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罢春秋无义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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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深秋的太行山麓,枝秃叶落,景色枯败,早已过了登临揽胜的时节,这太行山连绵八百里,自古也无什么胜景,匪患到是不少。
天交正午,却有三个道装打扮的人物走在入山道上,打首一个道人很是年轻,生得面白唇红,一面向上攀登,一边向后首两人叫道:“两位师兄,这方位没走错吗?怎连一点山寨的影子都不见!”
后首两人中一个长着一副马脸的道人答道:“青云师弟,你只管快行便是,那黑虎寨为抵挡官兵,将寨子扎在南麓险峰,绝无差错。”
那叫青云的道士边走边向马脸道人抱怨道:“大师兄,我们要惩奸除恶,下山时找些大城里的豪绅恶霸多好,扬名的还快些,犯不着到这种穷山恶水罢。”
马脸道人摇头浅笑道:“师弟真是年青识浅,我们武当是名门大派,不比那些小门小帮,乃是成祖皇帝勒封的宫观,向那些豪绅出手,不论如何侠义,也是干禁犯法之事,岂不是等着朝廷向武当降罪,这种事是不能做的。”
不待青云回答,后首另一个生相有些木讷的道人开口叹道:“青松师兄说的极是,按说这里也不必来的,还是守着道家‘清静无为’的宗旨才是。”
说这话的道士叫青溪,这三个道人均是武当二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他这话把那马脸道人听得眉头一皱,对青溪说道:“你怎如此迂腐,清静无为是不错,都无为了,全派上千弟子吃什么?靠募化而来的散碎银钱么?”
见青溪一脸惭愧受教的样子,马脸道人满足了作师兄的虚荣心后,又道:“本派的开销,自是要靠招收俗家弟子的缘金,广开镖局,商行和清剿黑道山寨的所得来填补。”
三人且说且走,一会山势开始陡峭,转过一处山路之后,打眼前方不远,以显出一座依着峭壁而立,黑石,大木堆砌而成的寨子一见目标在望,三个道人精神一振,那马脸道人叮嘱两个师弟道:“记住那姓孟的山贼头子一定要活擒,同善县悬赏了四百两银子缉拿”
三人加快了脚步,向着山寨便行。
黑虎寨,分金厅孟义山歪靠在虎皮交椅上,正在思量今日下山行抢的目标,他方满二十七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有着八尺余高的身量,四方的脸庞,大眼浓眉,如不是从眼角斜划至颈的一道大刀疤,可说是相貌堂堂。
他原是太行山下同善县的猎户,孤身一人,靠打些野物来过活,那时节世道纷乱,正值大明景泰年间,权阉祸国,奸妄当道,蒙古余支瓦刺乘时而起,铁骑连年叩边,为支撑军旅开支,朝廷所派捐税,日益繁重,这同善县令是个贪官,收刮钱财更是卖力,小民百姓被他搞的苦不堪言,更甚者以至破家。
孟义山性格横暴,自是受不得这个,杀了来催税的官差后,一把火烧了房子,连夜上太行山入了匪伙,不到三年就以一身勇力及凶狠的手段作了这黑虎寨的大当家。
平日带着百十个弟兄滋扰地方,打劫大户,日子过的甚是快活。
这日因听闻洛阳知府卸任返乡,路经此地,送上门的富贵岂能放过,早以派人下山打探,就等着准信出动了。
就听脚步声响起,一个小喽罗大汗淋漓的跑了进来,到了厅中对孟义山喘声道:“头领……来了……来了……”
没等他说完,不耐烦的孟义山双眼一亮,急道:“肥羊来了?”
那喽罗缓了一口气道:“……来了三个老道!”
压不住火的孟大寨主劈手给了那喽罗一个大嘴巴,怒声喝道:“什么,我说过什么来,我们做强盗的也要有些规矩,那些出家人在山修行本就清苦,吃不到酒肉,见不到姑娘!真可怜,连这种人都抢,忒也饥不择食了!”
接着又道:“好生放那三个道长过去吧,不得为难,也好积些阴德。”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喽罗哭丧着脸道:“不是我们要抢,是他要抢咱们。”
孟寨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又问道:“你说什么?”
喽罗重复一遍道:“他们是来抢我们山寨的,要我们交出历年所得的不义之财。”
啪拉!一声大响,暴怒的孟义山一手拍在身旁的梨木茶桌上,连桌腿都打得折了,起身怒喝道:“那来的三个杂毛,跟天借胆,敢跟你老子做对!”
小喽罗回道:“他们说是武当派的,首领,这三个道人这般凶横,武当是那里的山寨啊?”
孟义山虽然卤莽,却也不至鄙薄的象那喽罗一样连武当派的威名都不知,心知不好惹。
皱起眉头命道:“放他们进来,传令下去,刀斧手埋伏大厅两旁,等我号令,大伙并肩子上,把这三个狗杂种乱刀分了!”
那喽罗下去后,将一切布置停当,一会功夫武当的三个道人以来到厅中,那马脸道人上前一步,打了个问讯一副倨傲神情问道:“敢问可是黑虎寨孟寨主当面,贫道武当青松同两位师弟有礼了!”
孟义山口中嘿嘿冷笑道:“正是你家寨主爷,你三个杂毛来化斋的么,爷爷到有残汤剩饭答对。”
养气功夫显然很深的青松也不动怒,只是沉声道:“你在此立寨经年,打劫行旅无数,恶孽深重,我等来意,乃是为了受你荼毒的黎民百姓讨个公道,你如善念不惘,应立即解散山寨,将劫夺的财物交还,还可保得性命,如不悔悟的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一旁的青溪赞叹道:“师兄真是仁慈,连这种匪人都与改过的机会。”
听了这对师兄弟的一拉一唱,什么“恶孽深重,荼毒百姓”把孟大寨主越听越火,怒声大骂道:“少他妈说那些鸟话!想从老虎口中夺食,自要拿出真本事。”话罢,仓啷一声,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厚背鬼头刀,挥刀喝道:“要钱么,先问问爷爷手中这口板刀!”
见了他的的狞恶样子,青松摇头叹道:“真是恶性难驯。”伸出了右手,向着孟义山胸口无声无息的拍出了一掌。“孟义山还在痛骂,突觉一股柔如绵絮的微风自胸口拂过,”砰“的一声闷响,心中甚是烦恶难当,一口鲜血已是喷到了地上。
青松这一拍使出了绵掌功夫,武当绵掌劲道阴柔,能透骨伤经,专破护体气功,端的厉害,拿来对付不明内功的孟义山更是一击见功。
望着这个被打伤的贼首,青松嘲弄道:“我只使了绵掌的两层功力,你便承受不起,自量会是”武当三青“的对手么?还是投降罢!”
咳了数声,擦干了唇边的血迹,孟义山以知自身那点武艺,和这道人相比,何止不及,真是相差万里,但若要他束手就缚,还不如拼个生死,再加上手下弟兄,未必不能取胜,想及此处,斗志更是昂扬,对着三道喝道:“投降个屁,你当爷爷是纸糊的吗?”
说完将手一摆,自侧面夹墙鱼贯闪出数十持刀山贼,把一座大厅围了个水榭不通处在包围当中的三个道人却也不惧,年轻的青云最为雀跃,对着青松道:“大师兄,和这些山匪客气什么,动手吧。”

青松一点头,抽出了身配长剑,上前便刺,领着两个师弟,道匪杀作了一处。
孟义山为报一掌之仇,盯紧了战团中的青松,窥个机会,抡起大刀朝他后脑便砍,青松身形回转,圈手一引,武当心法“太极圆转”之效立生,沉重的钢刀被内劲导偏,竟离了青松,将身旁两个喽罗斩得身首分离。
不信邪的孟义山长刀夹怨而出,破风连斩,却连青松的衣角都沾不上,均让他轻易躲过,早想速战速决的青松长剑一摆,卸开了孟义山接砍而来的刀势,将刀向下一压,长剑顺势而走,对着他头面平削而来危急之中孟义山总算反应灵敏,一个懒驴打滚避过了要害,但肩胛还是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青松正待上前补上一剑,制住孟义山,却让身后偷袭而来的两把砍刀所阻,等他回身刺毙了两名持刀盗匪,孟义山以滚出好远,身前四周皆被山贼包围,群贼的攻势展开,如推波鼓浪一般,连番向自己三人攻杀。
青松一声清啸,对着两个师弟做了个手势,长剑一展,使开一式“九品莲华”,青钢剑尖连点如碧池生波,泛动朵朵青莲向群匪连番削刺,这招本为武当弟子入门的剑式,乃是抖腕发剑,泛起剑花伤人的基本功,青松的剑艺在三道中最是精湛,挥空一抖,长剑连环刺入四人的咽喉,剑势回撤顺着手肘后捣,又划开了身后一人的肚腹。
如此狠辣的剑术,加上不逊于他的两个师弟,片刻工夫就以杀的群盗鬼哭狼嚎,残肢血雨在空中飞洒,阔大的厅堂开始堆积着死者,踩着同伙的尸首杀上去的盗匪,转眼间自己的身躯就以同样躺在冰硬的铺地花冈岩上一拨拨的攻击下,随着死伤的渐多,黑虎寨的盗匪们顶不住了,大伙一看连头领也败了,还死了好几十的弟兄,却连人家一根尾指都没斩下,群盗开始产生恐惧,接着不知谁发了一声喊,也不待命令,哄然四散,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破门翻窗,势要逃之夭夭了这种溃势,不论孟义山如何喝骂都难以禁止,在性命面前什么“寨中的规条,大寨主的号令”,都要押后的,听了孟义山受伤之下中气不足的叫喊,大伙跑的越发快了,生怕被那三个道人赶上,做了剑下的亡魂。
望着溃逃的手下,孟义山知道大势以去,他可不会傻到一人留下拼个生死,恨瞪了青松一眼,用手按住肩头的伤口,和着人流向外奔逃。
三个道人见群匪四散,场面乱哄哄也不知那个是孟义山,无处追赶,暗叹四百两银子的赏格没了。
不过那是小事,山寨的银库才是大份,三道抓了几名喽罗带路,摸入了后寨,撬开银库开始搜刮钱财。
那青松打量着满库的金银,高声笑道:“这回能为三丰祖师重塑神身了。”
那青溪道人就在一旁附和“师兄英明,真武帝君保佑,真是大善事!”。
少壮的青云对满库的财货没什么兴趣,径自取了一幅白绢,站在门边就着日光擦抹着剑身的血痕。心中那份得意更是非凡,自觉又做了一件惩恶除奸的善行,“需趁着年少多做些事业,早晚青云道长的大名会在武林中传扬,盖过大师兄,不,要超过师父,做武当的掌门!”
且说孟义山忍着伤痛,奔出了寨门,没头苍蝇似的跑了里许后,回头一望,见无追兵,有些镇定下来,自知如从前山大道逃走,要是被三个道人赶上,怕是没有死所了,不如从后山而遁。
打定了主意,绕着崎岖小路奔往后山,途中身上那道剑伤疼的他撕心裂肺不说,被绵掌击中的胸口,呼一口气就带的火辣生疼,直走了个把时辰才到了地头。
这后山更见荒凉不论,连下山的道路都没有,早以盘算停当的大寨主将手中刀顺手一扔,脱下了身上的青衫包住了头脸,顺着西侧的山坡向下滚动,坡上坑洼不平,密布着山荆树棘,一路上将他一身衣裤连勾带扯,料子最少没了一半,随着山势,如滚地葫芦般一气滚出了两里多地,直到山脚,去势才停了下来,这种速度,到是快逾任何轻功了!
孟义山倒在地上,被摔的满天星斗,半晌才爬起身来,望着山顶大寨方向,竟然腾起了灰黑的烟雾,夹杂着零星的火光,原来武当三青搜完财宝后,开始放火烧屋了。
苦心营造的寨子毁了,追随自己的兄弟也散了,孟义山直想回头和三道拼了,却知搭上性命也是白饶。
气得仰天怒吼了一声,身上的掌伤被连带得发作,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赤着双眼吐了口带血的吐沫,孟大寨主失心疯似的狂笑道:“爷爷是惯抢别人的,却遭人洗劫个精光,风水轮流转,这老天真他妈公道啊!”
发泄了一阵,平复些血气,省起目前的处境,真是堪忧,官府得知山寨已毁,大批官兵这几日必定搜山,抓捕盗贼残党,且需找个安身之处才是,回老家同善么?身背杀官差的命案,那是死路,去那里藏身,,对他这从出生就没离过太行百十里的土豹子来说,真是前路茫茫了。
对了!大寨主兴奋的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原来他想起这几日要抢的卸任知府是打洛阳来的,眼前一亮,心想“早就听说那洛阳大城甚是繁华,到可去谋个差事。”
有了去路,自是高兴,但看到这身连泥带草的狼狈模样,和以扯成破布条条的衣物,又有些忧虑,自嘲想道“身上连一两碎银都未带,一路要饭到洛阳么?这身行头到是正合适。”
时乖运被的孟大寨主到还乐观,愁了一会即自我宽解道:“呸!怕什么,只要老子有命在,自有揭天覆地的能耐!”
“不行就做独脚盗,抢他妈的!”一条夜路走到黑的孟义山高兴想到。
最怕的还是这身打扮失了他孟大寨主的颜面,再说行抢也要有件兵刃傍身,“嗯……去曹拐子那里借些银两,换洗了衣物再走不迟。”
说起这曹拐子原是黑虎寨的小头目,因瘸了一条腿,被称做曹拐子,自从前年讨了个老婆后便离了这刀头舔血的勾当,洗手不干,在山外二十里处开了家野店,卖些野味过活,每逢年节总要备上礼品,回山拜望他孟寨主。
想及自己曾从官军手里救过拐子的性命,如今落难了,这点小忙他总应帮手才是。
思量好了去处,一看再过两个时辰天也要黑了,得快些赶路才行。
忍着伤痛和午饭没落肚的饥火,终于在掌灯时分,孟义山赶到了曹拐子的野店。
打远望见闪着灯火的两间小茅草房,走脱了力的孟义山几乎是手脚并用着连跑带爬的来到门前的。
咚!咚!“拐子,拐子快开门,我来啦!”嗓子干的快冒火的孟义山虚弱喊道。
吱呀一声响,紧闭的柴门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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