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劝君饮断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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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屋中走出个三十余岁的肥胖妇人,手里举着灯盏,等她照见孟义山那副遭踏得不似人形的模样时,“妈呀!”一声,连手里的油灯都扔到了地上,哆嗦着身子,向屋里大叫道:“当家的,快来呀!”
听到喊声,一个黧黑精壮的汉子,拐着一条腿拿着火叉奔了出来,对那妇人道:“瞎咋呼什么?”
那胖妇人抚着心口盯着孟义山道:“有恶鬼啊!”
那汉子望见胖妇人所说的恶鬼,很是面熟,等到孟义山又喊:“拐子,是我!”才认出是孟大寨主“
忙道:“是寨主,快进屋”又回手给了她老婆一巴掌,怒道:“你这婆娘,连寨主爷都不识吗?”
等进了屋,借着明亮的灯火,拐子的老婆才看出眼前这个一身血迹,满面灰土,还哑着嗓子说话的“鬼怪”就是她和拐子成婚那天见过的高声大气,鲜衣亮眼的大寨主。
清洗完一身的尘土,换了衣物,连伤口都抹上了拐子家的伤药,坐在炕上大口吃着腌渍的野味,品着窖藏的老酒,孟大寨主的精神才明显缓了过来。
一旁尽心陪侍的曹拐子这才小心问道:“寨主怎会一人到此,是官兵破了寨子么?山上的情况怎样了。”
一口咬掉了大半个山鸡**,嘴里嚼着食物的大寨主囫囵道:“别提了,来了三个老道把寨子全毁了!”
曹拐子惊疑道:“老道,莫不是白莲教的?使得妖法,毁了寨子。”
又自作聪明叹道:“唉!要是我拐子还在山上,备齐了狗血粪便等秽物,定可破了妖道的法术,护得山寨周全,怎么寨主身边连个见多识广的都没有。”
孟义山刚入喉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大笑道:“不错,有你拐子在,定可收伏妖道,不过那不是妖法,武当的功夫真是硬扎!”
正在此时却听见“咚咚”的拍门声,门外一个声音喊道:“店家!”
把孟义山听得一惊,曹拐子愣了一下,指着内间的门帘对老婆做个手势,拐子老婆会意,领着孟义山躲进了后屋。
拐子口中答道“来了,来了”,走到门边,卸掉门闸,打开了屋门。
迎着秋夜的冷风,自屋外走进了一人,这人的形貌却使拐子心里犯了嘀咕
那人一身宽大的青布道袍,腰间斜挂着长剑,一副木讷的脸相,进门后看了眼四周,对曹拐子道:“店家,可有吃食,整治些个,快快端来”
见曹拐子还怔怔的望着他,那道人有些不耐烦道:“怎么,还不快去,不会短了你的银两。”
回神的拐子对里屋喊道:“婆娘,来了位道长,还不快弄些斋菜,款待道长”
拐子老婆回答后,自去烹制菜肴,里屋的孟义山一听来了个道人,而那道人口音越听越是耳熟,按捺不住之下,拿食指沾了些唾沫,点开了糊窗的桑皮纸,向外定睛一瞧,不禁怒火中烧,原来这道人不是别个,正是“武当三青”中的青溪。
一会工夫,菜肴齐备,那青溪饮着端上的米酒,就着斋菜,自斟自饮,甚是自得,望着屋外的夜空自语道:“还是师兄体恤我,派了个给逸尘师叔送信的美差!”高兴之下又是多喝了几口。
武当自大明定鼎后立派百余年。从张三丰弟子丘玄青开始,皆由派中推举出有德望的道人世袭朝廷太常卿一职。逸尘乃是这代的太常卿,武当掌门逸定的师弟。因有官爵是以常驻在京师,不时进宫向皇帝讲授一些道藏经纶,炼丹服汞的法门,甚得景泰帝的器重,是宫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能去晋见逸尘,青溪自是高兴,一面饮酒一面想着如何备些礼品,讨得师叔的欢喜,也好在皇上面前讨个出身。
脱下道袍换上官服,那是何等的威风,脑里晕淘淘的以想着被人称做青溪大人的情景了“还叫”青溪“么……未免减了势派,应回复俗家的名姓叫”张长江“才是。”
这位未来的“张长江”大人正自胡思乱想,里屋的孟寨主却以捏紧了拳头,火得连牙都咬得“喀蹦”直响,要是眼睛能杀人,青溪早被戳得烂了。
不巧那青溪到也耳锐,连孟大寨主的磨牙声都听到了,对着上前端菜的拐子娘子道:“你这小店境况太差,平时也不拾缀,连耗子都嗑窗棂了!”
里屋那个八尺余高的“耗子”当时就要冲出与青溪拼了,却被曹拐子死命抱住,使了个眼色,将他带到后院茅房,对孟义山道:“寨主,这道人可是毁了山寨那三个里的?”
孟义山狠点了一下头道:“化灰我也认他!”
拐子的脸沉了下来,似是思忖着什么……
过了半晌方对孟义山讲道:“寨主,我到有一计,可收拾这贼道。”
“哦!你有什么妙法,快讲!快讲!!”孟义山急道。
拐子上前贴着他耳根小声道:“蒙汗药!”
孟大寨主瞪圆了眼,盯着拐子道:“忒也腌臜的计谋!”
没等拐子再加劝诱,又呵呵笑道:“对付那杂毛到是正合用。”
赞同了拐子的提议,孟义山又问道:“主意不错,不过这蒙汗药到那去弄?”
拐子拽了拽孟义山的袖子,把他带到西南墙角,捣开了两块青砖,自墙缝中掏摸出个油纸包来,对孟义山道:“在这里了。”
对黑道伎俩很是明了的大寨主一脸狐疑的盯着拐子,就像他身上突然长出花来似的。
曹拐子对孟义山讪笑道:“寨主,我拐子自离了山寨便断了衣食,这小店境况太差,月月亏空,又不好回山求寨主帮衬,没计之下只得买备了”
蒙汗药“,专麻过往客商,赚取些银两。”
孟义山心说“好你个拐子,你这野店原是做得这等生意!”对拐子催道:“快些下手!”
拐子道:“不忙,寨主先找把兵刃,一会应用。”
身高力大的孟大寨主在院里转了两圈,没看中轻便家伙,径自操起了院中的一把劈柴大斧,对拐子道:“行了!”
曹拐子也闪进耳房取了把朴刀,提在手里,带着孟义山轻手轻脚的躲进了厨房,对外间喊道:“你这死婆娘,怎么搞的,菜都烧焦了,还不快给道长重做。”

拐子老婆应声进了厨房,见了孟义山和拐子手中的兵刃吃了一惊,等见拐子挥手做了个斜切的手势,会过意来,自拐子手中接过蒙汗药包,将药粉均匀洒入数道菜肴当中,又将一盏酒里到入了少许,把那几道加料的菜回锅加热,化开药效。一切停当之后,承着托盘便给外间的青溪端送。
望着拐子老婆麻利以极的动作,孟义山背脊有些发凉,暗道:“熟手,熟手,不知坑了多少好汉了!”
外面的青溪对端上的酒菜也不疑有他,见一道炒山笋甚是鲜嫩,便夹筷尝了两口,又将那盏药酒饮了一半,那拐子老婆上完菜还立在桌边未走,青溪疑是要他付帐,借着心中欢喜,顺手自怀中摸出一锭五两多重的大银拍在了桌上,对拐子老婆道:“你这菜炒得不错,很是地道。这锭银子便算是赏钱。”
白生生的银子,把拐子老婆眼睛都晃迷了,急步上前把那锭银子攥到手里,握得死紧,一脸的肥肉抖开了花对着青溪连介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愿道长早日修成仙佛,成了正果,我们小店也沾些光彩。”
心中却想:“还道可惜了五钱银子一两的蒙汗药,还是当家的有见识,识得大羊祜!”
听了奉承的青溪逾发高兴,提起筷来将这几道“药膳”连番品尝,把酒也喝了个杯底朝天,青溪酒量本就不高,因心中高兴,是以喝得有些过量,加上蒙汗药助阵,饶是他内功精深,也是抵受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看人都成了双影,等药效行开之后,以是摇摇欲倒,这刻方觉有些不对,想要呼喝,却连舌头都木了。
没等他倒地,孟义山和拐子便从厨房中跳了出来,大寨主抡斧,曹拐子挥刀,两般兵刃齐下,双双剁在了青溪的身上,不提曹拐子的一刀,孟义山心怀怨恨,出手猛狠这一斧下去把个青溪人头都片下半截来,红的白的撒了一地。
应了拐子老婆的话“张长江”大人修得仙佛,成了正果了!
望着血泊中的尸首,孟义山有些丧气道:“真个不中用,连挡都不会,还让我大寨主折了名头,做下这等没面皮的事!”
一同做下这没面皮的事的拐子到是泰然,同着老婆将青溪的尸首搬到一旁,拔亮了灯火,摸进青溪道袍里找寻财货。
这青溪到是个富足道士,身上带有三十多两的纹银,少不得都被拐子刮走,末了还从青溪身上搜出一本线装小册,及一纸蜡封的信札。
有些好奇的孟义山自拐子手中拿过两物,读过两年私塾的大寨主先看向那本小册,见封皮上以工笔楷书誊写了三个大字“玄阳解”,字迹识得,却不知甚么意思,翻开一看,都是写着“坎离、龙虎、阴阳什么的”
把个大寨主看得皱起眉头,暗道:“天书么?”
草草翻了一下,后面还有些描画的**人形,上用朱砂点着些不懂的文字,这才把大寨主的兴致勾了起来,“春宫么?怎么都是男的?这贼道到不学好!”
仔细一瞧,有“太阳、人中、百会”这几个著名**道,他大寨主是认得的,再想想被死鬼青溪揣在怀里,估是练功的书了,他被武当绵掌打得咳血数升,对武当武学的厉害是深有体会,这等机缘岂能放过,当下便把这本“玄阳解”放入里怀,贴身收藏
武当武学以内功称雄,精髓全在一本张三丰著于洪武三年的“玄阳经”,是由道家内丹功演化而来,因其言语晦涩,深奥难懂,历代长老便拿自身修练的研创所得来注释经中的文句,几代下来便集成这册“玄阳解”
做为“玄阳经”入门所用。
因武当内功最重根基,派中年年考效,青溪生怕通不过,被罚在真武塔中面壁,是以誊写了副本,携**来一路上朝夕揣摩,没想到被坑害在曹拐子的野店里,便宜了孟义山这个盗匪。
把书揣入怀的孟义山对盯着他的拐子道:“不知什么破书,留待日后参详。”
又扯开那封信,一看也是难懂,上写:
逸尘师叔容禀:
徒侄三人于九月十一潜入“思八突儿”接应先期而至的七派高手,九月十三凶信传来,此次行动失败,还没接到“那人”,七名高手尽被伯颜帖木儿以碎骨鹰爪手格毙于将军府,此人武功以成一派宗师,只有请出掌门师尊才可匹敌,“那人”的手下双卫,缺了哈铭,听闻似去敦请其师卫沙狐狸出山,请师伯考量。
徒侄与青云先期回山,信交青溪带上遥祝师叔福体安康
徒侄青松上
看了这个大寨主一头雾水“不知这信写的什么,‘那人’是那个?不过这叫伯颜帖木儿的名字好长,估是胡人,看来甚是厉害,有暇到可一会。”
他那知这“思八突儿”乃是瓦刺王城,那伯颜帖木儿为可汗脱脱不花麾下第一虎将,至于卫沙狐狸更是声震武林的大宗师。“
拿一不可缺二,这封密信也被大寨主老实不客气的纳入了怀中。
拐子得了银子心中更是欢喜,忙叫老婆温酒炒菜,直说要与寨主喝个痛快。
孟义山现下可不知自己这过了气的寨主在拐子心里还有多少分量,适才揣书入怀时见拐子目光闪动,怕是有些算计,别让他给暗害了去,与死鬼青溪做伴,还是早走为上!
打定了主意便向拐子推说恐官兵要来盘察,不好连累了拐子一家,当下便需上路。
不论拐子如何苦留,也是执意要走,规劝不住的曹拐子只得让老婆包个包裹,将十两银子,与一些干粮食物装入其中,孟义山全背在身上,又向拐子要了那把朴刀提在了手里,就向拐子夫妻辞别。
出了拐子家的孟义山大步流星,向着南方洛阳的方向便行,不一会就与浓浓的夜色溶成了一体。
拐子家里,躺在床上的曹拐子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睡着,被他吵醒的老婆埋怨道:“天晚了,还不睡,明个还要进城给老娘扯几尺花布,做身衣裳,呵呵,真是来了财神爷。”
“财神爷来了!那道士这般富贵,寨主揣起的册子怕是什么藏宝图吧?
要将他留住就好了,唉!“曹拐子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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