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敌人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家瑞愣住了。
被炸翻的敌人躺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其同伴试图上前搭救，却被枪弹击退。
家瑞突然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倒地的敌人冲去。灰手指和曼内不明所以，只好毫不吝惜弹药地射击，将其他人死死压制住，以保护家瑞的安全。
家瑞冲到跟前，那人正在痛苦地呻吟中蜷作一团，瘦小的脊背剧烈起伏着。家瑞将其身体翻转过来，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尘土和血污。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正是家瑞日思夜想的若洁。
他曾无数次的设想，会在某个黄昏或者喧嚣的星期日，在繁华的街头与若洁不期而遇。她孤身一人，或者正跟某个陌生的幸运者贴在一起。不管是哪种场景，家瑞都做好了准备，只是盼望能见到她，亲口问问她过的怎样。无数个夜晚，他都会在恍惚中仿佛正将若洁拥入怀中，沉浸在醉人的温存中。
能够与若洁重逢，是支撑他努力回归社会的精神支柱。他全力配合医生的治疗，甚至创造条件加速康复的进程，不都是为了见面时能以饱满的精神、洒脱帅气重新赢回失去的爱吗？
可万万没料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与若洁相遇。若洁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在做些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程序里？而且还是来追杀他们的？
他悲痛地叫道：“若洁！若洁！快醒醒！”
若洁艰难地睁开眼，表情同样震惊：“家…瑞，怎么……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程序吗？”家瑞焦急地问道。
“不……”话没说完，若洁就晕了过去。
家瑞看着若洁满身的鲜血，心中悔恨交加。“对不起，我把你炸伤了。……我不知道是你。……怎么会这样呢？”
正在这时，一颗炮弹呼啸而来，随着一声巨响，顿时飞石乱溅。家瑞急忙用身体挡在若洁的上面。
灰手指在远处大喊道：“家瑞，快退回来！有坦克！”
家瑞抬起头，只见一辆坦克缓缓驶进胡同，炮口正朝他转过来。家瑞急忙拽起若洁，逃往胡同深处。又一发炮弹恰好击中他们刚才的位置，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曼内骂道：“刚才是哪个乌鸦嘴，说他们应该开一辆坦克来打我们？”
“就是你自己。”灰手指没好气地命令曼内，“快用RPG打坦克呀！”
“打不了。”
灰手指奇怪地扭过头，“不是你们亲口说RPG可以打坦克的吗？”
曼内低下头，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没了。”
“什么？”灰手指没听清。
“RPG没了。”曼内气急败坏地提高嗓门。
灰手指感到难以置信。“怎么会？”
曼内更内疚，“太沉了。”他只带了两支RPG，都浪费在早已消失的后门上了。
灰手指无奈地扔掉打光子弹的冲锋枪，“还有什么？”
曼内像一个追悔莫及的浪子。“什么都没了。”
灰手指并没责怪他，只是拔出手枪，苦笑道：“看来今天要死在这儿了。”
家瑞将若洁背到跟前，放到地上。
灰手指奇怪地问道：“她是谁？”
家瑞回答：“她就是若洁。”他紧紧搂住气若游丝的若洁，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自责中。
“你女朋友？”灰手指和曼内都呆住了。
“是真人？”
他们退到胡同的尽头，已退无可退了。
远处的敌人停止了射击。
灰手指舒了口气。悄声对曼内耳语道：“他们的人在我们手里，总不致于那么肆无忌惮吧？”说着，偷眼瞧瞧家瑞，生怕以若洁作筹码会被家瑞怪罪。
曼内的心思却似乎根本没在这上面，“可，她怎么会这儿？程序消灭不了我们，他们就派出了真人？我们到底跟谁结了仇？”
没人回答。
枪炮声停歇下来。敌人显然对他们的处境了如指掌，并不急于靠近。只是悠闲地在手枪射程之外溜达着，有两个甚至相互点起香烟，不慌不忙地欣赏着绝望中的猎物。
“他们在等什么？”灰手指感到奇怪。
曼内有些吃不准。“等着跟我们谈判？”
灰手指看见有个小子正靠在墙边打电话，“他们在等待指示。”
很快，那小子放下电话，挥了挥手，其余的人立刻扔掉香烟。
“不好。”灰手指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见那辆坦克发动起来，喷出浓浓的黑烟，向他们开过来。
曼内慌了神，忙不迭地站起身，恨不得从墙缝里钻进去。“不会吧，若洁还在我们手里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坦克不远不近地停住了。
灰手指冷笑道：“他们想增加谈判的筹码。吓唬我们。”
话音未落，只见坦克的炮塔开始转动起来。咔地一声，转动停止了。正好指向他们的方位。
“他们在玩我们。的！”曼内啐了口唾沫。
那辆坦克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象是在清点猎物的数量。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炮筒不紧不慢地一点点打平，打平，直到那富有金属光泽的炮膛里，他们的身影被完整清晰地锁定。
灰手指和曼内都呆若木鸡。
远处的敌人纷纷抱着肩膀，象一群无所事事的街头小混混，饶有兴致地旁观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时，坦克的炮塔里发出哐当地金属碰撞，一发炮弹被推上了膛。
家瑞突然抬起头。“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们谈判。”
灰手指却仍然无法接受现实。“为了消灭我们，牺牲掉自己的人也在所不惜？他们还是人吗？”
曼内歇斯底里地骂道：“这群没人性的狗娘养的！”
“既然这样，”灰手指从容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是不是爷们。”说完，坦然地望向曼内，曼内仿佛被他注入了勇气，不再惊慌，勇敢地挺直了胸膛；灰手指又转过身，体贴地轻轻拍拍家瑞的肩。家瑞搂紧若洁，仇恨地盯着远处的敌人。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灰手指笑着说：“真高兴能有你们这样的兄弟。”
曼内的眼里含着热泪，“来世还做兄弟。”
三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在绝望中传递勇气与从容。
一声从未有过的巨响爆发开来，摧枯拉朽的气浪将他们高高托起，在空中升腾，旋转，舒展，又重重地落下。这一刻，他们终于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快看！”曼内大叫道。
远处的坦克象被掀开了天灵盖，炮塔被强烈的爆炸撕裂，扭曲，无力的耷拉在一旁，浓浓的黑烟从炮塔里窜出；刚才还悠哉游哉的敌人，已四处乱窜。
这时，天空响起发动机的轰鸣。一架直升机，机翼上的火箭正吐出火舌，向逃跑的敌人射去。
“家瑞，快上来！”机舱里探出一个黑色的脑袋。家瑞仿佛还在梦中，定神细看，终于认出，那是安德烈。
“他是谁？”曼内问道。
家瑞的胸中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答道：“是……朋友。”
直升机在围墙的高度悬停，大伙儿依次顺着绳梯爬了上去。家瑞扛起若洁被灰手指和曼内艰难地拽进机舱。
直升机加大马力，迅速爬升，向着城市的边缘快速驶离。地面上，被摧毁的坦克，仿佛刚刚从沉睡中惊醒，发生了末日般恐怖的殉爆（殉爆指由于坦克里的炮弹引发的二次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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