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幼稚病
王校长最厌烦卷入莫名其妙的官司里去。程秀丽已经检举杨得志，杨得志现在不露面，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本来计划去医院看望一下李炳刚，但是晚上自己接到了分管教育口的副市长电话，他说：“你们学校的事情越来越大，你得注意控制局势，现在这个题材的报道已经让百姓对教育系统产生了极端想法，你做为培育栋梁的地方出现**大案，对你们学校的声誉产生怎么样的影响，你们是百年老校，是这个城市文化的代表，你们内部的事情是不是内部自己解决一下，让老教授上告，你作为校长得好好考虑清楚呀！你是怎么开展工作的呀？不不是不关心知识分子的生活呀！”显然副市长不希望学校继续检举杨得志了，作为领导讲话绝对非常注重艺术，自己可以听得出来，副市长显然在偏袒杨得志，他没有就这个案件做任何评论，但是他会亲自打过来电话干预此事，内里一定有蹊跷与隐情。
现在杨得志手里有的是资本，他可以买通任何权利机制为他说话留情。现在程秀丽到底是计划如何收场，王校长心里没有底，只能与程秀丽实事求是的谈谈。
程秀丽来到老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个特别和气的老头，他在教育事业上贡献了一生，他对三产完全放手，让自己经营，绝对是对自己的信任与器重。按说，自己与杨得志的这个事情不应该弄成水深火热的状态，但是，人心没尽。杨得志的手段已经触犯了游戏规则的底线，他必须付出应该的代价。他贪污还是骗贷都是犯法的事情，他要耍花招，显然只能从程秀丽的软肋下手，孟大崇那里已经成为危险区域，难道王校长也吃了他的贿赂？程秀丽心里嘀咕但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
“秀丽，来了，一会咱们去一下医院。你不知道我昨夜没有睡好。副市长非常关心咱们学校的事情，给我电话，希望咱们内部自己消化解决。我就考虑，你当初和杨得志是否有协议在，你们开发新世纪小区到底是以集体名誉开发，还是他个人名誉开发？这个事情咱们内部必须清清楚楚，不能再马虎从事了。”
程秀丽舒了口气。
“我检举杨得志是希望他快回来解决问题。现在民工住院，李炳刚上告，他不出面咱们就非常被动。现在他既然已经回来，咱们可以撤诉，与检察院沟通后自己内部解决这个事情。我也没有想到要把事情闹大，要毁掉学校的声誉。现在这个事情，重点在李炳刚那里，不在学校与杨得志这里。”
“为什么这样说？”
“杨得志开发的新世纪小区是集体的性质批下的土地，但是是个人承包运作开发的，我开始就讲清楚了，咱们自己批地根本批不下来，里面猫腻太多，杨得志一定在这个事情上下了苦功。他给咱们两栋楼作为回报，咱们给他启动资金也是协议的一部分，否则花4万块钱根本住不到160平米的楼，现在杨得志是否犯罪咱们管不着，因为他的个人公司做的事情只能由法院判决，我当时没有和他签订协议，怕事情复杂了咱们学校会负责，我没有想到的就是杨得志太贪婪，这个楼层没有开发完就想金蝉脱壳。所以才会起诉他。我已经把这个事情来龙去脉全告诉您了，您看怎么解决好就怎么解决，现在的主动权依然在咱们手里，咱们撤诉杨得志就不会再到处求官员给咱们压力了，咱们要做的就是给李炳刚一套房子，让他闭口。”
“问题是撤诉后，可以保证杨得志会把这个楼盘完工吗？可以保证一套房子就可以满足李炳刚的要求吗？其他教授咱们怎么满足？他们是个群体，他们在对贪污**做斗争，咱们怎么才不会成为他们的斗争对象？秀丽我不是说你，你办事情也太简单了，你知道人性到底有多么复杂与贪婪，你知道改革大潮把人性的**与贪婪激发了有多么高，有一些人就是钻空子，贪图私利，贪图眼前利益，把国家与信仰跑到九霄云外，他们的立场与理想，他们的信仰与追求已经彻底的脱离了轨道。咱们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被拉下水的人。你这个事情办理的绝对不精明，绝对不像我眼里的程秀丽办的事情，你太不讲究组织原则了，你太幼稚主义了，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病吗？幼稚主义病。我们要实事求是的把自己头脑里的幼稚主义病清理出去，我们到底要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解决这个事件，我们就不会被贪污者利用也不会成为这个学校的罪人，你今天解决不了这个事情，你就别再在三产工作了。你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显然王校长被激怒了。这个老知识分子，已经清晰的意识到杨得志与程秀丽犯下的错误绝对不是金钱观的扭曲，而是立场与追求的扭曲。
“红军长征途中**主席最喜欢阅读的就是《“左派”幼稚病》1945年，**在“七大”上又特别提出要读五本马列著作：《**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两个策略》、《“左派”幼稚病》和《联共党史》。1949年，在革命即将取得全国胜利的时候，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决定干部要学习12本马列主义著作，即《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国家与革命》、《“左派”幼稚病》、《思想方法论》等。在现存的档案中，**在这个目录前面加了“干部必读”四个字。现在对党员干部太缺乏信仰教育与思想理论教育了，现在的领导干部犯的“幼稚主义病”也相当严重了。被拉下水后才会想起自己是领导，自己是兼具责任的人民公仆，不是独断专行与助纣为虐为商人谋取利益的工具。”
王校长停了下来，“我说这你是不是不爱听？秀丽？”
“不是。”程秀丽叹息一声。
“咱们党和国家要维护的绝对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脱离人民的政府绝对不会长久，水能载舟既能覆舟，中国历代王朝最后颠覆给了什么？是颠覆给了昏庸无道与奸逆横行，是颠覆在“贪婪”这两个字上。遏制“贪婪”不是一个党派的事情，是整个民族的事情。所以说秀丽，这个事情里面你有没有犯罪，我不敢做定论。但是你真的已经不适合在三产继续做下去了。”
程秀丽长出了一口气。她突然发现自己内心居然很平静，像是解开了笼套的马，可以自由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没有想到王校长这样果决。会让自己离职。
“你先把这个事情撤诉，你再离职。秀丽我会考虑给你个轻松的工作，你看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我会尽力的。”
程秀丽感激的看着这个帮助自己成长把重担交到自己肩上又把这个担子撤掉的长者。“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真的太糊涂了。杨得志那里我会解决好的，咱们本来就和他没有协议，如果有协议反给了他把柄，您把责任让我一个人挑，我辞职后事情也就可以平息下去了，李炳刚那里再闹，就是杨得志个人骗贷的问题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我只能求您一件事情，我想让您帮助把我们家三口全办理出国学习，咱们学校与美国学校有联谊协议您推荐一定可以办成，我家丽丽马上就毕业了。孟大崇现在也想出去，只要您让我们顺利出行，新世纪小区那里最后的4万房款我就让杨得志免去。共计是64万，学校可以把这个资金自己留下给学校老师发放奖励。我把这个资金拨到您的帐户上。还有就是希望这个处分不由学校提出，而是我自己主动提出离职。”
王校长注视着程秀丽。这个小自己13岁的副校长显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软弱，她答应离职但是她的条件也相应的提了出来。看来，程秀丽已经是完全是一个商人了，讨价还价在商人的本能。王校长点点头。“好吧，这个事情最好尽快解决。咱们先看望一下李炳刚。不知道他被打的严重不严重。”
孟大崇要与程秀丽见面谈她们的婚姻问题。燕子与孟大崇告别的时候表明态度，告诉孟大崇如果他选择婚姻自己就立马退出，如果选择自己，希望就这个机会可以与程秀丽摊牌。燕子发现自己情绪越来越坏，不知道是由于缺乏安全感还是年龄的增大，让她不得不对孟大崇的誓言产生怀疑。
“你别孩子气了。”孟大崇苦口婆心的表示会给燕子一个答复，“你现在与程秀丽面对面只能把事情越搞越乱。“你们像泼妇一样难道计划打架就可以解决这个事情？你不听我的，我只能不再管这个事情，但是我的名誉毁了，燕子你就舒服了是不是？”燕子盯着孟大崇曾经那么温柔的眼睛，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大崇知道燕子相当固执，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注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燕子没有掉眼泪，是自己已经成熟还是自己与孟大崇之间的感情正在淡漠？燕子知道自己第一次是由于无知，第二次是由于单纯，第三次与孟大崇就是愚蠢了，自己在情路上一直坎坷，是自己太不懂得保护自己还是自己太开放？
燕子走在渐渐起风的小巷路上，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看见麻立名，第二次是因为在学校受到了侮辱与同学们的诽谤，第三次自己选择了孟大崇，这个自己注定会再次受到伤害的男人，心痛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该怎么面对麻有勤的问询。这个自己称为父亲的老人，一直像对待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自己，每到星期日就会招呼自己回家吃顿可口的饭菜，自己开始工作就搬离了这小弄堂，怕看见自己的过往，以为可以重新开始走一条属于自己独立自主的道路，现在呢？路在哪里？
任何的路都是单程之旅，都没有可以回头的理由与机会，一旦错误，只能自己承担。
麻立名经过快十年的沉淀，在自己记忆里模糊了清晰，清晰了模糊。以为可以在孟大崇那里找到似曾相识的惦念与思恋，但是除了心痛还是痛。
起风了，已经快要入秋，连绵的雨季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来的满腹惆怅。因为忙于工作快半年了，自己未曾看望麻有勤老人，他还好吗？一个人风烛残年，已经快75岁了，满头的白发，塌下去的牙床，佝偻着高大的身躯独自生活在这个幽静的小弄堂里，他孤单吗？上次回来，他告诉自己想回故乡去看看，他的故乡在遥远的黑龙江，他是北方的汉子，祖辈做买卖，解放前来到申城建立自己的商号，做煤油生意，不想却被定为资本家。
他们哪里有什么资本，完全是靠一代代努力有了基业，在麻有勤这辈已经意识到读书的重要，他和麻立名可以说是非常老式的知识分子代表，他们没有传统意识里剥削阶级惯有的好逸恶劳与骄奢淫逸，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财富积累的来之不易与对家族未来责任的任重道远。滑稽的历史让两辈人承载了不应该承载的灾难，现在的社会又哗啦啦的在重新洗牌，麻有勤这个有着历史污点的老人只能望洋兴叹，充当资本家但是无资本家恶习的他已经看不明白这个世事。
作为国人在近代百年里必须与自己的祖国共同担当这个历史转折期的荣辱，作为孩子必须与自己的母亲同呼吸共命运，作为政府必须给自己的行为制定科学的发展观，作为渴望母亲幸福孩子健康的这个国家必须稳定。谁也无法选择自己诞生在什么样的社会大背景下，但是这些无悔的生命延续了梦想与希翼，一代代人的努力为的是平等与富强。
历史永远选择最经受得起考验的社会模式来延续。
人活着就是为了保护自然，传承生命，传承文化，传承真，善，美。
信仰是集体的意识在迸发力量来改造社会，文明的进步不是激发邪恶与**，而是遏制邪恶与**。倘若人类忘记这一点，颠覆的只能自己。社会只是载体，人类这个无知的孩子却是这个载体的承担者与受众者。战争，瘟疫，掠夺，毁坏，任何灾难人类皆可以克服，但是人类的发展方向错误的话，人类只能选择灭亡。正如人生，人生的终极便是死亡，但是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打开院门，燕子叫了一声“爸爸。”没有声音，燕子不由内心焦躁，她来到客厅，“爸爸”。“我在卧室。”麻有勤苍老的声音传来。
“您病了？”
“没事情，就是有点咳嗽，天一凉我就咳嗽，老毛病了。”燕子跑过去，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吃了药没有，您量体温了没有？有点烧。”
“没有事情，已经吃了药了。我也是刚从老家回来，可能路上累的。燕子你好久没有回来了吧，你工作起来别着急，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我看到你的文章了，写的很不错呀。可是我就担心你，你自己在明处，得罪的人在暗处，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呀。咱们国家讲就的就是中庸之道，太凤毛麟角你会吃大亏的。”
“我知道了。”燕子想解释一下，但是看见老人消瘦苍老的面颊，她住了口。
“这个屋子有点冷，我给您打开暖炉吧。我以后不去报社住了，回来照顾您。”燕子知道要老人开口，他是绝对不会提出这个问题的。
“好。“老人没有拒绝，
“燕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男朋友了吧。知道钱丽丽吧，她今年元旦就要结婚了，男方据说是个博士，在美国已经取得永久居住权了，是个终身教授。我听钱老说起就为你操心。呵呵，钱丽丽还是有眼光了，她有个好归宿，钱老也该开心了。燕子想起钱丽丽刁钻刻薄的面孔不由感慨。
“这个孩子进步不小，据说就是这个博士鼓励的结果。她毕业留校后也继续深造，现在也是硕士，学校的副教授了。以前没有看出来。我就后悔让你踏上社会，做记者。你要也留校现在应该也是平平安安的一个小女人。不用风风火火，担惊受怕。燕子想继续深造吗？我和钱老说说，王校长是我的学弟，他应该给我面子的。我真的不想让你奔波了。你自己的力量解决不了社会大弊病的。”
麻有勤苦口婆心的劝说燕子。
“我把这个案件报道完了吧。我也想休息休息了。”燕子神色疲惫，麻有勤显然已经看到了眼睛里。
“好。过完年开春，我想搬回老家去住。我家老家还有祖宅，我今年回去已经找人修缮了，我把立名的骨灰也带回去，叶落归根，我先让立名入土为安。我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不想在这个尽管繁华但是外乡的城市住了。燕子，今天正好告诉你一声。这里的房子我留给你，你自己也有个窝。你结了婚，这个房子就算我给你的嫁妆。”
燕子不由眼泪流了下来。“我会照顾您的，您可以别这么着急回老家。”燕子知道老人在安排以后的生活。
“燕子，别哭。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的生活，过的开心，我和立名就开心了，我已经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幸福就是我们大家的幸福，记住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你有我们。你不放心我，可以和我一起回老家，你把工作安排好，咱们过了春节，就回去。那里稳定住你再回来。今年我回去见到我姑姑家孩子，他们都富裕了，也可以照顾我的生活，我们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有说不完的话，在老家我比在这里感觉温暖。”
老人解释着，他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燕子点点头，她完全了解老人的心情，自己何尝不想自己的父母，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些淳朴的亲情。
老人说要带麻立名一起回去，燕子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去上坟了，孟大崇从墓园把自己接走就说过，那里阴气你们重，你一个女孩子最好少去。燕子忙于工作，也疏忽了还有一个与自己有关联的人长眠于地。孟大崇的眼睛像极了麻立名，自己可以和孟大崇在一起不得不说是麻立名在自己的内心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孟大崇好吗？他和程秀丽谈的怎么样了呢？
燕子照顾老人吃了饭后，一个人来到阁楼。给孟大崇发了个短信。对方没有回音。燕子狐疑的拨响熟悉的号码“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窗外黑魆魆的，雨点越见瓢泼。树木失去了往昔的浓郁，渐渐泛黄，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秋天也是凋零的季节。26岁的燕子打开麻立名留下的日记。已经泛黄了的页码，散发出潮湿的气息。他是个永远不会消逝的标记永久的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年轮越久他越清晰，他是幸福的，燕子想。他最起码永远的活在一个叫燕子的女人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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