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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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馆里错落有致,分布著十几间屋舍,均黑漆漆的,屋里人都已进梦乡。只有东边一间屋子的窗纸还透出光。
屋外马栏里,正拴著纪悠和雷海城来时的坐骑。
雷海城轻灵地潜近屋子,推门而入。
“谁?”
正坐在书桌边低声交谈的人惊然转头。一个是纪悠,另一个青年比纪悠大四五岁光景,眉清目秀,倒与纪悠依稀有几分相似,只是双颊凹陷,神情憔悴,全身缩在件厚厚的棉布袍子里,显得十分畏寒萎靡。
见到半身染满血迹的雷海城,那青年蓦地睁大了眼睛,张嘴似乎要喊救命,被雷海城飞步上前一把捂住。
“海城,你出了什麽事?”
纪悠定下心神,忙过去关上房门。见那青年还在呜呜挣扎,他拉著雷海城胳膊道:“这是我哥哥公子雪,你别吓坏他。”
“别乱叫,我就放开你。”雷海城视线牢牢攫住那公子雪双眼,慢慢松开了手。他目光中自有股无言力量,让人不得不信服。
公子雪胡乱点头,身体在椅子里又缩了缩,果然不再吭声。
雷海城这才往床沿一坐,撕开右边半身的衣服,忍痛向纪悠道:“给我盆清水、纱布、止血药,还有解毒药剂。”
长途跋涉的商队,随行必然携带伤药和医治蛇虫咬伤的解毒药物以备救急。这也是雷海城第一时间想到找纪悠的最重要原因。他并不清楚自己中的究竟是什麽毒,但想在这远没有化学知识的异世,多半都是直接萃取动植物的毒液来涂抹兵器,只要有解毒药先镇住毒性蔓延,应该够时间再找大夫治疗。
纪悠见了他肩头血肉外翻的伤口,倒抽口凉气,手脚利索地将雷海城要的东西都拿了来。
雷海城抓紧时间,匆匆洗涤包扎好伤口,就跟纪悠告辞。今夜出了皇帝被刺这等大事,澜王府的侍卫必然会连夜搜捕他,说不定天一亮就会到各城门拦截,他一定要赶在天亮前离开京城。
纪悠联想到雷海城白天说的话,看来真是去杀人了,他反而出奇镇静。见雷海城衣服都是血,便从自己衣服包裹里找了件干净的袍子递给他。“雷海城,你不妨先躲我这里。这儿毕竟是洛水舍馆,要找你的人不会随便来这里搜。”
“我惹的,不是普通人。”雷海城望著纪悠满眼的担忧,微微一笑,穿上了纪悠的袍子。“不过还是谢谢你。”
那公子雪一直畏缩在椅子里,注视著两人,此刻忽然嗫嚅道:“悠,你的朋友叫雷海城?”
“是啊,怎麽了?”纪悠奇怪地问。
得他证实,公子雪瞧向雷海城的眼神更加充满惧意,又似混杂点厌恶。“你,你就是那个传说杀了风陵国白虎的死囚吧?听说你是欢梦亭的小倌,怎麽会跟我弟弟认识的?”
雷海城搭上门扇的手猛然停顿,回头,冷冷地望著公子雪。
想不到只是杀了头白虎而已,他雷海城的名字和来历,竟然已在京城如此出名,呵……
寂静的街道中,远远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还有犬只狂吠,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目光落在零星延伸到房内的血迹,雷海城变了面色──他奔跑中已经尽量捂紧了伤口,可即使途中只洒落几滴血,也足够让嗅觉灵敏的犬只跟踪而至。

纪悠也看到了地面血迹,抬起头,与雷海城视线交错的瞬间,两人都明白事态严重。
“一起走!”雷海城不是询问而是命令。现在不是懊悔自己给纪悠带来麻烦的时候,如果不带纪悠一起逃离,纪悠绝对会被跟踪到此的侍卫当成同犯抓回去。
他不信,纪悠能经得起天靖那些酷刑折磨。
纪悠一咬嘴唇,“好!”
雷海城不再拖延,直奔马栏,解开黑马缰绳,一跃而上。纪悠灭了蜡烛,拉著公子雪奔出屋。
“悠,你别傻乎乎跟著他,他会连累你的。”公子雪裹在那件又厚又重的棉袍里,走路跌跌撞撞,还在不停挣扎想摆脱纪悠。“听我说,别跟他走,不然你我和洛水都会有麻烦的……”
纪悠突出一拳,正中公子雪肚腹,终於让他安静下来。
甩掉公子雪身上碍事的厚棉袍,纪悠扶著公子雪跨上自己坐骑,一振缰绳,“驾──”
两匹骏马,八蹄翻飞,疾似飞箭冲出洛水舍馆,溅开半天冰雪残渣。
“人在前面!快抓住他们!”
数十骑兵纵声齐呼,高举火把,扬鞭策马紧追不放。
马蹄密集如骤雨奔雷,彻底踏破了京城长夜。
雷海城一马当先,疾转两个大弯,已将追兵甩开几十丈後,奔上通往城东的大道。
纪悠紧贴在他马边,骑术精湛,居然不比雷海城逊色多少。两人来京城途中跟著商队,并没有真正施展马上功夫。此时雷海城看纪悠驾驭马匹的姿势,若没有专业苦练,绝做不到如此得心应手。
“你不是普通商人。”他在疾驰中平心静气地问纪悠。早知道,一个普通人不可能面对个凶手还像纪悠这样镇定,更不会当机立断地抛下随行的大批货物和随从,跟他一起逃命。
“我不是。”纪悠双眸反射著雪光,异常明亮。“我是洛水国主的第九个儿子公子悠。这次乔装商人潜入天靖,专为刺探天靖国势。”
和心中预料的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雷海城朝公子悠怀里一瞥,公子雪仍昏迷未醒。“那他呢?”
“他的确是我哥哥,洛水国大公子,十几年前就被送来天靖京城当质子。”公子悠声音掩不住酸楚和悲愤。“他本是闻名洛水的神童,四岁能赋诗,五岁通音律,父王在众多子女中最宠爱他。可这些混帐的天靖官吏,个个不把属国的质子当回事,任意欺负。海城你看我哥哥现在懦弱无用的样子,说出去谁会相信他是当年的洛水国神童公子雪?”
雷海城长长吐出口气,“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十多年,再有雄心壮志也都给毁了。”
“没错!所以我洛水绝不能再继续窝囊下去。天靖如今国力不比往日,正是我洛水摆脱奴役的大好时机,是以我向父王请缨来天靖查探虚实。”
公子悠越说越激昂,目光热切地盯著雷海城,“我知道你也不满天靖,对不对?海城,你不如跟我回洛水共商大计,胜过你单枪匹马──”
“以後再说!先甩掉追兵!”雷海城突然截断公子悠话头,用力一夹马肚,全速冲刺。
公子悠一凛,转望前方百余丈外,城楼巍峨高耸,楼顶旗帜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来已近东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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