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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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号上的一席密谈直到入夜时分才结束,从天津撤征军也补充了一些淡水和煤炭后,拔锚启程。实际上,这次停靠只是德国方面为大清国的朋友们提供的一次代价高昂的方便而已。
看着船队消失在码头的光线中,载沣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这个李胆大包天又心思缜密,局面经营到了这一步,兵变这滩浑水咱们是不想趟也得趟了!”
本以为哥哥王爷要变卦的载涛长舒了一口气,赔笑道:“哥,这些个人终究还得提防着呢!他可以搞兵变推您上台,也可以再闹兵变行悖逆之事。”
“现在要做的不也是悖逆之事?!”载沣反问过后叹息道:“唉,只希望这番与虎谋皮能抓些军权在手,那个海军的事儿你得上心去办!我就不相信了,他李焘连福建人也能控制住?以后,行事说话恭顺点、客气点,海军那摊子人咱们要尽量拉拢,不可得罪!”
载涛听懂了话意,知道事成之后海军就归自己统带了,于是面带喜色地微微躬身做出打千的姿态道:“辄!”
“大义名分还在咱们手里,这就是李焘要跟咱兄弟合作的根由了。他要立宪,好,咱们立宪,咱们组织内阁,反正闹兵变不是咱们!届时,如果民间但有微词,岂不是咱们褫夺他军权的由头?德国人这边,也巴望着我和李焘能够主政、主军呢!”说着话。载沣转身背向船队离去地方向,朝着遥远的东北方躬身道:“老佛爷啊,载沣对不住您了!可是大清的江山不得不如此来保,这,这就连德国人都看明白了啊!”
载涛在肚子里说了一句“装腔作势”,却跟着载沣看向东北,满脸的虔诚。
灯号在夜航的船队中此起彼伏,传达着必要的航海信息。叶长生就站在信号兵的身边一边观察,一边寻思着海军的灯号通讯在陆军部队中能否推行的问题。
“云樵兄,大帅为何要推出什么皇族内阁?汉人们是巴不得将满人撵下台去的!”
叶长生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时机不到!”可是他发现自己地思绪因为这句话而无法集中到灯号通讯的问题上了。遂暂且抛开了通讯问题又道:“换作你是普通国人,在国家立宪改革、国防统筹之后,如何看待关外的日俄争霸?如何看待在日俄相争中局外中立的政府和政府主脑?哼哼,恐怕跟卖国贼一般无二啊!”
“噢!”吴佩孚明白了,推行东北战略和夺取全部政权之间,还需要一个缓冲。目前的政治行动终归是国家内部的问题,不能因此影响到既定的《东北方略》。
灯光照亮了吴佩孚心领神会的容色,叶长生微笑着点头道:“有时候躲在幕后比站到台前更能掌握局面,子玉,我们追求民族复兴、强国强军的目标。不是那个空荡荡没实权的位置和一些个虚名。”
吴佩孚由衷赞道:“大帅谋事越发地老练精到了。”
叶长生打了一个哆嗦,通过临行前与李焘地接触,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来。进京后的李变得更加的老练,甚至带着一种功利性地阴沉味道了。这,还是那个沙场搏命的铁血汉子李焘吗?唉,他在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同时,是否也被国家政治和民族气运的需要改变了呢?以后,这个兄弟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还是自己以前那个兄弟吗?
曾经是带着功利的心思加入武毅军新营的叶长生。此时开始抱怨起功利这个怪物来。从感情来看,他还是喜欢当初在杨柳青大碗凉茶铺里谈笑军事的感觉,也许那时地李焘只有一个心思——打胜仗,可是现在的李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
在一瞬间,叶长生清楚的意识到:从前的那种兄弟关系将不复存在了。四兄弟和李之间,如今只能存在带着兄弟情感色彩的下级与上级、臣子与主子的关系。当然,也可以拿着民主的思想和民族振兴大业来说:大家伙儿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不过从情感上来看,这种说服无异于自我安慰或者说是自欺欺人。
看着身边对李焘、对自己都秉承着尊敬和忠诚地吴佩孚,叶长生莫名其妙地有些羡慕起这种单一的上下关系来……
锦州。宪兵司令部。
章武中校单独一人趁夜摸进了关押着陈良辅地禁闭室。昏黄地灯光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陈团长。委屈您了。不过大帅和叶总会感谢您地。嗯,这个。
是聂司令托我带给您的信。”
陈良辅无声地接过信件,章武也适时地拨亮了油灯,然后走到一边,让陈良辅单独看信。不过,即便他无法看到信纸上的字迹,也从陈良辅颤抖的双手和肩头看出些什么来。
军校事件是叶长生授意为之的!聂宪藩的出现时机也拿捏得分毫不差!这一点,特科负责人章武很清楚,实际上特科这个部门也参与其中。军校事件,最后一次考察了出身武卫右军的段瑞,结果证明,这位二师师长是忠实于武毅新军事业,忠诚于大帅的!军校事件,检验了即将成为军队骨干的军校学员们的忠诚,甚至可以说,在广大国民还没有完全觉醒的当今,这样的检验在真正的兵变发生之前是必要的,特科也将以此作为策划兵变细节的基础。
“大帅,大帅!陈良辅死都不怕,还怕这么一丁点儿委屈?!章武兄弟,麻烦您转告聂司令,陈良辅一出禁闭室就立即动身进关。”
章武见陈良辅收起了信件,乃伸手示意将信要了回来。就着油灯地火焰点着了,静静地看着信纸变成卷曲的黑炭。
“陈团长,您现在就可以出去,我安排人连夜送您进关。请记住,武毅新军中暂时没有陈良辅!在关内,您叫袁彬。”
陈良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立正肃然道:“袁彬,记住了,我是主动改名换姓表示对袁某人忠心的,武毅新军的弃卒。”
“对外。我们会宣布您因为触犯军纪、阴谋兵变而被处决。私底下,我们会安排您活着离开锦州的一切事宜,您再见到袁世凯时,应当能够受到他的重用。毕竟他要扩军,您这样的干才是右军急切需要的,而您从前在右军的供职经历和这次事件,也为您做出了必要的铺垫。在我们兵变之前、兵变之中,手握两万重兵地袁制台的态度至关重要,大帅不希望兄弟阋墙而爆发内战,至少在

保持绝对的军事稳定。同时。您与黄英保持联系将军府卫队保护大帅家眷。陈大哥,您责任重大啊!”
陈良辅眯缝着眼睛想了想。再次点头“嗯“了一声后,突然立正道:“中校,请代我向张教育长、段师长道歉。”
章武边俯身给陈良辅收拾衣装边道:“不必,他们以后会知道其中内情,他们会以您为荣。”
陈良辅暗自苦笑了一下。他心里实际上有种被特科算计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苦涩的,可是自己即将担当的任务又是令他心潮涌动的。能被信任。能被大帅交托重任,对一个血战余生的军人来说,这似乎才是莫大的荣耀。
天津,金刚桥。杨士骧和徐世昌被袁世凯召到督署,等待他们地是一桌子宵夜的酒席和笑眯眯的直隶总督。
一杯酒下肚,袁世凯将一张电报抄纸推到杨士骧面前道:“李焘终于有求于袁某了,二位先生,您们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杨士骧快速地浏览了电报,心里激烈地作着权衡。以前李焘和袁世凯地交道是互利互惠的合作。一个得了直隶各军、稳定了关外的地盘、将势力也扩展到了山东、江北;一个坐稳了直隶总督的宝座,涉及到朝廷中枢的决策中。可以说。李袁二人的合作在目前来看是成功的。不过,局面绝非一成不变。随着二人地势力稳固之后,新的扩张必然造成二人之间的矛盾。
“禀制台……”
袁世凯不悦地摆手道:“哎!莲府还是直呼袁某名字为好,这里没有旁人。”
“项城兄。”杨士骧还是用了郡望尊称,在见袁世凯有些无奈地微笑一下后,才道:“直隶、关外利益分配已定,无论是政权、军队、路矿、洋务,督署和将军府各领其事,看似合作无间,却……”
“莲府,直说吧!”徐世昌在一旁小声催促。
杨士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一边放下杯子一边道:“却酝酿着剧烈的冲突!”
袁世凯心底明瞭,却装出浑然不懂的模样问道:“何解?”
“项城兄,莫非您不想做爵相第二?”杨士骧停了一下,从袁世凯的脸上和闪烁的眼光中得到讯息后,突然起身,风度翩翩地负手踱步,围着桌子走了半圈来到袁世凯身后,说道:“李焘看似胆大妄为,却是有胆大妄为的本钱,闹京城、闹兵变,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也把朝廷地虚实、态度摸了个一清二楚。哼哼,朝廷还想借着未来的匡复之战削弱李焘,试想,积极筹划此战地李焘岂能不知?那,李焘就要在战前筹备足够强劲地力量,就算武毅新军经历血战遭遇重大损失,他也不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力!朝廷在做梦呢!”
徐世昌感觉到自己地脚被轻轻碰了一下,会意后问道:“那是朝廷与李之间的事情,何来制台大人与李焘的纠葛、冲突?”
杨士骧咧嘴一笑,指着酒桌道:“酒菜就这么多,朝廷的、直隶的、盛京的,已经划分得清清楚楚,李焘要筹备足够的实力保证在战后依然有力量维持权位,那他就要把手伸到别人的盘子里捞食。朝廷的,他暂时不能动,毕竟朝廷还在给他银子建军……”
“是极!莲府一语道破天机啊!”袁世凯说着就随手用手上的筷子敲了一下盘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杨士骧施施然地回座,徐世昌也默然不语,等着袁世凯的评点。
“朝廷诸公还没老佛爷看得清楚,李焘不能撵只能留,留在关内,朝廷也好,直隶也罢,对他还能有所控制,一旦放虎归山……唉,看看直隶地面儿上,哪有堪与武毅新军对抗之军?莲府的意思世凯理会了,李要直隶出面言道他出关之事,恐怕是万万不能行的!此一时彼一时啊,前日是两大汉臣互为呼应,今日却是大吃小之局面,十万武毅新军对两万武卫右军,谁大谁小不言自明。莲府啊,不替李焘言事只是表象,根本的问题还是在扩军一事上。此事,您得给世凯多出主意才是。”
“那是士骧分内之事。”杨士骧朝袁世凯躬身作礼道:“国朝势微、镇将跋扈、地方割据,大清国的天下要出大乱子了!变乱一生,无所谓法统公义,无所谓上下尊卑,无所谓皇家寒门,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紫禁城之主!制台大人,以士骧看来,李焘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次袁世凯是真正无法理会杨士骧的话意了,沉吟半晌不得要领后,他摆出十足的诚意道:“何谓李焘之东风?”
“民气、民潮!”
“民气何来?民潮何生?”
“制台大人莫非没留意三个事儿?”杨士骧不知不觉地又用上了官面的称呼,此次进言乃是他在袁世凯身边站稳脚跟的关键,因此也他不打算留底了。
袁世凯在沉思中并没有注意到称呼的改变,而是微微摇头。
“盛京和德国人关系越来越近,朝廷也吹出德国风来,关键处在赴德谢罪的醇亲王,难以估计的是,要重新在朝廷中言话的醇亲王府,会否与盛京达成某种默契?此乃第一关要事。再则,李焘的《东北方略》,士骧是见过文本的,此前关外军事调停奠定了俄军、武毅新军乃至在朝鲜的日本人之间的某种暂时和平,那么说来,李焘兴许与俄、日两国都有勾连,就有机会从关外抽调主力南下,雄师劲旅滚滚入关,大清国的局面定然大变!届时,直隶取何种态度呢?维护朝廷还是逢迎李?总之,以目前武卫右军之实力,是无法与李焘抑或朝廷分庭抗礼的!此乃生死存亡之关键,制台大人不能不详加考虑呐!第三,南方二督的态度在唐绍仪转任江北巡抚之后已经明朗,江北、江北,此乃连接南北的要冲之地,徐州本就是历代兵家必争,李焘驻军山东,建军徐州,这个棋子下得狠呐!直隶如有异动,南北夹击之势立成,就算右军已经扩编壮大完成,也难以抵挡李焘的攻势……”
袁世凯变色颤声道:“那岂不是必败之局?那、那,还不如此时就帮了李焘,今后也落个好归宿?”
杨士骧摆足了名士风度微微一笑,平静而坚决地一字一句道:“鹿死谁手尚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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