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钢铁巨怪都呆住了。
“隧道清障车。”灰手指的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就仿佛蚊子叫。
“什么？”
灰手指扯开嗓门大吼道：“隧道清障车。是一种清理隧道的机械。它沿着铁轨运行，将隧道里、铁轨上的杂物以及障碍清开，以保证列车的安全运行……”
曼内大叫着打断他。“它在向我们这边来。”
隧道清障车正以每秒两三米的速度逼近。像注射器的活塞，将针管里的一切：药水，空气，或者别的什么，推进着，挤压着。大家只好步步后退，最终掉头返回。
“进不去，怎么办？”家瑞问道。
没人回答。
他们加快步伐，与清障车渐渐拉开距离。咔咔声再次成为遥远的背景。
“真不巧，正好碰上隧道检修。这程序还真是假模假式的，要清除掉那些杂物，重新设定一遍参数不就完了吗？”灰手指有些迷惑。
“是啊，”曼内边走边摇头，“这鬼程序，有些地方粗糙简陋，偷工减料；有些地方却又精雕细刻，不厌其烦。不清楚编程序的都是些什么人。”
“习作嘛，可不就是有人专注，有人偷懒。反正也没人管。”家瑞想起什么，“咱们上次不是找着一个吗？下次有机会碰到那小子，我一定要让他帮我引荐那个编那所老房子的程序的工程师。”
“怎么了？”灰手指问道。
家瑞若有所思地答道：“那房子勾起了我的一些莫名的情愫。我总觉得那个工程师身上应该有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灰手指赶忙安慰他，“下次来，一定再去那所房子看看。”
三人踩着碎石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曼内明显有些情绪低落。“真没劲，本来准备大干一场的。”
家瑞调侃道：“干什么？玩游戏？”
曼内回答：“说实话，我这次来感觉不太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你们坚持要来，我是卯足劲准备应付最坏的情况的。”他拍拍自己的背包，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着就把我们打发了，害我白白紧张一场。”
家瑞好奇地问道：“包里装了什么？”
曼内故作神秘。“保密。”
三人溜溜达达地往回走，任务的取消让他们一度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甚至还有某种意犹未尽的遗憾。咔咔声越来越远，几乎听不到了。
“你怎么会认得那玩意？”曼内好奇地问灰手指。
“我以前投资过一家机械制造公司，看过产品图片。不过真家伙还是第一次见。没想到这么大。”灰手指回味着巨型的机械所带来的震撼。
家瑞奇怪地问道：“你们投资一家公司，难道不去车间看看成品吗？”
灰手指满脸“没那闲工夫”的表情。“我们只看财务报表，销售情况汇报，再就是行业发展趋势的报告。如果发展前景看好，财务状况说得过去，就可以考虑收购了。”
家瑞睁大眼睛，“你们也太舒服了，整天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我们做行业咨询的可辛苦，既要深入到企业的车间仓库，看生产是否景气，库存更新的频率；也要看那些财务报表。才能得出企业乃至行业的真实状况。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和预测。”
灰手指毫不在意地打断他，“你知道我一星期要看几家企业？”
家瑞依然口气严厉，“一万家……也得认认真真地考察。”
灰手指只好陪起笑脸，“所以，我是很相信行业分析报告的。”
家瑞还是难以释怀，“我当然知道我们的这些报告会为你们这些投资家所用，可你们也太懒了，竟然都不核实一下。真是钱多烧的啊！”
灰手指无言以对，似乎对自己投资行为的如此草率深感内疚。
曼内对两人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按理说，家瑞是提供行业报告的，是服务者；灰手指是依据购买的行业报告采取投资行为的，是被服务者。两人应该是商家和客户的关系，可怎么灰手指这个上帝反而对商家显得低三下四，底气不足？他岔开话题。“看过标牌没有？是你们公司生产的吗？”
“没看到。”
“要不回去看看。如果是你们公司的，就大吼一声：还不停下。老板在此。”家瑞半挖苦半认真地建议道。
灰手指尴尬地应道：“我早就卖出所有股份了。”
这时，咔咔声又隐约传来。
曼内笑道：“你听听，人家在对你随便就把它卖掉表达不满。”
家瑞被逗乐了。
“走快点。”灰手指似乎没兴趣再聊那个话题。三人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他们发现不对头：机械声不仅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轰鸣声在隧道的四壁不断碰撞，如万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这三个孤独的夜行者。
曼内停下脚步，疑惑道：“等等。不对呀，怎么声音像是从前面传来的。”他举起手电向前方照去。前方的拐角空无一物，只有轰鸣声不紧不慢地逼近。大伙儿侧耳细听，莫名的恐惧突然袭来。
“就是前面！”曼内大叫，一台隧道清障车正从前方的拐弯处驶出，排山倒海般扫荡过来。
“怎么回事？我们走错路了吗？怎么绕回来了？”家瑞惊慌地问道。
没人回答，三人掉头便跑。
轰鸣声很快又被抛在身后。大家停下来喘口气。曼内虽心有余悸，仍不忘调侃一下灰手指。“大老板，它们是要让你为卖掉股份付出代价吗？”灰手指却无心开玩笑，竖起耳朵搜寻着最细微的动静。很快，轰鸣又起。
“追来了，快走……”曼内突然停住嘴，“不，在前面！”
“是一前一后两台隧道清障车。我们被夹在中间了。”灰手指恍然大悟。
曼内的声音颤抖：“那……我们不是会被轧扁吗？”
灰手指问曼内：“你包里有什么？……我是说：有什么东西能让那玩意停下来。”
“没有。”
“你不是说有过关秘笈，要大干一场吗？”灰手指气恼道。
“我哪想得到这儿会出问题？”曼内追悔莫及，“我就说这一趟凶险异常，果不其然。”他突然想起什么，抓住灰手指的胳膊，“你快给那家公司打电话。你肯定有电话。让他们赶快停下来。不然我们会被碾成肉酱的。”
隧道两头的轰鸣声同时听得见了。
灰手指没理会曼内的胡搅蛮缠，但一向沉稳的他也有些慌乱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曼内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再次提出那个纠结已久的问题。“要是在程序里死掉了，会怎么样？”
其他人连骂他乌鸦嘴的心情都没了。
两台隧道清障车正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相向行驶，要将夹在中间的一切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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