道路上,挥拳大干一场。
他越想越激动,在床上一刻也躺不住,马上穿衣,开灯,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坐在桌子前,逐字逐句地写起来。他写一阵儿,想一阵儿,初稿写完,再修改一遍,直到半夜两点,终于完成一份检举信。检举信的内容如下:
“段领导:
我向您们反映西云博信号工长张明胜的一些工作问题,希望引起您们的重视。
一、七月二十六日,张明胜在没有登记、联系以及信号工柳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指派柳杨带电作业,严重违反电务段的作业规定,致使柳杨在紧固电源端子座时,由于心情紧张,钳子碰连两个端子短路,造成电源屏保险熔断,影响信号机正常开放。事后,张明胜扣罚柳杨三十元奖金。而他自己作为这次作业的指挥者,却不承担任何责任。
二、十月份,张明胜的妻子生孩子,他在家伺候,将近一个月不上班,而他为自己做了全月考勤,工资、奖金、工长津贴一分不少,他甚至为自己做了十天的夜班费。
三、十一月十一日,电务段督察组来西云博信号检查设备时,发现三处绝缘不良,责令工区处理。工区值班人员乔晨和李煜配合工务更换,从上午十一点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半,中午连饭都顾不上吃。而工长张明胜对此工作漠不关心,只是在绝缘更换结束时,才到现场看一眼。在现场,他不去帮助工友检查绝缘更换是否良好,而是站在一旁说风凉话:“换不换没用,多此一举。”然而这个轨道电路区段曾因绝缘破损造成控制台红光带,影响过车站调车作业。
四、十一月十六日,值班信号工乔晨在巡视设备时,发现一处轨端异型夹板断裂,立即通知工务更换,并向张明胜做了汇报。张明胜知道情况后,一不向车间、电务段调度报告,二不到现场参与配合处理,使得乔晨带着手伤,单人与工务工区更换夹板。大家都知道,夹板断裂有可能造成列车颠覆。
五、工区扣罚奖金从不公示,张明胜有私藏之嫌。工区利用奖金结余和罚款给职工搞的福利,没有乔晨的份额。张明胜以权欺人,对待乔晨不公。
张明胜的所作所为,已引起工区部分职工的极大不满。请段领导实地调查,按有关规定给予处理。
西云博信号一工区:乔晨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乔晨本想把柳杨被停工的事情一起上报,但考虑到柳杨有自己的做法,就压笔不提。
乔晨休班时,一下列车,直接到了段里。他去找到段长王文斌,他是主管西云博车间的段长。王段长见乔晨推门进来,面带微笑问道:“有事吗?”
乔晨平静一下情绪,说:“王段长,向你反映一点儿情况。”说完,在王段长对面坐下来,等待对方问话。
王段长和蔼地问:“什么情况?说吧。”
乔晨从包里掏出写好的材料,双手递给王段长,表情严肃地说:“是关于西云博信号工长张明胜违章违纪的事。”
王段长展开信纸,仔细看起来。
“有什么疑点,我可以解释。”乔晨补充一句,王段长点了点头。
乔晨默默地坐着,观察王段长看信的表情,他似乎满意这份材料。王段长看完后,把材料放在办公桌上,平静地问:“这些事你找过你们车间吗?”
乔晨答:“有些事找过。”
“找过谁?”
“车间主任。”
“好。这件事我们会尽快处理。今后有啥事,咱们电话联系,经常沟通。”王段长说完,伸出胳膊看一下腕上的表。
乔晨想王段长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做,起身向他致谢告别。
乔晨走出电务段大门,如释重负,一种轻松感油然而生,他好像打完了一场战役,得到了上级的嘉奖。
“你张明胜不是自信不倒霉吗?我非给你打破不可!”他兴奋地想:“你不是总在看别人的笑话吗?这次倒让人们看看你的笑话,”
乔晨就等处理的结果了。他腿脚轻快地向家走去,现在他特别有走路的欲望,觉着只有走路才能表现舒畅的心情,才能释放涌动的能量。路上,他哼唱起一首歌,那歌由感而发,没有套路,但曲调欢快。
他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感觉亲切,车辆、树木、行人、以及对他汪汪乱叫的流浪狗。往日要走一小时的路程,现在只用了四十分钟。当他拐进自家的巷道时,惊奇地发现连巷道也突然变得干净整齐了。
心情改变,世界也随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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