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兄弟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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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的人围绕着辽西举办工业之事谈得热火朝天,代毅军来锦州的姚良才则是哈欠连天。
啥投资股份举办工厂的事儿,老子不懂!啥洋人的技术和钱,老子不关心!祭个屎尿遁,看自家兄弟去也!
溜出指挥部大厅,李焘的卫队大都是前武毅军右路亲卫骑哨的老兄弟。还不用姚良才出声招呼,黄英就屁颠屁颠地跑来立正打报告,一听姚统领大人要去看望舅子,忙令两名卫队战士牵马坠蹬,引姚良才去北上洼村军医局。
“滚!给老子滚!你他娘的家里死了人呐?成天在老子面前哭丧个脸,滚!”
姚良才刚走到门口就听高连山在发火,偏头一看,身边卫队的兄弟都缩了脑袋不敢出声,接着,一名蓝军装就端了空碗开门出来,果真是一脸的无奈和委屈。
“兄弟,嗯这个,连山脾性就这样,辛苦你了。”姚良才拍拍那勤务兵的肩膀,挤个笑脸又道:“以后就把耳朵塞住,没听见,任他龟儿子嚎多久都成!”
那勤务兵见面前的是个二品的大官儿,忙要立正行礼,却听屋内的高连山又吼开了:“哪个王八蛋在外面编排老子!?”
姚良才转身对两个卫兵“嘘”了一声,笑道:“老子就要看看这小子肝火有多大?奶奶地,怎么看都不象少了胳膊的人。”
“大人。高司令心里难受,才……”勤务兵老老实实地说着体谅地话。唉,换作任何一个人,少了条胳膊能不憋闷吗?能够发发脾气冒冒火总能顺顺气儿的。
一名卫兵拉了高连山的勤务兵,小声道:“这是高司令的姐夫哥,姚统领姚大人。”
勤务兵忙将碗换到左手,立正行礼。
高连山的耳朵尖的很,又在里面嚎叫开了:“高有成。你他娘的还没滚呐!?”
勤务兵高有成顿时眼泪花花的,武毅新军地兵大多都是有志报国的热血青年,原本他指望着跟着司令能打仗、能立功,可没想到刚当上勤务员就轮到司令掉胳膊……
姚良才又拍了拍勤务兵的肩膀,笑道:“你啊,想着乐子笑嘻嘻的,他铁定不撵你、不骂你。想想,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老子进去收拾他,你们都在外面听着!”
话音未落,姚良才推开门走进去。
“你狗……哥啊。你咋来哩?”
“老子一来就听你骂人,记得在武毅军里的时候,你高连山可没这个臭毛病,莫非你老四兄弟给惯出来的?!又或者是官儿大了,脾气也跟着长!?”姚良才说着走到床前,看到高连山空荡荡的袖管,心中一紧、脸色一黯。唉了一声骂道:“娘的老毛子!”
高连山见姐夫倒出柔肠子来。忙硬气地道:“去去去!别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
“你才死了老娘!***!”姚良才说着就伸手摸腰间,却立马想起自家兄弟地伤,讪讪地顺手去捏了捏那空袖口,叹道:“这下,老子咋跟你姐、你大侄子交代呐?电报里只说你受了伤,要不是方才叶长生拉住老子说道半天,老子就……”
“就咋?”高连山对姐夫前来是相当欣喜的,可他不愿意看到别人那副苦瓜脸。掉了胳膊已经是事实。却相比那些在战场上牺牲了的兄弟们幸运万分。李说得好啊。独臂也能当将军,将军用的是脑子不是蛮力气!
“就、就。不咋!”姚良才本来是想说揪住李焘要个说法的。
高连山笑道:“哥,咱们也老大不小的,别治气儿!丢胳膊的事儿跟谁都没关系,你舅子身先士卒打了大胜仗,得了参将地衔头,现在是堂堂地旅长了!你说得不错,跟着老四走,转眼儿的就是管带,就是统领的职分。嘿嘿,掉了胳膊却杀了老毛子又升官,值了!”
“值你娘的,要不老子打个电报回去,让你娘老子和五个姐姐一起来看看你这耸样儿?***,拿当兵的出气,我姚良才可没教过你吧?”
高连山忙摆着仅有的右手道:“别,别别!哥,你咋尽给我添堵呐?唉,那兵就象怕老子想不起掉了胳膊似的,成天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子,烦都烦死了,偏生他又不犯纪律,想撵都没辙!”
姚良才转头冲门口道:“进来,老子没说错吧,就是你那脸色不喜人,得乐呵呵地才行。”
勤务兵和两个卫兵都钻进屋子,听姚良才这么一说,又看看高连山地脸色,不约而同地挤出比哭还难看地笑脸。
高连山挥手道:“去吧去吧,晚上搞点那个、那个夹肉切糕,大凌河鲜也多弄一些,再来点新酿的高粱酒……”
“旅长,黄军医不准您喝酒。”高有成忙提醒道。
“我、我……”高连山咬紧牙帮子攥紧拳头,本想出口骂人地,却又想起姚良才刚才的话,硬生生地忍住了,挤出笑脸道:“喝一点点,今天有客!”
成胸膛一挺,脖子一梗道:“不!黄军医特意嘱咐过酒。”
高连山忍不住了,瞪着勤务兵吼道:“你娘的,你到底是老子的勤务兵还是他黄鹏飞的?快滚,去置办好了再来见我!”
姚良才拉住高有成,转向高连山道:“算了,今儿李焘总要请客的,你哥我有酒喝!你啊,还是先忍一忍,养好伤口再喝酒。”
高连山哼了一鼻子道:“他,给你酒喝?哥,我跟你打赌!今儿你铁定吃营饭了,一个搪瓷盆儿,半斤米饭几块肉墩子,菜菜汤汤的一大盆儿!不够?米饭管够!”最后两句。是高连山学李焘在军务会议上地腔调。
“老子是总兵!再说了,还有一大帮子南北名流在他指挥部呢!”姚良才笑着道:“你啊,也别羡慕我了,带伤的人应当好好忌嘴才是真的。早一天好利索了,自己个儿回家跟娘老子和你姐姐交代去,这个黑锅老子不背!”
“哼哼!”高连山哼过之后笑得有些灿烂了,半晌才收住笑道:“你就等着吧!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营饭,官兵一致、主客一致。他堂堂一个镇守使,愣是没有家眷厨子,你说兄弟我该咋办?跟着混营饭呗!这一点,放眼大清各军,只有武毅新军能做到、能做好!要不,官兵们哪能如此卖命?!”
“说着呢,就信了吧!”姚良才摸摸头道:“你可提了个醒儿,嗯,连山啊,你该娶个媳妇儿了。三十好几的汉子没个家业。***,怎么看也不成事儿。如今也是参将了,等武毅新军编练完成,还不是副将、总兵的衔头?再说你现在丢了胳膊,没个家口照顾着更不行。你哥我来之前,你那叨叨婆姐姐可没少唠叨这事儿!”
高连山恨声道:“谁他娘的吃饱了撑着在我姐面前嚼舌头了?老高家有二哥传宗接代,我是烂命一条。跟兄弟们在一起实在些。”
姚良才是知道这兄弟脾性的。但凡有几个银子。招呼了兵油子呼啦啦地去馆子里一转,又或者塞给那些家里穷地兵丁,眨眼功夫,银子没了!因此他无奈地苦笑道:“这事儿,反正我是说过了,等你回去,娘老子倘若问起来,你可不准瞎掰老子没说啊!”
“看吧。看心情。”高连山悠悠地道。说完还给了姚良才一个白眼儿。一副吃定你的神情。
高有成和两名卫兵偷偷地溜了出去,捂住嘴一阵喑哑的猛笑。

夕阳西下。等饥肠辘辘的姚良才回到王家堡时,当真如高连山所言,所有人都就着搪瓷盆儿吃军饭呢!看看这些武毅新军的“贵宾们”个个作出吃得香甜的样子,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没辙,对李焘这小气鬼儿,姚良才只有一个字——服!
许廷璋老先生端着自己的那份儿,在指挥部周围转了一圈。见官兵们吃得都一样,只是比自己这客人来,搪瓷盆子里的肉墩子少了几个。他见当兵的狼吞虎牙的模样,叹息之下硬将自己盆儿里地肉墩子分给士兵们,心中却是不住赞叹:“这年轻的镇守使会带兵,有名将之风!”
朱畴则是瞅空子打听了军政处所在,在一名卫兵的指点下找到朱其琛的办公房。
穿着蓝布军服的朱其琛正埋头吃饭,觉着有人进门了,抬头一看,笑道:“大哥,您来了。”他早早地就知道朱畴要来,此时相见也不惊讶和格外的欣喜。
“如何能不来?!你参加武毅新军出关打仗,家里人都吊着胆子担着心呢!唉,你啊,就跟你妹妹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朱畴也不客气,径直坐在朱其琛身边就开始数落:“总算还好,这次我争取了代表沪上工商界来此,见到你好模好样的,也能给三婶交代了。”
“大哥,难道您没看到生意?”朱其琛说了一句不再继续,而是三俩下吃光了搪瓷盆子里地饭菜,抹了一把嘴后,看着朱畴。
朱畴又是心疼又是满意,这兄弟如今哪里像个富家公子哥儿了?不过,能得李焘慧眼看中被提拔为主持辽西开发银行地总办,也算没北上抗俄一趟!
“怎生没有?你们的总统官可是猴儿一般的精明!我决定了,咱们朱家此次万万不能再输给沈家,在辽西洋务方面,定要担起大梁来!”
朱其琛微微摇头道:“大哥,做生意不是治气儿!而是靠眼光、胆略和管理经验。嗯,您能看中辽西的发展前景,其琛佩服,不知您投资哪个方面?兴许其琛可以给您一个参考。”
“银行!军工!”
“真要投资军工?”朱其琛睁大眼睛看着朱畴,满脸的不解。他可是知道的,武毅新军的军工将来铁定是刘大印主事,有他在,军工系统里藏不了猫腻!
朱畴缓缓而坚决地点点头道:“做机器造枪造炮我不行。可是举办化工、棉纱厂,我可是有大把经验地!单单硝酸、硝化棉两项,武毅新军这么大地队伍,支撑
工厂来没有问题。依我地经验来看,李焘如果不出承李鸿章地衣钵很有可能!今日,他也放话出来,辽西举办工业之模式一旦有成。也会在直隶一力推行!这个市场,咱们能不把握住?”
“为何参股银行?”朱其琛希望深刻地了解到大哥的意图,这也是为李摸清楚沪上商家普遍心态地机会。
朱畴眼光一闪,笑道:“李焘背后有李鸿章和荣禄两座靠山,自己手里有武毅新军,坐在辽西镇守使的位置上,主办银行决计不会亏损!再说了,辽西要开发这么大规模的军工系统,少了融资渠道万万不成!还有,你是银行总办。大哥我能不帮衬着?”
“真地?”朱其琛并不知道李焘的决定。
“嗯,总统官当众宣称你为辽西开发银行总办!我决定先入二十万个广东七分二大洋的股,举办化工厂、棉纱厂时,再从银行借贷。一来二去的,也能少占用一些资金,这个事儿你心中要有数。只要资金活泛,厂子就能尽快地建成投产。咱们朱家在辽西就能抢先一步发展起来。哼哼。沈家,不就是靠着两江总督衙门和盛宣怀成事儿的吗?”
朱其琛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朱畴,半晌后摇头道:“不,大哥!您的这个想法我不能帮衬。只要我真的是银行总办,这样的操作定然杜绝!辽西开发需要大笔的资金注入,就不能象您打算的那般,参股后再借贷出更多地资金用于自家厂子的发展!”
朱畴急道:“你。你可算过。投资两个厂子最少也要五十万大洋。这么多钱如何筹措?难道,朱家要白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募资入股。您只需控股就成!”朱其琛坚决地说道。
“朱家的厂子,可从来没有外人的资金能够进入!”
朱其琛坐回椅子上,放缓了语气道:“大哥,时代不同了!一家独资注定要承担家族事业的弊端,您这一代有能力成功了,可您能保证下一代的能力和发展机遇会更好,会跟您一样能吃苦?再说了,资金来源越灵活,产业发展地速度就越快,资金链条就越扎实。真正要发展朱家地事业,不是关上大门拒绝别人的资金,而是敞开大门尽量地吸纳游资参股!与此同时,还应该吸纳更多的人才参与投资、管理等等决策性的事务!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个道理也能适用到办实业中来。”
“那,你的意思是?”
朱其琛见朱畴似乎心动了,忙道:“积极靠拢总统官,争取成为辽西开发在上海的当然代表!武毅新军和总统官的号召力在当今大清国,是无形的、强大地!您能成为这个代表,将会为您地事业带来无比巨大地好处!至少,在那些有志于开发辽西、巩固国防的游散商民眼中,代表辽西商业利益地您,是值得他们信赖的!您的产业,也是值得他们投资的!如此,资金不用劳动您去银行借贷,会自然而然地源源汇聚矣!其琛以为,这才是借助东风的正道!”
朱畴抚掌笑道:“早说过你在洋行里当买办是屈才了!唉,这个事儿大哥听你的!不过,沈家小姐可是来了锦州,看情形今夜李焘要单独约见她。说到办纱厂,沈家的实力尤在我们朱家之上呐!”
“沈婉仪?”朱其琛的眼睛里生出异样的光彩。
“嗯!”朱畴脸色凝重地点点头道:“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这大小姐去美国不过两年就匆匆召回,反倒进了法租界的女子学堂,这,原本让我难以理解,可是在看到沈婉仪与聂家小姐联袂出关后,我才明白了!”
“不,大哥,您可能多虑了。武毅新军组建不过两个月时间,总统官打出名声不过三个多月时间,辽西镇守使这个衔头,朝廷也刚才发表,沈家伯父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
朱畴哼了一鼻子道:“沈家伯父?我可不喜欢!沈从南跟英国人、东洋人走得太近,我朱畴好歹是读圣贤书的朝廷命官出身,一些个气节脸面还是要讲的!”
“生意上的交往吧?”朱其琛摇头道:“日本人的生丝出口量越见扩大,眼看着美国西海岸市场完全被日本生丝占据,再看机织布,上海的布庄八成都是日货,此时,沈家跟东洋人合作,也算是权宜之计。”
“你啊,还年轻!有些事儿想得尚且简单了一些!”朱畴随手拿起朱其琛搁在桌上的水笔把玩着,又道:“反正,这次沈家小姐放弃美国的学业突然回国,就读女子学堂一事,我觉得有些蹊跷!”
朱其琛讪笑一下,不再就这个问题发言了。他深知自己的大哥对沈家有很深的成见,毕竟是商场上多年的老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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