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远涉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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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炮舰勒瓦尔号缓缓驶过奥特海岬,当岬角上航标灯的望远镜中消失时,他很快地看了看怀表,在纸拍子上记录下时间、距离和地理地形、兵备扼要备注。作为陆军,他还是有自己的方式来记录海洋上的航程,在潜意识中,叶长生总觉得这些东西今后兴许用得着。
不远处,几名德国海军官兵偶尔会向飞桥上那个清国陆军将军投去尊敬的目光,尽管这些水兵们大多在前年参加过对清国的战争。从军人的角度来看,敬业的叶将军是值得敬业的德**人尊敬的,如此而已。
钢骨架的旋梯响了起来,被晕船折腾得不浅的吴佩孚有些脚步虚浮地上到飞桥。昨夜的风浪实在太大了,可此时的海面上却是阳光明媚、风平浪静、鸥鸟低飞。
“子玉,怎么不休息一会儿?上来做什么?”
叶长生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他能够感觉到来人是吴佩孚,当初武毅军中路左营管带官的亲卫护兵。背后的吴佩孚做了个立正,因为不大的飞桥被他后跟相碰时产生的力量震动了一下。
“同样是军人,同样是风浪,同样是晕船,德国人没有休息,标下……”
叶长生转身看着一夜之间更见瘦削的吴佩孚,见他深陷的眼窝子,不忍地抬起手想拍打一下这位中校的肩膀,却又临机转为扶住飞桥地铁栏。沉声道:“子玉,私下里别标下、标下的。人家是海军,你是个旱鸭子,这就是区别!”
吴佩孚从叶长生手里接过纸拍子看了看,又拿起胸前的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航路来印证,落进他视线的是满载着最后一批德国远征军的军用商船队。
“在铺位上我就在想,今天这船队就要过子午线了,对于我来说,跨越子午线的经历值得铭记一生。”
叶长生听着吴佩孚的话,那中校说话时并没有放下望远镜。让的下巴在话音中显得很是尖细。他清楚地知道中校的感受,自己和他,应该是乘坐自家海军的战舰来跨越人生中地本初子午线!是,身在德**舰上就是一种屈辱,绝非荣耀!
吴佩孚左右观察着,在叶长生没有吭声回话的情况下,他又道:“我这个旱鸭子上船也学了不少东西,可心里老觉得憋屈!云樵大哥,您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洋鬼子们在干嘛?为何当今世界是洋人的世界。当今的世界文化是洋人的文化,就连这航海也是遵照洋人的规矩而非中国?”
“嗯!”叶长生用一个单音不置可否地回答了吴佩孚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是难以回答的,它需要对华夏民族三百年来的历史做一个系统地分析。并与西洋历史做出对照才能解答。显然,这是历史学家的工作,而不是武毅新军总参谋官、挂着大清**事代表团总办衔头的叶长生地工作。
吴佩孚并不因为叶长生表现出来的冷淡为意,他熟悉总参谋官的性格,从护兵时代起就熟悉。他摘下望远镜又看了看浩浩荡荡的船队,转头迎着从舰艏扑面而来的湿润海风,大声喊道:“海军!海军!”
叶长生的情绪终于波动起来。实际上,当他在李焘的影响下将眼光从武毅新军、从东北放大到国防事业和民族复兴目标时,在踏上德**舰后,对海军地需要就在心里愈发地迫切起来。他略微靠拢吴佩孚道:“是,就是海军,我们应该、一定要有海军!”
“呜……”炮舰发出悠长的汽笛声,那是港口在望的信号。
叶长生整整身上的军服,看着还沉浸在感慨中的吴佩孚道:“准备一下,醇亲王在港口等着咱们呢!这可是武毅新军和皇族亲贵的第一次交道。大帅交代下来的差使可不能办砸!”
吴佩孚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的神情,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想要属于武毅新军。属于民族复兴大业的海军。咱们就得把这两位爷伺候好喽!子玉,要不你留船上?”
吴佩孚地刮骨脸颤抖了几下。恨声道:“不,我去,就算给他娘的王爷跪拜磕头,我也去!”
“将军阁下,叶将军!”舰桥航海室传来生硬地汉语,那是专门陪同两位中国客人地德国陆军中校恩莱士。叶长生冲那边挥挥手,德国人又很艰难地用汉语喊道:“旗舰发来信号,请将军阁下做好登岸的准备。”
“不!我希望能够在军舰上见到专使阁下!”
叶长生地回答让德国人愣了一下,也让旁边的吴佩孚眼眶一阵发热,他明白了总参谋官的意图——让载沣、载涛二人亲身感受一下德国海军,在这里谈论中国海军的问题,兴许要容易很多。当然,礼节上的小小不周也值得原谅吧?
瓦德西元帅对清国新式陆军的第二号人物很是迁就,船队很快就调整了序列,勒瓦尔号喷着浓烟加速超越了前面的军舰,率先驶进德属刚果的简陋港口。
一条小船送来了穿着德国海军军服的领水员,在他的指引下,勒瓦尔号缓缓靠上码头。
叶长生和吴佩孚仔细地看着领水员和航海室的每一个配合动作,也在观察中发现:码头上站着一溜的深蓝色,那肯定是大清国的谢罪专使队伍。
载沣站在一把太阳伞下,右手搭起凉棚看了看靠岸的德**舰,当见到两个蓝衣军人在左舷的三英寸副炮处向自己行西式军礼时,这位大清国的王爷向陪同出使的孙宝琦欢呼出声道:“是他们,是他们!”
“回王爷,正是叶军门。”
载沣察觉出身边的载涛神色不善。乃叮嘱道:“这次到德国谢罪,还多亏武毅新军出力争面子,差使方能如此顺利。老六,等会跟叶军门好生亲近亲近,嗯,咱们是一条船上地人了!”
载涛指着炮舰放下的舷梯和在炮位边没有动弹的两位军人,怒道:“嗯哼,看,人家要我们上船就他们的教呐!”
“你!”载沣想对弟弟发怒却生生地忍住了。对他来说得到老佛爷、荣禄的政治扶持,得到武毅新军的军事帮助。一个皇族集权的大清国必然中兴!这也是德国之行后得来的感触。看看人家德皇,那是多么的威风!看看人家德国,是多么的强大!再说了,德皇那个中德美三国同盟地老调在载沣的角度上,还得依靠与美国人关系良好的李焘来实现。
“孙大人,不如您陪我上船去?”


:“还是我去吧,我省得!”
载沣挥退身后的遮阳伞跨前一步后转头审视载涛一阵,重重地嗯了一声,与载涛前后错开小半步走向舷梯。
“老六,不说大清江山的永固万世。就说咱们醇王府的未来,联结盛京都是必行,这一点连德国人都清楚地看出来了。你还使啥性子?嗯!?说不得,没兵没权的王爷贝勒在人家十万大军眼里,啥也不是!忍,忍,忍,等到你我掌握了兵权再说!”
“爷,您说的是。”载涛很正儿八经地回应了一句。
两人在德国海军官兵的引导下登上勒瓦尔号。却同时站住了脚,睁大了双眼,看着突然向自己行廷参大礼的两位蓝衣军人发愣。
“标下叶长生(吴佩孚)参见醇亲王爷!”
载沣地脸色在极度的错愕后绽放开来,载涛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两人惊讶地对视一下后回过神来,抢步上前扶起叶长生、吴佩孚。
“叶军门,您何须行此大礼呐!”
叶长生能够感觉到载沣扶自己地手在颤抖,也能够感觉到周围德国海军官兵们眼睛中不解的神光。不了解中国的洋人们在视叶、吴二人为标准军人之后,此番算是跌破了眼镜。
“长生奉李大帅之命参见王爷。大帅有话,武毅新军十万健儿唯王爷马首是瞻!”
载沣在心里暗叹:还是德国人有手段。这才让不卖荣相甚至老佛爷账的李焘愿意如此作态地表示归附自己。哈哈。一个因为当皇帝的哥哥惹恼太后老佛爷,从而失去了太多东西的醇王府。在韬晦数年之后势必将重振声威,大清国的未来也必然捏在本代醇王爷之手!
赤道地灼人阳光逼迫四人谈话的地方很快就转移到船舱里。一个在大西洋、在德**舰上进行的关于大清国的权力交易戏剧性的上演。
“大帅以为,国家不能依靠现有的政治体系来达到变法图强的目的。统一政权、军权、财权,集权于中央才能充分调动全国之力布经济,建设国防。因此,大帅提出,改革政治实现立宪,组建以开明皇族为首的内阁领导新政;改革军制,成立全国地总参谋部统领军事向内阁负责,积极建设新式陆军、海军,以图匡复自强;改革财政体制,合理税收、奖励工商、统筹全国重大建设项目……”
皇族内阁!多么诱人的字眼儿啊!载沣在一阵心潮澎湃之后连连点头,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在这个改革计划中,李焘占据什么样地位置呢?他有啥好处?再说了,太后老佛爷真能心甘情愿地交权,让这个内阁来主掌天下?
“李大帅一心为国,载沣感佩于心,倘若此事真能施行,倘若载沣真能主持内阁,必将海陆军参谋总长一职托予大帅。只是、只是老佛爷……”
叶长生接口道:“只是老佛爷舍不得放权?”
载沣一脸无奈地道:“正是!”
“十万武毅新军唯王爷马首,为大清国地中兴,军人们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也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王爷,当今地局面需要您及时地下个决断呐!否则关外匡复战事一起,武毅新军纵然能胜也会大损战力,届时也就无法为王爷的新政保驾护航了!机不可失,机会就在当前!”
载沣是约莫清楚老佛爷和朝廷对武毅新军的处置态度的,更清楚自己没有强力的武装,地方督抚们不会买账。趁着武毅新军还强大时夺取政权,趁着关外之战再削弱武毅新军,收军权于己手,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中央集权,大清国也才真正的重归爱新觉罗家爷们儿的掌控!
“李大帅打算怎么做?”
叶长生盯着载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老办法,兵变!”
载涛轻笑一声道:“李大帅还真是老办法。州兵变、王家堡兵变、金刚桥兵变,这……”
“老六!”载沣狠狠地瞪了不晓事的载涛一眼,转向叶长生笑道:“叶军门莫怪,老六就是这性子。只是,兵变干系太大,李大帅究竟如何谋划?”
叶长生根本就不理会载涛的冷言嘲讽,正色道:“俄人在东北是不可能如期撤军的,借此,舆论可以掀起对俄开战风潮,咱武毅新军又不是没有打败过老毛子,民心民气可用呐!可是真要开战吗?不,朝廷不会真的向老毛子开战,李大帅也不想破坏了东北匡复大计,这只是一个引发民潮士气、从而引发兵变的由头。兵变一起,政体动摇,那就得推出新的政体来,届时就由王爷您出面拢局。”
载沣皱眉道:“武毅新军悉数开到关外,何来变兵?”
“禁卫军汉军旅!廊坊与北京城不过一夜之间的距离!”
载沣此时已经完全理会到,李焘酝酿兵变已经颇长时间了,可是这处心积虑要更换大清政体的汉人大将的真心如何呢?难道真的是叶长生所说的为国防、为中兴、为进入中枢主掌军事?唉,难以揣测!
“此事尚需……”
载沣的胆小是出了名儿的,可偏生他身边有个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老子黄带子第一大的载涛。这位爷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在中南海掌权的姨母慈禧老佛爷,牙齿一咬冲口而出:“干!”
叶长生忙附和道:“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大帅在德人牵线之后,就存了建功于王爷和贝勒爷的心思。此事盛京和醇王府乃是利益一体,所为也是国家的未来,大清国的中兴鼎盛。王爷,您可不能过于计较亲情,也不可畏惧人言和无军事依仗的虚假权威。您要做的,不过是大势所趋之下整理政局,提出奉迎皇上、行立宪组阁的政论而已。”
载沣思想再三,最终还是在载涛和叶长生的鼓动下,沉重地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在兵变后出面收拾乱局的身份。此时,李焘抱持何种心思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皇族中的“开明人士”可以借兵变、行政变,可以顺应世界潮流和国内民心,实现集权中央皇族内阁的梦想!更关要的是,眼前的叶长生敢于摊牌,那就意味着无论醇王爷同意与否,兵变都要发生!与其旁观坐看变乱痛失良机,不如参与其中攫取最大化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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