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拉梅尔星球，东区的中国街。
“煎饺！香喷喷的煎饺唻！一克朗十个！”街头的周大娘在对着过往的行人叫卖，声音忽然顿了一下——这个僻静的石库门小街上，来往的人都是附近的住户，所以大娘对于出现在此地的生人是极为敏感。
当这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踏入这条街时，周大娘顿时有了推起车子就跑的冲动——那是她遇到维持城市治安警察时的本能反应。
虽然这位安安静静踏入小巷的年轻男子穿着休闲便装，也没有携带武器，然而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大娘还是从来客的眼神，以及行走时的姿态上，判定出此人不是普通人。
又是军方的人么？密探？南十字星？
好容易忍住了推车逃走的冲动，周大娘继续用小铲子翻动平底锅里的饺子，然而叫卖的声音低了下去，用眼角瞟着来人——想起来，这几天倒是时不时看到有陌生面孔出现在这一带，不知道中国街又哪里引起了联邦政府的注意？还是警察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城市街道治安管理了？
那男子眼神冰冷，脸部线条有东方人的某些特征，然而轮廓却比这一带的人分明得多。地上车应该停在外面街口了，他静静地一路走来，嘴角紧抿，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不知为何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感。
有些脸熟呢。。。。。。哪儿看过这个人？是一个大人物吧？
周大娘看着他走过来，心中嘀咕了一声，只是埋头翻着平底锅里的煎饺。已经熟了，那些饺子透出诱人的金黄色，在锅底的油里“滋滋”作响，冒出香气。
“多少钱一个？”在她低头翻饺子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句问话。
周大娘惊讶地抬头，对上的竟然是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黑色头发的男子意外地在她的摊子前站住了脚，带着一种不自在的表情，开口问道。
“一克朗。。。。。。一克朗十个。”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对方，周大娘陡然觉得心慌。
“买。。。。。。买五克朗的吧。”仿佛不知道该买多少合适，来客迟疑了一下，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崭新的钞票放在油腻的台上。
“好的，这是五十个，给您。”大娘慌慌地从锅底铲起饺子，放入纸袋子里打包好，递给来客，“您拿好。”
——这样的压迫力面前，她早已不知不觉地改口称来人为“您”。
抓起还冒着热气的纸袋，来客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走去——走向巷子最尽头那一家。奇怪，为什么这几个月来，有无数的人走向那一户大门紧闭的住宅？
等来人离开后，周大娘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发现手上沾满了油污，忙扯过几张旧报纸擦手。猛然间，花白头发的大娘怔住了，看着报纸头版头条的那则消息——“捷报频传：太阳之子再度击败帝**队！”
粗重的标题旁，那个被报道的主角却是一脸漠然，英俊的脸上带着这个街区的人经常引以为自豪的“东方人的眼神”——这个号称太阳之子的军人一直是近几年来太阳联邦新闻里报道得最多的，他的名字几乎从来都和“胜利”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哎呀，是他！”铲子落到了地上，大娘失声惊呼。
门外没有门铃，敲响50－32号院子大门时，里面细碎的声音忽然停了，然后有人怯生生地问是谁，却听不见前来开门的脚步声。
“摩尔小姐。”提着纸袋，门外的人以平静得波澜不起的声音道，“我是海因。”
“啊，是提督大人？”门后随即响起了奔跑而来的脚步声，紧闭的大门开了，提着提壶给花木洒水的少女站在门后，脸上还沾染着一些水珠，有些慌乱地招呼道，“啊。。。。。。今天这么早，您就来了？”
她迎上去，然而手里的提壶忘了改变角度，水珠一下子洒到了来客皮鞋上。
“呀。”黛丝下意识地一松手，提壶“砰”的一声摔落在地，水溅了一地。红发少女更加局促不安，揉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才好，“对。。。。。。对不起。我太笨手笨脚了。”
“没关系。吃过早餐了么？”休闲打扮的提督微笑着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巷口买的——喜欢吃煎饺么？”
“啊，周大娘的饺子！我好喜欢！只是提督吩咐过要我不要轻易出去，所以我都不大感开门上街呢！”闻见了熟悉的香味，红发少女略带几分惊喜地笑了，拘谨的眉目舒展开来，“谢谢您，提督大人！您帮了我很多忙。”
海因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红发少女带着欢快的笑意接过纸袋，一入手便察觉了分量，打开看了看，惊呼：“哎呀，买了这么多！怎么吃得了？”
“太多了么？”海因有些不知所措，抓了抓头发，“我不知道该买什么。。。。。。我平日吃的都是军队配好的套餐。对了，我今天可以留下来吃午餐么？”
“啊？”黛丝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军官——然而，黑色的眼睛里虽然毫无恶意，但是也没有温暖的微笑。
太奇怪了。。。。。。提督大人今天居然准备留下来吃午餐么？平日因为军队严格的作息，他都是晚上匆匆来看望一下，随即就离去的——今天是怎么了？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么？
青翠葱茏的院子里，紫藤花架下。
黛丝从厨房里端出了最后一盘菜，解下了围裙，在花下和海因面对面坐着。桌子上摆上了四菜一汤，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海因沉默地看着，也不由微微动容。
“都是科培尔星球那边的菜，不知道合不合提督的口味。”红发少女腼腆地微笑着，把茶杯推到他面前，“只有这个红茶，是拉梅尔星球出产的。”
“不，已经够好了。”海因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温和表情，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低头叹息，“在军队里十年了，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好的居家午餐了——谢谢你让我回忆起自己还不是一台战争机器前的日子。”
“战争机器？”黛丝愕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然而，海因没有回答。
“如果喜欢的话，提督以后还可以多来。”她微微笑了，有些善意，有些腼腆，“我别的都很笨，但家务和园艺上还是及格的——可以保证一个月内每天的菜都不会重复呢。”
海因神色一动，却摇了摇头：“不必了。请假出军营，是很困难的事。”
“哦。。。。。。”黛丝惋惜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海因举起了中国瓷的茶杯，微微颔首致意，她也端起了茶——于是，两人就在沉默里开始了这一餐。静谧中，风在舞动，满院都是花木的清香，不时有紫藤花一朵一朵地落在桌面上。
海因看着黛丝将那些落下的花收到一边，放在一个洁净的盒子里。
“紫藤花是可以吃的呢，提督，”黛丝看到他不解的目光，微笑，“现在收起来，下一次等您来的时候，就可以做紫藤饼了。这是中国街的菜式，我也是刚刚学的——您一定没吃过吧。”
“花也可以吃么？”海因有些诧异。
“是的，我听中国街上的厨师讲，他们经常用不同的花入菜，”黛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说话也欢快流畅了不少，“我学了一些——真是和西餐很不同的做法呢。”
然而，海因却沉默了，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微微蹙眉。
“摩尔小姐，请不要和陌生人过多接触。”提督开口，说出了冷冷的话，“你身份特殊，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还请多加小心——如今军事帝国和银河联邦方面，都在打探你的下落。”
黛丝怔了一下，刚刚亮起来的神色陡然黯淡下去，垂下了头。
“摩尔小姐，经过元首和内阁的共同商议，你可以留在太阳联邦。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不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情，更不会将你遣返联邦或者军事帝国方面，尽管放心。”
——两个多月前，她得到了这样的承诺，便一直住在这个东方区的小院里，与世隔绝。
“嗯。。。。。。我知道了，提督。”她默默地抬起手，将盒子里的紫藤花全部倒在地上。
米格尔·海因看着她的脸，心里也有一丝黯然，他知道自己夺去了这个少女仅有的乐趣。
“谢谢你，实在太美味了。”他拿起了筷子开始用餐，一边用诚挚的声音夸奖，看着对方的脸重新明亮起来。
“是么？”黛丝喜悦而羞涩地笑着，“逃出科培尔后，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做菜了。还担心会做得很难吃，让您失望。”
“不，非常好的手艺。”海因提督笑了笑，“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
“是啊。。。。。。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奶奶将我抚养长大的。她有很好的厨艺，”海因提督停下了筷子，低声道，“可惜她在十年前那一场空袭里去世了——那之后我就加入了军队。呵，从此长年以压缩饼干和罐装食品为生，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午餐了。”
“嗯。。。。。。”黛丝忽然觉得不安，不知怎样安慰对方，只有沉默下去。
“请。”海因提督的神色迅速恢复了淡漠，抬手示意。
紫藤花架下，两人默然进餐，只有午后和煦的风在舞动，紫色的花一朵一朵地落下。
年轻的提督因为卓越的战功在太阳联邦里享有极高的威望，但他平日里为人冷漠，独来独往，和同僚聚餐都是罕有的事，更别说是和一个非军方的平民一起吃饭。然而这一切，黛丝作为一个外来流亡者却是毫不知情的，也不会觉得受宠若惊。而且以前和她同桌进餐的人中，身份地位高如斐迪亚斯元帅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即便知道了，大约也不会感到这是怎样的殊荣吧？
然而既便如此，出于一贯的羞涩腼腆，面对着海因提督，红发少女依旧显得局促不安，几次将筷子里夹着的饺子掉到桌上。
——面前的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他带给人的压迫感，似乎丝毫不在比夏之下呢。
第三个饺子掉到桌上的时候，海因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将自己手中的那个饺子夹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我来吧。”黑发黑眸的提督开口道，“对于筷子的使用，在下比摩尔小姐熟悉得多。”
黛丝的脸蓦然红了——这就是海因提督和比夏的区别吧？如果换了那个人，他一直向上看的眼里一定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这般窘态，他眼里从来只有自己。
海因提督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
逃离科培尔后，流亡了这么久，见到的除了政客就是军人，都是处于这场太空军事角逐中的各方势力争夺者，每个人对她都心怀叵测，都想让她作为政治筹码——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米格尔·海因？”脑子里回想着这个名字，一不留神嘴里就轻轻念了出来。
花下就餐的年轻军官立时抬头看过来，黑色的眼睛里若有所思：“嗯？”
黛丝连忙低下头，讷讷道：“我以前似乎。。。。。。似乎听过您的名字。您。。。。。。您是不是经常。。。。。。经常和比夏哥哥打仗？我听他说起过您。。。。。。好多次。”
“斐迪亚斯元帅么？”终于从红发少女嘴里听到了这段时间她似乎刻意回避的那个名字，海因提督的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头侧向一边，迟疑了一下，“说起来。。。。。。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摩尔小姐。”
“什么？”
“比夏·冯·斐迪亚斯于宇宙历37年6月18日，也就是你出逃科培尔的当天夜里发动了政变，在少壮派军人的支持下推翻了原政权，上台执政。”海因提督淡淡地道。
红发少女垂下了眼帘，睫毛微微颤抖，轻轻道：“这个我知道——流亡到银河联邦的时候，史托克议长劝我和比夏哥哥作对，站出来反对他和他的国家，就告诉了我这些事情试图说服我。”
“虽然我逃离了科培尔，可是，我不会做对祖国不利的事情。”黛丝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对面的提督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惨淡，“不过，我不惊讶，真的——提督您应该知道比夏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吧？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把权杖拿到手里的。我知道的。”
黛丝叹息道：“他很优秀，但是却有太大的野心，不能被任何人支配和压制——他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按部就班的成为帝国继承人的话，那么背叛就是他唯一的道路。”
一向腼腆羞涩的少女忽然间说出这样犀利的话来，让对面的年轻军官微微一怔。
不愧是帝国新主宰者曾经的未婚妻啊。。。。。。虽然一直不见她如何开口，但她对那个人的了解却是如此深刻，几乎连联邦智囊团都无法相比。
海因提督在内心叹息了一声，看着红发少女那带着浅浅雀斑的脸，那样的平凡而拘谨，完全和立体影像里那个“帝国之星”高贵的风度不能匹配——然而，为什么竟然是这个普通的女子，反而先背叛了那个最高权力者之间的婚约？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再仔细看了她一眼。
“提督大人您也很强。”忽然发觉自己是在比夏的对手面前这样盛赞比夏，黛丝回过神来后有些局促，将落在桌面上的饺子拨入盘子，微笑着转移话题，“比夏哥哥对我说过，您是他在银河里唯一的敌手——他可是很少这样称赞人的呢！但是，提督您比他亲切多了。。。。。。比夏可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人呢。”
“是么？那太荣幸了。”海因提督淡淡地笑道。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可以让比夏看得起吧？连狄斯雷利元帅他都不以为然呢。”黛丝笑了起来，“他老是和我说，如果他和狄斯雷利生在一个时代，那么那场战争里留在史册里的就不仅仅只有那一个名字了。”
海因微笑着听着，将她此刻对于新帝国元帅的评价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
“摩尔小姐，我有个消息要转告你。”这样谈笑了片刻，海因提督的脸色转为凝重，迟疑了许久才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在上个月，政变发生后不久，你的父亲：奥莱托·德·摩尔上将，已经被军事帝国限制了自由软禁起来。”
笑容在少女的颊边凝固，黛丝的手下意识的一松，又一个煎饺从筷子里啪地跌落在桌面上，声音沉闷。她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显得苍白而不安，然而很快她就抬起了头。
“为什么！父亲已经退役多年了——这次政变他也没有参与！”一连串的话从红发少女的嘴里吐出，情绪激烈，“比夏哥哥为什么连父亲也不放过！我父亲他如今怎么样了？”
她的手蓦然伸过来，抓住了海因的衣袖，用力而急切。
“只知道同时被政变军人逮捕的有埃德蒙·冯·斐迪亚斯老元帅、托罗斯基·科塔夫参谋长，以及国务卿亚当斯·克莱蒙德等数十名前政府重要人员——其中国务卿亚当斯。克莱蒙德6月22日旋即被秘密处决。”海因静静地回答，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黛丝小姐，我们暂时没有摩尔上将的新消息——斐迪亚斯元帅对外消息封锁做得挺不错。不过，以我们的情报网所知、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令尊有什么不测。”
“不。。。。。。他如果连亲叔父都背叛的话、那就是已经下决心要清理一切了——他什么都不会再顾及的！”黛丝显然被这个忽然而来的消息打乱了神志，喃喃道，“糟了，他。。。。。。他大开杀戒了！怎么办？提督，怎么办？”
对着这样选错了目标的求助眼神，海因报以淡淡的苦笑：“抱歉，摩尔小姐，我无能为力——或许，真不该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您，徒然增添苦恼。”
“或许，我回科培尔去？我回去向他请罪？”她喃喃自语，茫无头绪，“是的，我让他多丢脸呀。。。。。。他肯定不会放过父亲的！我回去领我应得的那份处罚吧！只要他放过我父亲！”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又变得紊乱而发抖。
“不，摩尔小姐，斐迪亚斯元帅是不会因为私怨而做出这样举动的。”海因轻声安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成影仪，“军事帝国方面新政权成立后，斐迪亚斯第一次在全国通讯回路上做出的正式声明，你可以看看。”
“啪”地一声，仪器打开，聚合的光下，金发元帅的脸慢慢浮现，带着一贯骄傲的神色，将手按在象征军权的黄金权杖上，在三维立体的激光平台上对所有人宣布：“银河军事帝国治下的所有人民，我，比夏·冯·斐迪亚斯，于今日在此宣布就任新一任的帝国元首。。。。。。”
只是看了那个人一眼，黛丝的手忽然又抖了一下——不过几个月不见，比夏。。。。。。比夏哥哥，已经这样不同了么？连他的眼睛里，都仿佛藏着一把刀！
“。。。。。。请原谅，这一次政权的非正常交替给人民带来了动乱和恐慌，然而如果大家配合的话，我承诺将会将这一场动荡减轻到最低点，一切将合理的秩序将很快被恢复，所有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东西。”最后，聚光灯下，被少壮派军人簇拥着的帝国新元帅微微一鞠躬，结束了发言，“请不必惊慌，请大家安静地、满怀希望地迎接一个新的、更好的时代吧！”
黛丝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直到全息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影象消失，还有些回不过神。许久许久，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轻轻吐了一口气：“啊。。。。。。是这样？看来，父亲暂时不会有事了。”
“哦？”海因的目光转到黛丝身上，有些不解——在这次的谈话中，斐迪亚斯说到了老元帅和参谋长等当权者的处理，却一句未提摩尔上将，不知这个女子从何得出这个结论。
“你看比夏的眼神——里面没有血腥气。而当他准备做某种可怕决定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快速的眨动。”黛丝还是盯着已经空白的投影空间，回忆似地喃喃道，“他说到自己叔父的时候，挥手在身前由右往左划了一下——不不，那不是‘处决’的意思。”
她蓦然笑起来了，转过头看着一边聚精会神听着的提督：“提督，你不知道，从小我喜欢呆在一边看比夏做模拟战争演习，所以也知道他的一切细小动作——如果遇到他决心作罢或者不再追击的情况，他就会这样子的一摆手，然后眼光就立刻投到另一边的战局上啦！”
海因提督怔了一下，低声问：“模拟战争演习？”
“是啊！”黛丝笑了起来，“提督没有做过么？我经常看比夏做那种叫做‘四维空间跳跃模拟战术演习’和康斯坦丁博士编制的‘征服与命令——银河系战争模拟’呢。他很厉害，基本上每一项都是满分，除了在后勤供给和军队HP（健康指数）上会扣一点。”
“是么？”海因提督若有所思的微笑，“真是个天才呢。”
黛丝关上了全息屏幕，笑了起来：“提督大人，谢谢您给我看了这一段影像带！既然如此，我就不那么担心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海因提督有些莫测地笑了笑，微微躬身合上了全息影象屏幕，“摩尔小姐不愧是帝国元帅的未婚妻，如此了解斐迪亚斯。”
听得这样的话，黛丝脸色蓦然有些不自然，沉默下去。
“不，比夏他不喜欢和我说话，他老是说我笨——”黛丝沉默良久，低声喃喃道，“所以从8岁开始，我只有在一边揣摩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意思。后来，就算他不说话，我也能知道他心里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海因提督轻微地叹了口气：“那样很辛苦吧？”
“嗯。。。。。。”黛丝细细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声音里忽然有了一丝哽咽的意味，连忙抬起手捂住脸，仿佛多年的委屈和不安终于被某个人发觉。
“他很优秀，而我太丑太笨了。”她喃喃道，“比夏总是嫌弃我，‘那么笨，跟你说了也没用！’‘蠢成这样，我真奇怪自己怎么会认识你？’‘长得那么丑，还敢摔跤！’——啊，就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又笨，所以连摔跤都不可以呢！”
黛丝本是很委屈地嘀咕着，但说到最后一句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却是复杂的，仿佛忽然回到了童年时代。
在他们第一次去绿岛之梦那个公园玩时，她一连摔了四次跤，最后痛得在地上哇哇大哭。那个走得飞快的少年不得不返回来扶起她，一边替她揉着，一边怒气汹汹地责骂：“黛！你这个丫头，长得那么丑，还敢摔跤！”
然而，8岁的她却听得出，这样的语气里也藏着关切和焦急。
——只可惜，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头来扶过她。在十几年的成长岁月里，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已经是她再也跟不上，甚至，是再也看不到的了。
黛丝坐在紫藤花架下，遥遥地想着过去的琐碎小事，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渐渐失神。而坐在一旁的海因提督着默不作声的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有着复杂奇特的表情。
拉梅尔星球的风在轻轻吹拂，庭院里寂静无声，只有紫藤花簌簌落下。
日光渐渐西斜，变得黯淡如血。
“如果有关于斐迪亚斯元帅的新发言，我会第一时间拿来再给小姐看的。希望您不要过于担心了。”沉默了许久，仿佛觉得再待下去不妥，海因提督微笑着站起来，点头告辞，“黛丝小姐，你的园艺技术很好——这满院子的花草也很漂亮。”
“是啊！拉梅尔星球上的人造土和空气都很合适花草——比科培尔那边好多了呢。”说起园艺，刚刚低落下去的情绪重新调动起来，微笑在黛丝脸上盛开，“你看，月下香开得正盛，提督要不要带一些回去送给女朋友？”
她殷勤的采下了一束花，用丝带扎好递过来，香气扑鼻。
“不用了，实在没有可以送的人。”海因微微一欠身，走了开去。
“欢迎再来，提督大人。”送客人到了门口，红发少女带着微微的赧然说出感激的话，绞着衣角，“说真的，在太阳联邦如果没有您的照顾，我真不知道怎么好——请您有空多来这里。”
“我会再来的。”海因顿住了脚步，许诺，“因为在这里我觉得很舒服。”
“那就多来吧！”黛丝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有提督在，我也会觉得安心很多呢。”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忽然下意识的错开了视线，转身疾步离开。
在背后的门阖上之前，满园的飞燕草为底的青色上，红发少女的笑靥清浅明亮，带着某种信赖和感激，凝视着军人远去的背影，在漫天的晚霞和微风里微笑。
海因提督不做声地走着，脸色苍白而严肃，一缕说不出的刺痛钻入内心。
怎么能告诉她，虽然表面是让她在这个星球上自由地居留下来，事实上，却是有一个小队的秘密警察时刻监控着她？连她一天吃了什么东西，和谁说过几句话，甚至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被写入备忘录，拿到秘密警察部门进行归档。
而被她视为保护者的自己，这样殷勤来往于此的原因同样是不光明磊落的——他是为了军事帝国的元帅比夏·冯·斐迪亚斯而来。
作为太阳联邦的军事统帅，他迫切地需要那个最强对手的详细的资料。而和那人并肩长大的红发少女、元帅的未婚妻，可以说是全银河系里最接近、最了解那个当权者的人了。她提供的一切细节，都将作为军事智囊团研究那个最强对手的难得的第一手资料。甚或，在将来某一日，这一枚棋子将会发挥出异乎寻常的作用，对那个人进行牵制。
天真的、善良的、轻易相信别人的黛丝·德·摩尔小姐，你渴望远离政治权力的中心，远离战火和权谋，自由自在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其实，这何尝也不是我心底的愿望？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置身于时代洪流中的你我，又怎能轻易摆脱？
战火还在蔓延。每个人都在命运的河流中顺水而下。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