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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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悲伤过度,晕了过去,被人背到了家里,来到他平时住的西屋里,平放在床上。
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婆婆,搬了把方形的椅子,放在了院里,有两个年青的小媳妇扶着她爬了上去,她站在椅子上,面朝着出事的方向,高声地喊了起来:“建业回来......建业回来......”她嗓门很亮,声音拖的长长的,传的很远很远。这是老一辈人叫魂的方法,年青人都不信这个,但也没人顾的上理会这老妇女的把戏。
有人叫了有经验的人过来,在建业前心后背一顿揉搓,最后又掐了人中穴,好大一会儿,他才慢慢地醒来,微微睁开眼睛。众人不断地安慰他。刚稳定下来,一毛躁的小媳妇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一老者说:“建业娘没了,被板车拉了回来,快到家了!”建业听到了,眼珠子瞪的溜圆,嘴巴张了两下,却没说出话来,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大家又一阵忙活,拍打前心后背,还掰开嘴灌了几口中药汤。他这才幽幽地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大家见他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直勾勾地看着房顶,闭着双唇,一动不动,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有一个本家的老人过来,坐在床边,攥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哭吧!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拍打他的手背。
再看建业,有两颗大的泪珠从眼角滚了出来,沿着两侧面颊滑下。紧接着那泪水好像突然打开了闸门,汩汩地流了出来,枕头都打湿透了。鼻子也开始抽搐起来。一会儿,那眼睛眨了几眨,有了些许光亮,好似回过神来了。张开了大嘴,一嗓子嚎了出来,那哭声直冲房顶,把屋脊都快震塌了,整个村儿都听的清清楚楚!
再说建业爹,被人用板车拉着到了家,众人扶着他进了正屋,让他在里屋床上躺着。
建业娘被挪到一张木床上,被抬进了正屋,放在了正屋厅堂正中间,正对着敞开的屋门。床头上放了一盏油灯,靠门的一头地上,放了一个粗制的瓷盆,里面烧了黄纸。
就在屋门外,本家的一群男人,在一长者的指挥下,搭起了灵棚。灵棚搭的很宽大,左右两侧和棚顶都用竹席密封的严严实实,可以抵挡风雨。
灵棚的正前方,靠近屋门处,放了一个供桌,桌上放了个小香坛,里面插着三根香,中间一根插的笔直,两边两根倾斜着靠在左右,成扇面形排列着,那香被点燃了,袅袅地冒着青烟。
供桌上还摆放着几小盘儿供品,其中有一盘是糖供,就是用白糖做的鲤鱼,仙桃之类的东西,中间是空心的,打碎了就是一个个糖块。
供桌后面放了一个高高宽宽的黑色屏风。
本家的妇女婆子们也赶了过来,扯了白布,为建业做了一个宽宽大大的孝褂,又给本家小辈男孩,每人做了一顶孝帽,一根孝带。
本家小辈男孩都被叫了过来,腰间扎了孝带,头上戴了孝帽,分两排跪在灵棚两侧守灵。那孝帽做的很简易,就是用一块白布简单地缝了几针扣在头上,看上去就像是扎了条白汗巾,左右还支棱着两只角。
建业也被扶了出来,大家给他穿上了孝褂,扎好孝带,带上孝帽,又给他做了根孝棍,拿在手里。搀扶着他在右排第一个位置,跪了下来。再说那孝棍,一定要用刚从柳树上砍下的柳木棍,将来下葬后,插在坟前,它就会长成一棵柳树,守在坟前。
有一位至亲好友,来吊唁,刚进灵棚,左右两侧的孝子玄孙立刻齐刷刷地把头趴在了地下。那人拎着一包东西来到了供桌前。把东西递给了桌旁站着的一位本家老者。老者接过来放在了桌上,又拿出三根香点燃了,递给了他。只见他上了香,拜了几拜,和老者聊了一会,就退了出去走了。他出了灵棚,两侧的孝子玄孙才把头抬起来。
老者打开了那包东西,是几道黄纸,和一包糖供。他把黄纸放在了桌边的布袋里,把小盘里原来的糖供撤下,把那包糖供打开放在了盘里。他又把撤下的糖供压碎了,成了一堆糖块,朝灵棚两侧的人招了招手。两侧跪着的小辈中未成年的孩子占了大多半,见老者招手也都会意,大家一哄而上把那糖块抢的干干净净,又都退着回来,跪在原处。
再说那建业爹,在床上躺到傍晚,情绪也稳定了下来,自己起身下了床。他叫人去镇上买了最好的寿衣,亲自给建业娘换好了。又叫人买了最好的棺木,拉了回来,卸在了院子里。他领着俩个徒弟,亲自给建业娘打起了棺材,挑着火把一直忙到半夜。一副棺材做好了,外面刷上了厚厚的黑漆,又用火把油漆烘干了。
大家把棺材抬进正屋里,建业爷俩把建业娘安放在了棺材里,又拿出了她最喜欢的一只玉手镯,给她戴在手腕上。建业又拿出娘天天用的那把檀木梳子,也给她放在棺材里。这把梳子是建业亲手给娘做的,刚开始做了好几把都没成功,最后建业爹手把手地教了,才做成了。建业娘非常喜欢,把它当成宝贝。
建业爹又把那盏油灯点了,放在棺材上。那棺材却是敞着盖,停放在正屋厅堂中央。建业又在靠门一头地下的那只瓷盆里烧了些黄纸。忙完后建业还是来到灵棚右侧跪了下来,他要领着这些小辈儿们在此守灵三天。
忙忙碌碌地一晚上很快过去了,不一会东方就泛了白,一阵鸡鸣后,天就大亮了。有本家的婆子,帮着熬了一大锅粥,热了些馒头,大家将就着吃了。
建业爹正在和本家几个老者商量该怎么办这丧事。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男人的哭声,那哭声极是悲伤,撕心裂肺的。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院门被推开了,来的正是建业的两个舅舅。每人提了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装的竟然全是一串串的金元宝。
两人都是满脸泪水,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进了院子,却是直奔正屋,来到棺材前,看到躺在里面的大姐,两人情绪都失控了,趴在棺材上滔滔大哭,用手拍打棺木,啪啪作响。
哭了半天,建业爷俩也含着泪过来劝阻安慰。一见到建业,大舅更是一把拉到怀里,抱着他哭的更加厉害了!黄家的几个老者也来劝慰,却也是没用。又哭了半天,好像泪也流干了,嗓子也哑了,力气也尽了,那哭声才渐渐小了。众人急忙一番劝说安慰,架着俩人从屋里出来,坐在了院里的长椅上,让他们休息一会。
却说建业这两个舅舅,昨天车祸发生后,也有人去给他俩报了信。俩人赶到医院时,众人已经拉着建业娘回了丁家集。俩人向医生问明了情况,一路哭着往丁家集赶来。来到公路上时,却正好碰上了那马车的主人,赶着马车正在逃跑。两人上去确定了身份,攥住他的领口,一把拉了下来,摔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竟是给打了个半死。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俩人还不解恨,去马庙招呼了一群年青后生,在公路旁挖了个大坑,把那两匹马和那装着大米的大车推倒在大坑里,给埋了。完事后大家发现那个躺在地上的南方人不见了。他偷偷地跑掉,去镇上报了警。
警察局里来了几个人,把建业俩舅舅带走了,关了一晚上。事情调查清楚后,第二天才给放了出来。
俩人出来后,急急忙忙买了东西。一路哭着,赶到丁家集,来到建业家。
建业爹给俩人盛了两碗红糖水,递了过去。看着他们喝了,说道:“两位弟弟,对你们姐姐的丧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一定照办!”
建业大舅咳嗽了两声,说道:“姐夫你不要和我俩见外哩!你平时对我姐啥样,我俩都很清楚,我们知道你不可能亏待我姐。只是你们把建业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初,这白事喜事快赶一起了,具体该怎么办,你们老黄家商量决定,我俩没有意见,我俩都理解你!”
建业爹听完,老泪纵横,哭着说:“你们姐仨一样,都通情达理,都是明白人,都是好人!你们的姐姐跟了我,没享着福,还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我有罪,我给你们哥俩磕一个!”
说着就要给俩人下跪,俩人急忙拉住了他,让他坐在椅子上。建业大舅攥住他的手说道:“咱家发生这事,是老天爷不睁眼哩!不是你的错。你这辈子都是我姐夫,你和建业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吱声!你可不能垮下去啊!得好好过日子哩,建业还得靠你给娶媳妇哩!”
建业爹,连连点头,竟是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兄弟俩又来到屋里,用棉花沾了水,给姐姐擦了擦脸,又呆呆地看了半天,最后建业大舅仰面叹了口气,拉着弟弟走了。
建业爹和几个本家老者商量后决定,丧事简办,只通告至亲好友,三天后夜里发丧。
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送来黄纸和供品。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这第三天晚上,天黑的格外早,夜幕落下后显得特别黑。
只见一老者,指挥着一群人,撤掉了灵棚里的供桌,屏风。又七手八脚把灵棚拆了。
建业爹领着建业来到棺材前,他们要看建业娘最后一眼,做最后的告别。建业爹给老伴最后一次整理了衣服。建业则是扑在棺材上痛哭不止。有俩人把他硬架了起来,架着他背过身去。建业刚一转身,就有俩人抬着棺盖盖上了。又用粗长的铁钉把棺材密封的结结实实。
建业听到声音,又转身往棺材扑去,却被俩人牢牢地拉住了。
一群人过来,抬起棺材就往外走。那俩人也架着建业,跟在棺材后面。有人指挥着守灵的一群小辈也跟了上去。
大家抬着棺材出了院门,来到村中央的大道上。只见大道中央摆放着一个抬棺材的木架子。那木架子由四根粗长的圆木组成,在地上摆成一个井字,用粗绳子绑的很结实。每个圆木的两端,都有一段短铁链,铁链末端连着个铁环。铁环里插着一根结实的木杠子,杠子的两端分别架在两个年青人的肩膀上。一个架子却是要十六个人抬着。
只见大家把棺材放在那架子上,用铁扒子牢牢地固定住了。那老者示意所有人暂且退在两旁。
棺材前的一片空地上,有人放了一块砖,砖上放了一个小瓷盆,那瓷盆灰白颜色,表面很粗糙。建业慢慢走到棺材前,恭恭敬敬地站好了。其他人都站在了两侧。
“建业,行礼!”站在一侧的老者朗声说道。
只见建业身穿孝衣,手持孝棍,行起礼来。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后,建业双膝跪在了那个小瓷盆前。
那老者向左右招了招手。抬棺的人,急忙各就各位;守灵的一群小辈也都站在了建业身后。
只听老者朗声喊道:“四平八稳!”他话音刚落,只见抬棺的人都扎着马步,蹲下了身,把那木杠子架在了肩膀上。
“起!”那老者又干脆地喊道。
只见抬棺的人一起直起身来,那棺材也就被抬了起来,离地有两尺高。
就在棺材被抬起的同时,建业双手把那瓷盆举过头顶,用力往那块砖上摔去。那瓷盆“咣”的一声,被摔的粉碎。建业也伏在地上大哭起来。但马上有俩人过来把他架了起来。
“发丧!”那老者好像用了全力地高声喊道。他话音刚落,一阵鞭炮声应声而起。在鞭炮声中,发丧的队伍也就缓缓前行了。十六个人抬着棺材在前,建业领着一群小辈们紧跟在后面。队伍的最后边,还有人用板车拉着两口袋黄纸,元宝等物,还有一些必要的工具等等。
老黄家的坟地很偏远,离村儿足有五里多。大家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到达。抬棺的人好似都已筋疲力尽,后面跟着的一群小辈儿,由于岁数小,都显得很害怕。
坟地上却是点着火把,有四五个人,已在选好的位置上把墓坑挖好了。大家把棺材卸了下来,抬到坑边上。只见有人下到坑里,在四个角里各放了一枚铜钱。大家缓缓地把棺材放进墓坑里。那老者又指挥着大家调好了棺材的方位。
只见有人拿出一把弓箭来放在棺材上,他先朝着棺材的前方,把那弓摆好了,现在就是要确定那箭头射向的方向,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那老者身上。只见他左手捻着发白的短须,右手掐指计算着,嘴里还叨叨着一些卦词。不一会儿他用拇指标出一个方向。那人按照这个方向摆好了箭头,用土固定好了,爬了上来。
有人递给建业一把铁锹,他刚往坑里填了一锹土,那铁锹就被人抢了过去,大家一起动手把坑填平了,在上面堆了个尖尖的坟头。又有人把铁锹递给建业,他用铁锹把坟头仔仔细细地拍实了。把自己的孝棍插在了坟头边上的土地里。
大家又把那口袋里的黄纸,元宝全倒了出来,堆在了坟前。建业跪着点燃了,不一会儿就烧的干干净净。又有人放了一串鞭炮。
鞭炮声中只听那老者朝大家说道:“大伙都回吧!”说完他背着手,微驼着背第一个走了,建业被人扶着跟在他身后,大家也都跟了上去。随着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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