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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有时候,我觉得,推动我写作的不仅是我的内心,还应包括我在世间的奇遇,不知为什么,总会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碰上,特别是,那些姑娘――应当发明一种让世上的姑娘全部变成粗腰的神秘药水,我会把它倒进大海,让它扩散到世界各地,这样,我想我的人生要好过得多,想着全世界的姑娘全都变成粗腰,这会令我舒服得多,我再也不用自作多情地想望那从我手头一一滑去的姑娘了,我再也不会有那种非这样不可的迫切心态了,我会生活得从容且自在,反正我对粗腰也不感兴趣,长得再漂亮的粗腰我也无所谓,在粗腰里挑来挑去我可是没那么大的耐心,要是非弄到一个姑娘,那么随便谁都行,我就是闭上眼睛,从人群随手抱住一个也行,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世间总是有细腰的,总是有流畅得难以致信的细腰,那细腰连接着姑娘的身体,漂高的姑娘因而显得尤奇的漂亮,不仅漂亮,还纤细苗条,还楚楚动人,那晃动的细腰令我痴迷不已,就如同一根射向我眼睛的银针――让细腰从世上绝迹吧!让我平静地死去,有时,我觉得,只要世上没有细腰,我便能平静地死去,也许,对我来讲,世间再没有比细腰更深刻的诱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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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回到滚石迪厅了,我又说了废话,离题话,我废话太多,我知道,我无法控制自己,涉及细腰,我的废话就更多,简直是多如牛毛,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讲,我要讲,还会讲,也许那些与我有同感的人会支持我,事实上,喜欢粗腰的男人很少,至少,我就没有看过一本叫《粗腰颂》的书,当然,要是为了讨好日渐发福的发妻,也许有人会写的,但我不会写,我只会为细腰而歌唱――以前,我为北京细腰而歌唱,现在我要加上上海的细腰,上海的细腰与北京的一样可爱,我见过的,我刚刚还在记起,我不爱听上海话,但如果是一个细腰讲出的,我也会硬听下去,因为通过细腰讲述,我会觉得上海话十分灵巧,但粗腰讲出的上海话我可不爱听,能不听就不听,因为,那完全是受罪。
事实上,我在滚石喝下三杯酒之后,受罪的感觉便接踵而至,但当时的我,除了想受罪之外,别无它求,我很想此时有个人冲过来,把我暴打一顿,为了让他打得更狠,我会拼命抵抗,一旦他打累了,我便回击,好叫他再把我打一顿,那样,我也许会觉得好受点,我记得我当时坐在吧台边上的一把高脚椅子上,将睡未睡,晃来晃去,烈酒使我呼吸困难,朦胧中,我希望自己能从椅子上掉下去,但是,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我坐在那里,有时,坐不住了,便会趴在吧台上,但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我便让自己直起腰来,我故意找不痛快,故意与自己拗着劲,我自我惩罚,一位男士坐到我身边,要了一杯酒,我抓住他的手腕,看他的表,他使劲抽回手,忽然,他一把抱住我,对我大叫:"周文,你跑这儿干嘛来了?"我甩开他的手,觉得他很烦,特别烦,令我十分气恼,我不想抬眼看他,但他在我耳边不断说话,一会儿,他不见了,再过一会儿,他回来了,给我拿来一瓶水,我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我被他拉着,从椅子上下来,一直拉到靠墙的沙发上,他让我平躺在那里,并对我说,他在楼上有包房,让我呆一会儿上去,我认出他,是冯雪光,短腿大王,讨厌,一边呆着去!
我对他摆手,让他离我远点,我说不出话,我感到我想哭,但我不能在认识的人面前哭,忽然间,我见他走了,走了没几步,回头向我招手,我闭上眼睛,奇怪的是,一下子,我竟然忘了自己的伤心事,更奇妙的是,我心中忽然洋溢起一种异样的甜蜜,甚至,我感到舌头上也有股甜味,香甜香甜的,尝起来使舌头具有一种出奇的快感,又过了一会儿,我缓过来,可以坐直身子,再一会儿,我站起来,发现自己可以自如地走动,再过一会儿,我居然就走到舞池边,失神地站在那里,我从兜里摸到烟盒,从里面找到一支大麻,点燃,一口一口地抽,忽然,我感到有点恶心,就跑到洗手间,真是恰到好处,正当我站到洗手槽前时,恶心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一下子吐子出来,这一回,我吐得十分剧烈,连胆汁似乎都吐光了,少顷,我感到自己有点站不住了,于是轻靠到墙上,片刻,我蹲下来,洗手间里有一股强烈的呕吐物的气味,呛得我睁开眼睛都困难,我咬牙站起来,居然成功了,我走到洗手池边上,再次洗脸,漱口,最后,我走出洗手间,走了半天,才又回到舞池边的一把椅子旁,我坐在那把椅子上,由于一通折腾,我的力气几乎用尽了,看来已快到早晨,舞池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我用一双迟钝的醉眼东看西瞧,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就会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我闭上眼睛,让一股热流从眼睛一直升到脑袋深处,然后,我再次睁开睛眼,我掏出烟盒,再次找到一支大麻,点燃,深吸一口,空空的胃里抽搐了一下,接着,我感到口渴,于是叫来附近的服务员,要了两瓶水,我想喝完水,便打起精神回家,结束这趟伤心之旅,正在此刻,几乎是贴着我的脸,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眨眼间便走进舞池,背对着我,一身酒红色的连衣裙,一双高帮红皮鞋,齐着鞋沿儿,露出一双白袜子的白边儿,那背影是那么熟悉,而且,细腰,我再次见到细腰,比所有我见过的都细,她站在离我不远处,随着音乐,慢慢地横向摆动身体,我当即记起,这就是我在冯雪光家门前见到的那个姑娘,她在与一个老帅哥模样的人跳舞,那个老帅哥一站到舞池里,就像一只站在羊群里的猪一样呆头呆脑,动作僵硬而可笑,姑娘轻轻甩动黑色的长发,然后,我见到她侧过的脸,一张异常漂亮的脸,竟令那种半疯状态的我心中怦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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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给我端来水,我又向他要了一盘薯条,一份甜米花,我继续抽大麻,并把椅子拉近舞池,一直快到栏干上,我趴在栏干上,看那个红裙子的姑娘,不知为什为什么,我觉得她很扎眼,叫人看起来有种快感,我甚至一下子把自己的不快忘到了一边,头脑慢慢地清醒过来,我喝了一瓶水,再喝第二瓶,米花先上来了,我吃着,薯条上来,我眨眼便吃完了,渐渐地,我的感到身上不再软绵绵的,我能够直起腰,不靠在栏干上了。
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仍在跳着单调的舞步,而她对面的老帅哥却跳得花样百出,因为他极不协调,所以显得极不自重,当他向空中举起手臂时,竟让我产生一种臭大公猴在示威的感觉,他像是在鼓励姑娘跳舞,但姑娘并不理他,一会儿,他跳累了,拉着姑娘下去,两人坐在我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奇怪的是,姑娘仍背对着我,我除了偶尔看到她的侧脸以外,接连有二十分钟,都没有看到她的正面,但她纤细的腰肢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像,从后面看,她本人就长得很窄,连长长的脖子都是细细的,但即使这样,腰肢仍然很突出,但她却并不是很瘦,我见她用一双鞋跟不停地敲击地面,一会儿,她起身,向我身后的走去,一瞬间,我看到的她的脸,竟然显得十分严肃,她好像是皱着眉头走的,停了一刻,我转头看她,发现她已上了楼梯,我转回头,喝了一口水,片刻,我再一回头,发现她正走向包房的通道口,坐在我对面的老帅哥显得百无聊赖,他左瞧右看,又把后背向着椅子靠背靠下去,直到把椅子翘起来,老实说,这位老帅哥要是安静坐着,还真挺帅的,长方脸,大眼睛,鼻直口方,小分头儿,配上他的衬衫,完全能灭韩偶明星,他的脑门上就像写着成功二字,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女式手机,接听一个电话,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头,然后,他说出几句什么,收起手机,站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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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我百无聊赖,把剩下的米花一粒粒放进嘴里。
最后,我把米花也吃完了,我再喝一口水,站起身,我觉得我有点力气了,于是决定回家,让这愚蠢透顶的一夜结束,我走了几步,有点茫然若失,舞池里,只有十几个人还在跳舞,舞池上方的出气孔中再也没有烟雾喷出,一个服务员在打哈欠,领班一手指着零乱的桌椅,一手指着一个服务员,也不知想让他干什么,我慢慢走出这个迪厅,我打了一个哈欠,一切都结束了,该回家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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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滚石外面,天已隐隐放亮,一串出租车仍在排队等人,我找到我的车,坐了上去,前风挡玻璃有些模糊,我扳动开关,滋出玻璃水,让雨刷擦出一片干净的扇形,我发动汽车,驶出车位,正要转弯,电话响起,我停住车,接听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问:"你找谁?"
"你,周文,是吧?"
"你是谁?"
"我,是我,冯雪光,你酒醒了吗?好点了吗?"
"我没事儿,正要回家呢。"
"别啊,别走,我们刚开始,你到我们这儿来玩吧。"
"算了吧,我累了,回家睡觉算了。"
"别啊,这儿还有姑娘呢,我给你介绍一个,她特像你写的第一本书里那姑娘,真的,你来吧,人家跟我说好几次了。"
"什么样的姑娘啊?"我在那么累的情况下,仍然能听得出诱惑。
"好姑娘,骗你大孙子。"
"你别发誓了,你一发誓,我就知道你在胡说八道。"
"来来来,快来,这姑娘快上劲了,你要不来,肯定后悔,我在过道里等你。"他急促地说完之后,果断地挂断电话。
而我呢――我本来已经把后悔给忘了,让他一说,不禁再次想起,心中百感交集,忽然,我想到第一次也是在老冯家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裙子姑娘,该不会是她吧?要是她,我怎么能不后悔呢?
我从口袋摇出烟盒,里面只剩一支卷好的大麻了,我抽了两口,电话再次响起,冯雪光的声音:"你在哪儿呢?姑娘等你呢!"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挂上倒挡,将车原位停回,然后下了车,三步两步冲了回去,门口的保卫拦我,我说,去包房,理也没理他,就冲了过去,我弯着腰上楼梯,进了门,往里走,一旦真的再次回到里面,顿时一种想吐的感觉当头袭来,我不管,三绕二绕,便绕到包房过道,果真是冯雪光站在那里等我,嘴里还叼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雪茄,旁边站着一个姑娘,正是那位穿着红裙子的细腰姑娘,我走到冯雪光面前,对他打着招呼,然后转眼去看姑娘,突然,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从心中赫然升起,以至于冯雪光介绍我们俩认识的话都没听清,姑娘向我伸出一只手,大大方方地说:"陶兰,我叫陶兰。"
"周文。"我报上姓名。
"进去进去,别站这儿。"冯雪光把一手一个,把我们俩推进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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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里灯光暗得不能再暗,音乐刺耳,电视屏幕上是一组不断改变的迷幻画案,一股酒味扑面而来,我与陶兰被冯雪光推到沙发边,我们坐下,我注意到,沙发上躺着一圈儿人,只在边上留有仅够一个半人的位置,陶兰让我坐下,自己就蹲在我的脚边,仰着脸看我。
"你就是周文吗?"
"我还真是。"
她笑了:"跟你小说中说的话一样腔调。"
"够贫的吧?"我说,把手中的大麻递给她。
她接过来抽了一口,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们都晕菜了。"我说。
"一会儿还有人来呢。"她说。
"你吃药了吗?"
"刚吃,你要吗?"她说,并且把一双胳臂就按放在我的腿上。
"我不要。"
"你写的都是真事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小里写的都是真事吗?"
"我不能告诉你。"
"你怎么才能告诉我?"
"跟你一见钟情之后就能告诉你。"
她忽然笑了笑,转瞬间,脸上一下子出现了严肃的表情,像是在想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冯雪光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塑料袋,"来,试试这个。"他给了我一片看起来灰不几几的大药片,还有两片更小的药片:"没事儿的,这药吃完让人特有精神。"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全部放进嘴里,用水送入腹中。
"你们去那边说话吧,那边的包房里没人。"
"你愿意跟我说话吗?"我低下头,贴着她耳朵问她。
她冲我点点头,我拉起她的手,跟着冯雪光,来到旁边的一间包房,包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服务员把茶几上收拾好的盘子双手拿起,走了出去,冯雪光对我说:"你照顾照顾她,她今天不太舒服。"说罢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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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躺在这儿吗?"陶兰对我说。
这儿,是指我的腿上,我点点头,她把身体横躺在沙发上,先绷了一下,绷成一条笔直的直线,然后忽然放松,慢慢蜷起腿,裙子刷地一下滑到腹部,她却看也不看,头歪向我的腹部。
"你要是累,就对我说一声。"
"我挺好的。"
"真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
"你为以我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你这个样子也行。"
"也行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但你看起来不像一个作家。"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作家。"
"那你是什么?"
"我是――我也不知道,顶多算一个混混吧。"
"你不是混混。"她说,声音奇怪的严肃。
"你是个白领吧?"我问她。
她慢慢摇摇头:"我不是。"
"那你平时干什么?"
"我?听音乐,画画。"
"你多大了?"
"二十五岁。"她把"岁"字说得很重,像是恨这个字一样。
"那么,你一直画画吗?"
"对,我学过画画。"
"你画什么画?"
"油画,也画水粉。"
"喜欢哪些画家,古典画家里?"
"我不喜欢画家,一个也不喜欢。"
"为什么?"
"不应该有画家。"
"不应该――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一个画画的吗?"
"画家不好。"她快速回答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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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喜欢画家,但还能忍受,我特别讨厌照片,报纸上,画报上,互联网上的都讨厌,无法忍受。"
"为什么?"
"我一个朋友大庆说过,无论什么人的照片,看起来都有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
"大庆是谁?"
"是个导演。"
"噢。"她说。
"怎么了?"
"我觉得,画比照片还要不好。"
"为什么?"
"画是假的,无论怎样画,都不行。"她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我给说住了,我不知该如何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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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舒服吗?"我终于想出一句可以接下去说的话。
"我还可以。"
"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我欠了欠身子,伸手要从裤兜里往外掏烟,陶兰说:"是不是我压着你了?"
"没有,我想把烟盒拿出来。"
"我给你拿,在这个兜里吗?"
"对。"她从我兜里掏出烟盒与火机,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自己先吸了一口,然后递给我,再欠起身来,从茶几上拿过一个烟灰缸,放在她头顶处的沙发上,"你可以弹在这里。"
"奇怪,躺在你腿上,我觉得挺舒服的,你觉得沉吗?"她说。
我笑了:"你这么小的脑袋,怎么会沉呢?"
"我小的时候,脑袋比现在还小,眼睛显得很大,他们都说我像外星人。"
"现在你总算变成地球人了吧?"
"现在――现在我快死了。"她又一次说出让我接不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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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是早晨了吧?"她问我。
"应该是,我想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喝了一夜酒,第二天早晨是人体素描课,我们画人体,那天的模特挺不错,老师让我们好好画,模特摆好姿式后,老师在我们周围走来走去,说总觉得有些不对,最后她走到我身边,问我,你不是喝酒了?我说是,他说,你,你怎么在早上八点钟喝得醉醺醺的,还是个女生?瞧着我们老师吃惊的样子,真快把我给笑死了。"
"你是中央美院的毕业的吗?"
"不是,我是在外地上的学,当时我只想离开父母,不想呆在北京。"
"你从小就画画吗?"
"不是。"
"你现在还喜欢画吗?"
"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
"我什么也不喜欢。"她仍然能说出让我接不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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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写诗吗?"她问我。
"我以前以写过。"
"你――"
"什么?"我问。
"我不说了,以后再说。"
"你说吧。"
"我一直希望有人给我写一首情诗。"
"为什么?"
"我认为能接到情诗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写五首给你看看――"我逗她。
"你一定会写情诗。"她像根本没听我说话一样,继续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你真主观,写小说剧本和写诗是两回事,写诗与写情诗又是两回事。"
"你一定会写。"她干巴巴地重复道。
"你没有接到过情诗吗?"
"没有,连差的都没有。"
"那么,求爱信呢?"
"我一共也没有收到过几封信,求爱信就更别说了。"
"我忘了,你生活在电话时代。"
"我不喜欢在电话里谈情说爱,我喜欢相互写信,可是,没有人给我写过。"
"你这个人真怪。"
"他们都这么说。"
"我也这么说了。"
"我真的很怪吗?"
"还行吧,反正我觉得可以和你说话。"
"很多人我都不愿跟他们说话,一句也不想说。"谈话再次中断,因为我不知她是不是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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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过死吗?"她问我。
"为什么问我这个?"
"你不是作家吗?"
"作家?作家跟死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只有作家才会想死的问题。"
"我知道好像海德格尔说过,人总是生活在死亡之外的,也可以说,人是向死而生的,但说来说去,死对于活着的人没什么意义。"
"不是没有意义,你在自己的书里就写过,女朋友后来跟你和好了,就是因为有一天想到死。"
"我写过吗?"
"你写过。"
"我都记不得了。"
"我毕业以后,本来跟男朋友已经分手了,也是想到死,才又去找他的。"
"后来呢?"她不再理我,而是闭上了眼睛。
谈话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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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说话,断断续续的,一般来讲,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早就抽身而走了,但是,我感到,陶兰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让我无法离去,尽管我坐在沙发上,两只手都没有地方放,只好支在两侧的沙发上,而且,包房里十分安静,当我们没话说的时候,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等待她和我说话,她仍把头枕在的腿上,一会儿,她伸出一只手臂,抱住我的腰,把脸贴近我的腹部,她贴得很近,我能感到她的呼吸,还能感到她脸上的温度,在我与姑娘的经历中,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像是一下子就抱住了我,十分自然,就如同我是一棵她在散步途中遇到的树,她走累了,便靠在上面休息。
门开了,老冯进来,他看了我们一眼,说:"你们没事吧?"
我说:"没事儿。"
老冯说:"没事儿就好,我来看一眼。"
我问他:"有事吗?"
老冯说:"大家都去下面跳舞了,你们要是去,一会儿就下去,有两个从英国来的DJ要打碟,音乐不错。"
陶兰转了个身,趴在我腿上,对老冯说:"我哥哥走了吗?"
老冯说:"你哥发烧了,我让他先回去了,到时候我找人送你回家。"
陶兰仰头看看我,然后冲老冯说:"他真是周文吗?"
老冯笑了,对我说:"你怎么人家了?"
"五次**未遂,你一走我就试试第六次。"
老冯再次笑了:"充什么大个儿呀你,一定是兰兰五次**你未遂,是不是,兰兰?"

陶兰看我,一瞬间,我发现她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调皮的神情,这使她猛然显得特别生动。
"老冯再见!"我听到陶兰清脆地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脆。
老冯刚要再说什么,陶兰再次快速地说,十分坚定:"再见!"老冯关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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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一见钟情吗?"陶兰再次仰面朝天,闪着眼睛问我。
"我只相信一见钟情。"
"那你要是在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看到我,会对我说什么?"
"我会说,哎,除了天仙,你还叫什么?"
"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你吧?"
"你会说,我叫――北京烤鸭,是北京最好吃的食品!"
她笑了,用手对我做出一个扇嘴巴的手势,她的这个手势也做得与众不同,我是说,她是在比划着扇自己的嘴巴子,但这一扇过后,她却笑了。
"你会说什么?"我问她。
她说:"我会说,我叫诗歌少女。"我刚要讽刺她一句什么,不料她却迅速改变开玩笑的腔调,改用严肃的口吻说:"十年前我就会这样说。"
"那么,现在,你会说什么?"
"我会说,我叫碎片,我叫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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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陶兰的话令我感到十分意外,几乎是她说的每一句重要的话都会让我有这种感觉,我感到她在控制着谈话进程,而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牵动,我知道我为什么被她牵动,因为无论她的话听起来有多么怪异,多么不可理喻,但有一点是我无法不承认的,那就是,她说的是真话,对于真话,我是无法感到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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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她的话说:"如果你要是十年前叫诗歌少女的话,那么你现在应该叫――风中碎片。"
"风中碎片,"她重复道,"那我今天就叫风中碎片吧!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还可以把它当做你的网名。"
"这下我相信你就是周文了。"
"为什么?"
"因为你管我叫风中碎片,我觉得这个名字像是你起的。"
"其实,我喜欢诗歌少女这个名字。"
"这是我第一个男朋友给我起的名字。"
"你十五岁时喜欢诗歌吗?"
"我十五岁时――我那时就应该叫做风中碎片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一下子就变成了风中碎片。"她说完冲我一笑,是那种笑法,先把嘴一噘,然后收回去,吐出一小点舌头,然后收回舌头,笑意才从嘴角荡漾到整个脸部。
"我们去跳舞吧!"她一跃而起。
"我没劲儿了,跳不动了。"
"那么,你看着我跳。"她说,伸手拉着我的手,力量惊人,一直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拉出屋门,然后,她开始头也不回地跑动,看到她红皮鞋的底下的黑色鞋跟在轮流敲击地面,我感到她的红裙子在我眼前飞舞,如同燃烧。
347
震耳的音乐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她拉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们跑下楼梯,一直跑到舞池边,她松开手,给我搬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然后对我招招手,自己走进舞池,舞池里不知何时聚了有二三十个人,大概都是老冯那一伙的,我从中认出几个上次在老冯家看到的男子与姑娘,陶兰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她像独来独往的红色火焰一样,转瞬间便站到舞池中央,然后她冲我招招手,接着低下头去,但是,她没有舞动,而是前后左右地走来走去,忽然,我感到她不会跳了,因为她似乎丧失了信心,她像是走神了一样,茫然地看着别人跳,这使我感到她十分神经质,接着,她走了出来,站到舞池边,靠在栏干上,后背冲着我,像是生了自己的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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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跳舞的老冯从舞池中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跟她说话,我见她坚决地摆手,叫老冯走开,老冯拉她,被她甩开,老冯递给她水,她接也不接,老冯走到一边,她还站在那里,微微地喘息着,后背轻轻起伏,我想叫她一声,但没有叫出口,这时,她再次试探着走入舞池,音乐风格忽然一换,听起来像是钢刀快速地砍在细铜线上的声音,就在这种刺耳的电子音乐声中,我见她慢慢地向前走,显得有点胆怯,甚至是小心翼翼,好像一不小心便会摔倒一样,片刻,我意识到,这不是小心翼翼,而是一种羞怯,如同一个第一次上台的演员那样的羞怯,只见她走到舞池中央,然后向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她,于是开始跳舞,她伸出一只脚,再伸出另一只脚,她慢慢抬起一只胳膊,再慢慢抬起另一只胳膊,起初,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协调的,像是一架未经调好音准的钢琴,忽然,一切就绪,她慢慢协调起来,再忽然,她跳出了几个叫我动心的动作,忽然,音乐停了,换成另一更加坚硬的曲风,她再次从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就像在尝试着渐入佳境,很多东西打断她,音乐,碰到她的人,但她十分专注,就像是在独自编舞,忽然之间,她做出两个连续的叫她满意的动作,就像是受了鼓舞,她跳得更舒展了,接着,又是更多地能连在一起的动作,转瞬间,所有的动作全都连在了一起,虽然她一步没有运动,只是站在原地,但我却感到她已跑遍所有她想要去的地方,她不像是在人丛中舞蹈,而是像在人丛之上舞蹈,是的,她的舞姿柔软多姿,摇曳顾盼,还十分顺从,就像海浪之上的海浪,轻风之上的轻风,蓝色之上的蓝色,多情之上的多情,她跳得羞怯而专注,我从未见过她片刻抬起自己的头,她一直盯着自己脚下,但是,她醒目极了,每一下都是那么完美,每一个动作与另一个动作之间就像相互有自己的秘密约定,这使她表现出惊人的协调,关键是,整个舞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动作是有内容的,而且,内容十分丰富,我似乎看到她在向上天祈求着什么,她一个劲儿地祈求,她倔强地祈求,她还旋转,飞速地旋转,没有人能在舞厅里像她那样旋转,没有一种表演能像她一样,把自己的内心世界,通过她的形体动作暴露无遗,我感到她十分矛盾,那种能够被她表现出来的矛盾是那么迷人,叫我恨不得走过去问问她遇到了什么样的困境,她还很温柔顺从,她的动作里,是没有抵抗的表示的,她就如同一个丢失了壳的海底软体动物,没有任何保护,忽然,音乐停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只有她,还在茫然若失地舞动着,事实上,很多人都在看她,而她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一段新的音乐再次开始,她停下来,垂下她的手臂,从舞池里慢慢往外走,突然,我明白了,我是说,我明白了她在跳些什么,她在表现她的寂寞,那是一种深深的寂寞,而我知道她的寂莫在祈求什么,她在祈求爱情,她用她的身体在呼嚎,痛苦、凄厉而尖锐,看起来简直令人伤心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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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舞池边上,继续舞动,致命的情况出现了,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一只手按在腹部,轻轻地、轻轻地,几乎是不被察觉地扭动,事实上,她的扭动无法不被察觉,因为扭动幅度大得惊人,只有成天练功的专业舞蹈演员才可能做出那样大的幅度,因为她的腰肢在我眼里像要被折断了一样,我看着她现在的动作,回忆起她刚才的舞蹈,两个形像在我眼里重叠起来,我知道她跳的是什么,她跳的是细腰之舞,可怕的,令我震惊的细腰之舞,而她呢,就像风中碎片那样摇曳不定,那样四散飘零,是的,我猜到了,她一定是真的把自己想象成了风中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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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对她有一种非常主观的感觉,在她的舞蹈中,有一种深深的寂寞,而在她,似乎只有爱情才能填补这种寂寞,除此以外,她的寂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冷漠无比,我感到她在用她的寂寞向人世间呼喊,那是对爱的**,一种受难似的**,我甚至从她的动作中,能看到她那一腔热望,那渴望爱情的嚎叫,那是由她的爱情发出的,尖锐而可怜,她的舞蹈是如此地寂寞,如同呼号――是的,再也没有什么声音比爱情发出呼号更凄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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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三个令我十分难过且难忘的动作。
第一个:她的手臂紧贴着两侧的肋骨升上去,一直升到头顶,然后两只手交插握在一起,她低头着,梗着脖子,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用力地扭动,像一只受惊的小蛇一样,又像是――痛苦。
第二个:她的手放下,全部放在小腹上,两手只交叠地落在一起,双腿并拢,前后摆动,她看着自己的手,这个动作让我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认为她在心里哭泣。
第三个动作,可怕的第三个动作,令我回忆起来也浑身颤抖的第三个动作:忽然,她像小姑娘一样蹦跳,她的**和她的小巧的高帮红皮鞋、红裙子混在一起,只是反复做一个动作,那就不时张开双手,欠着脚尖,向上跳去,最后,她跳得很高,像要飞起的样子,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她,而她却跳得兴高彩烈,浑然忘我。
那是向上跳动的火焰,当她跳得足够的高时,她瞬间破碎成一团焰火,红的焰火。
我看着她,那红色的火焰,那爱情之火,她就是如此漂亮然而痛苦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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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银色的寂寞之上开出的柔软金花,神秘的爱情之花,她可以开在黑暗的黯夜里,她一定也能开在耀眼的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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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是个用腰肢作画的画家,她的画定是细腰之画,没有一条粗厉的线条,全是由细细的曲线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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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内心渴望死亡,像我一样,渴望为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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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细腰,你再次扭动起来吧,我会记下你用腰枝画出的曲线,我知道,那是你在此刻寻觅已久的孤独,因为你的孤独需要通过腰肢的舞蹈获得在人世间的快感与慰藉。
356
我的细腰,在这吵闹混乱的舞池边,在急速刺耳的音乐里,突然间,我一厢情愿地感到今夜你属于我,我感到我们在一起跳舞,我感到我已站到你对面,我看着你的眼睛,与你一起跳舞,我感到我在扶着你的细腰,保护着它,不使它为你的**而折断,当你的细腰从我的手臂中转脱出去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手会在今后思念它,而此刻,你在不远处扭动时,我已经开始了对你的思念,我的嘴唇思念着你皮肤,我的眼睛追逐着那种深刻而急切的思念,就在现在,就在此刻,就在我的眼前――我的细腰,你不要再舞动了吧,不要为我的记忆增加无谓的痛苦,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开始了对你的思念,我知道我今后也会像现在一样思念,我知道思念将使我徒劳无功地坠入虚幻,但是,请让那空洞的思念从你的腰肢上逃走吧――多年以后,我想象着,我使劲地想象着,多年以后,我的胸膛仍会惦记你在上面摩擦过的脸,我的手指也会想起你的头发,我的嘴唇还能记住你的睫毛在上面轻轻划过时的触觉,我的舌头还会思念你的牙齿,然而我的细腰,多年以后,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美妙地扭动,还会像现在这样,飞速地在光影下旋转吗?
357
细腰,你要让我永远忘记你,忘记你仍狼狈不堪地生活在人世间,忘记你那些琐屑的没完没了的需要打发掉的日子,让你迟钝而平安地房间与空地上活动,让你不再有情感与希望的困扰,让你的身体把所有的舞蹈全忘掉,让你把我扔进记忆最深的深渊,当我们在某地再次相遇,我希望你已记不起我,我希望你陌生的目光甚至不要从我脸上扫过,我希望我们彼此尽快遗忘,为了平静,为了逃避情感的困惑,和对这困惑的思念,细腰,我们应只此一次,不再来往,我盼着我们根本未曾相识,我盼着日上中天,曲终人散,我希望连招呼也不要打,我们就这样各自回家,如同两个陌生人,如同两个毫无意义的名字,最好是,我们再不相见,永不相见!
358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眨眼间,我坠入情网,我坠入由细腰所编织的情网,可怕的爱情如幻觉般从天而降,令人猝不及防,我的爱情在一瞬间喷薄而出,点亮了我平日不肯承认的心灵的荒漠与黑暗,而那苦难的爱情之手将我抓住的一刻,我竟无力挣脱,只能徒然地束手就擒,那一刻,我的理智不翼而飞,而**却粉墨登场,一种对异性的热望像飞驰的火焰的一样穿过我的身体,我浑身颤抖,手指僵硬,如同一只被利箭突然贯穿的猛兽,当那猛兽察觉到痛苦,利箭已穿身而过,不知去向――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神啊,你为什么要在我干死沙漠之际,让我的脚下流出溶着毒药的甘泉呢?
359
细腰,穿着红裙子的细腰,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说,让我们在一起,今天,明天,或是后天,我要主动告诉你,我要你听清楚我的话,我要你每一个字都听清楚,那就是,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必须跟你在一起,我要坚定地说,我要盯着你的眼睛对你说,我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要拉住你的手,凑近你,对你说,我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被你听到,都直接进入你的心中,我要告诉你,我对你一见钟情,与你相见恨晚,我要冲到你面前对你说,我就要说,我不能不说,我无法控制自己,我情不自禁,我不管不顾,我忘记一切,除了对你说以外,我什么都不想,但我盼着你拒绝我,让你的拒绝把我撕成碎片。
360
但我不怕你的拒绝,在你的拒绝面前,我的爱情依然真诚,你哪里知道,爱情是我的一种信念,对爱真诚,就是忠于我的信念――我相信,你的拒绝无法损伤我的真诚分毫,我不会欺骗,我憎恶欺骗,爱情一再受挫,只能使我更加坚定,令我百折不挠,坚强不屈,我知道我不会平静,我无法平静,但我却能用这种愈演愈烈的意乱情迷来等待新的爱情,我宁可如痴如狂地等待,宁可焦灼地寻找,也不会对爱情做丝毫的贬损,我坚信,每一次拒绝都在为我新的爱情增添干柴,而新的爱情一如狂风,只要你答应我,只要你,我的细腰,我的下一个细腰,下下一个细腰,只要你敢答应我,只要你敢对我说好,对我说行,对我说可以,只要你允许我爱你,那么你就是我的火星,那么你就能点燃我,那么你就是我的新的爱情,当你到来之时,当你的细腰对我点头之际,你就成全了我,我知道,即使沦为走兽我也知道,你已到来,我相信你已到来,我相信,你的到来定能为我留下新的伤口,你定能喝去我的爱情之血,定能令我为你破碎――你还会将我踢入爱的深渊,让我坠入万劫不复的狂喜与痛苦!
361
拒绝我吧,爱情!停止吧,爱情!停止吧,有关爱情的一切!
362
停止吧,我的读者,不要再读,即使我叫你亲爱的读者,我也不要你再读下去,你不能再看,我也不能再讲,我一想到你会往下看,就浑身不舒服,你的眼睛就如同热油一样,把我内心的羞耻感煎得滋滋作响,我不应让你看到,更不应让那些我讨厌的眼睛看到,我求你扔掉书本,到此为止,我粗暴地对你叫嚷,让你把书放下,到此为止吧!
363
但是,这个故事,这根扎在我心头的钢刺,这个困扰我的心头之恨,却令我不吐不快,这个故事是我的毒瘤,必须切除,不然它就会败坏我以后的生活,我不应总生活在爱的黑暗里,我得逼着自己说出它,但愿只有一个读者能够看我的故事,一个石头一样的读者,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一具一百年后的死尸,但愿你能毫不动容地将它听完,然后带着我的痛苦扬长而去,不再回头,这样你就救了我,还不须我的感激,还让我放心,你,就你一人,你可以来听,我允许你来,你来听吧,我惟一的读者,对真爱有着最后好奇心的人,我将向你讲出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曾令我心碎,事实上,我是那么不愿意讲,而且,即使我讲了,我也会有所保留,我知道我如何保留,我讲述它,但不透露它的真假,我不允许自己透露,因为即使你是我最后的、惟一的读者,我也不认为你有权知道,它是我的私人秘密,它属于我,属于我的爱情,属于我的绝望,它本应与我的骨灰一起飘散在风中的,是的,它应飘散在风中,绝尘而去,最好是,从此以后――让世间不要再有懂得真爱的子女了吧!
364
冯雪光走到我面前,坐下,我仍一眨不眨地看着陶兰,冯雪光伏到我耳边,对我说:"这果儿挺尖的,是吧?"我点点头。
"你最好别碰。"他说。
"为什么?"
"你就听我的吧,我不会害你的,我和她哥很熟,她们一家人我都认识。"
"怎么了?"
"她是不是很疯?"老冯用下颌点点了不远处的陶兰。
"没有啊,她跟我谈文学。"
"那就更累了,她从来不跟周围人谈文学。"
"你觉得我拿得下她吗?"
老冯看了我了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说:"你已经拿下她了。"
我向陶兰那里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老冯接着对我说:"跟她逗逗就完了,别惹事了,她十分麻烦。"
"为什么?你跟她混过?"
"我没有――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为你好,你听我的就完了。"
"她以前有过我认识的男朋友吗?"
"她跟一帮画画的混,他们家人――我懒得说那么多了,一会儿,她要是让你送她,你就说还有事,别理她,你要是想跟她玩,下次她来我叫你。"
说罢老冯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回来问我:"你还要药吗?"
我摇摇头,他走入舞池,抱住一个姑娘跳舞去了。
365
看到老冯不再注意我,我起身走到陶兰身边。
"你累吗?"我问她。
她仍在喘息着,侧过脸来看我:"我很好。"
我向她伸出手,她看了看,漫不经心地把一只手放在我的手里,我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抱住她,与她跳舞。
366
我与她跳舞,用小腹紧贴着她的小腹,我们的双腿摩擦,一阵阵热浪从她的小腹传来,她起初看着我,直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只好把头偏过一边,后来我听到她似乎叹了一口气,把头落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们转动,再转动,我摇动她的上身,她的头发轻轻从我脸上蹭过,我的呼吸毫无理由地加快,她忽然使劲抱了我一下,接着又一下,我也稍稍用了一点力,抱紧她,她把腰肢向后微微一仰,因此,我不得不用正脸对着她,只见她对我一笑,从嘴里吐出一块口香糖,然后,她把一双手从我肋下抽出,搭到我的脖子上,接着――她猛地向前一挺身,就如同扑向什么东西似的,一下子抱住我――这已完全是不是跳舞,而是货真价实地拥抱,她的脸已与我的脸贴在一起,我不知周围有没有人注意我们,一旦注意,必然会感到震惊,她就如同要抱住我,爬到我身上一样,事实上,片刻之间,她的双腿离地,跳到我的身上,我以为她在逗笑,便扶住她转了一个***,等我放松之后,她却仍旧把我抱得死死的,丝毫没有从我身上下来的意思,我起初认为她HI高了,在任性地闹,忽然,我感到有些异样,当我知道这异样是来自于她在吻我的脖子时,顿时浑身瘫软,事实上,我从未有过这种经验,就连在做过的春梦里,也从未有过,我感到来自她的一**房的压力,还有,她的双臂,抱我抱得那样紧的双臂,就如同在对我说"我不放过你,我不放过你"――我停住,等着她从我身上出溜下来,但她一动不动,我僵在那里,不敢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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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我恢复了理智,在她耳边说:"你怎么了?"她一动不动。
我再次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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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我身上跳落,站在我对面,仍旧靠着我,但不看我,我再次问她:"你听到我说话吗?"她点点头。
后来,她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我们走吧。"我未回答,只是看着她,但她仍不看我,把头探向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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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吗?"我听到她这样问我。
370
我点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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