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壁涯底探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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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光杰要把信笺抽出之际,忽被颜天瑜将信打落在地,接着右掌按在他胸口,劲力微吐,将龚光杰震退三步。只见些许黑烟从他背后泄出。
左子穆见颜天瑜不仅出手阻止自己弟子拆信,还将信打落在地,不明原由地斥问道:“颜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梁上少女啃着瓜子说道:“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他多管闲事,你那笨徒弟早就中毒死了!”
左子穆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信上有毒?”
那少女笑道:“这下毒的功夫粗浅得紧,一眼便瞧出来了。这些笨法子只能害害你们这些无知之徒。”她这几句话厅上众人自然都听见了,只见她兀自啃着手中的瓜子,穿着花鞋的一双脚不住前后晃荡。
左子穆向地上那封信瞧去,不见有何异状,侧过了头再看,果见信封和信笺上隐隐有磷光闪动,心中一凛,抬头向那少女道:“姑娘尊姓大名?”
那少女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说,这叫天机不可泄漏。”在这当口还听到这两句话,左子穆怒火直冒,强自忍耐道:“那么令尊是谁?尊师是那一位?”
那少女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跟你说我令尊是谁,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而我的尊师便是我娘亲。我娘亲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说了。”
左子穆听她语声既娇且糯,必是大理云南本地人无疑,寻思:“云南武林之中,有哪一对擅于轻功的夫妇会是她的父母?”那少女没出过手,无法从她武功家数上推想,便道:“姑娘请下来一起商议对策。神农帮说谁也不许下山,连你也要杀了。”
那少女笑道:“他们不会杀我的,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我在路上听到了消息,因此赶来这里瞧瞧杀人的热闹。长胡子老头,你们剑法不错,可是不会使毒,斗不过神农帮的。”这几句正说中无量剑的弱点,若凭真实功夫厮拚,无量剑东西二宗,再加上八位聘请前来作公证的各派好手,无论如何不会敌不过神农帮,但说到用毒解毒,各人却都一窍不通。
左子穆听她语气中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无量剑越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开心,当下冷哼一声,问道:“姑娘在路上听到什么消息?”他一向指使惯了,随便一句话,似乎都是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那少女忽问道:“你吃瓜子不吃?”
左子穆脸色微微发紫,若不是大敌当前,只怕他早已发作,当下强忍怒气道:“不吃!”
段誉插口道:“你这是什么瓜子?桂花?玫瑰?还是松子味的?”
那少女道:“瓜子还有这许多讲究吗?我可不知道了。我这瓜子是娘亲用蛇胆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试试看。”说着抓了一把塞在段誉手中,又说道:“吃不惯的人,觉得有点苦,其实很好吃的。”
段誉不便拂她好意,拿了一粒瓜子送入口中,入口果觉辛涩,但略加辨味,便似谏果回甘,舌底生津,当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他将吃过的瓜子壳一片片的放在横梁上,那少女却肆无忌惮,顺口便往下吐出。瓜子壳在众人头顶乱飞,许多人都皱眉避开。
左子穆又问道:“姑娘在道上听到什么消息,若能相告,在下……在下感激不尽。”他为了探听消息,言语只得十分客气。
那少女道:“我听神农帮的人说起什么‘无量玉壁’,那是什么玩意?”
左子穆微微一怔,说道:“无量玉壁?难道无量山中有什么宝玉、宝壁不成?这倒是没听说过。双清师妹你听人说过吗?”辛双清还未回答,那少女抢着说道:“她自然没听说过。你两人不用一搭一档做戏,不肯说那就干脆别说,有什么好稀罕的?”
左子穆神色尴尬,说道:“啊,我想起来了,神农帮所说的,多半是无量山白龙峰畔的镜面石。这块石头平滑如镜,能照见毛发,有人说是块美玉,其实只是一块又白又光的大石头罢了。”
那少女道:“你早些说了,岂不是好?你怎么跟神农帮结的怨家啊?干嘛他们要将你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
左子穆眼见反客为主之势已成,要想这少女透露什么消息,非得自己先说不可,目下事势紧迫,又当着这许多外客,总不能抓下这小姑娘来强加拷问,便道:“姑娘请下来,待我详加奉告。”
那少女双脚荡了荡,说道:“详加奉告,那倒不用,反正你的话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这三四成,你随便说一些吧!”
左子穆双眉一竖,脸现怒容,随即收敛,说道:“去年神农帮要到我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允。他们便来偷采。我师弟容子矩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他们说道:‘这里又不是金銮殿、御花园,外人为什么来不得?难道无量山是你们无量剑买下的吗?’双方言语冲突,便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梁子便是这样结下的。后来在澜沧江畔,双方又动了一次手,再欠下了几条人命。”
那少女道:“原来如此。他们要采的是什么药?”
左子穆道:“这个倒不是很清楚。”
那少女得意洋洋道:“谅你也不知道。你既然已跟我说了你们两派结仇的经过,我也跟你说两件事好了。那天我在深山里捉蛇,听得有几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一次若不把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占了他的无量山、剑湖宫,我们神农帮人人便抹脖子吧!’我听说要杀得鸡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着不作声。听得他们接着谈论,说是奉了什么缥缈峰灵鹫宫的号令,要占剑湖宫,为的是要查明‘无量玉壁’的真相。”她说到这里,左子穆与双清对望了一眼。
颜天瑜听到“缥缈峰灵鹫宫”六个字,也沉思起来:“灵鹫宫不正是师伯巫行云所在之地吗?那这天山童姥必定就是她了,看来这无量剑之事我亦不便插手,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好了!”
那少女好奇问道:“缥缈峰灵鹫宫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神农帮要奉它的号令行事?”
左子穆道:“我也是此刻第一遭从姑娘嘴里听到,实不知神农帮原来还是奉了别人的号令才来跟我们为难。”想到神农帮既须奉令行事,则那缥缈峰什么的自然厉害之极,云岭之南千山万峰,可从来没听说有一座叫缥缈峰的,忧心更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少女吃了两粒瓜子,说道:“那时又听得另一人说:‘帮主身上这病根子,既然无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众兄弟拚着身受千刀万剑,也要去采这通天草到手。’先一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身上这“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本人,谁也无法解得。通天草虽然药性灵异,也只是在“生死符”发作之时,稍稍减轻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而已……’他们几个人一面说,一面走远。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左子穆不答,低头沉思。
辛双清道:“左师兄,那通天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草药,既然神农帮帮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痛,我们给他一些不就是了?”
左子穆怒道:“给他些通天草有什么打紧?但他们存心要占无量山剑湖宫,你难道没听见吗?”辛双清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颜天瑜跃上横梁,双手挽着段誉和那少女,对梁下的左子穆道:“左掌门,在下等人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离去了。”说着展开凌波挪移身法向门外掠去,几名东宗弟子想要拦截他,但都被他的护体罡气震开,不一会他们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凌波挪移是集身法、步法、罡气于一体,是无涯子融入凌波微步及各派轻功心法所创出的绝世轻功。这门轻功可借助于流动的空气,只需少量的内力就可悬浮于空中,身体周围更有一层护体罡气防身,可攻击外敌。
天量剑众弟子有的在练武厅内,有的在外看守,但以他们的粗浅功夫又如何能发现颜天瑜他们,一路上是畅通无阻,不一会颜天瑜已带着段誉和那少女来到无量山下一处安全的地方,于是放下他们,说道:“到这里已经安全了,你们快点回家去吧!”
那少女嘟着嘴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还要看他们两派打起来的热闹场面呢!你是不是专找我麻烦呀?”
颜天瑜微笑道:“小姑娘你还是快点带着段兄离开吧!难道看人被杀就那么有趣吗?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说着用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少女的小脑袋,便施展轻功飘然离去。
那少女对着颜天瑜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说道:“你不让我去,我偏去瞧瞧,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眼见明月初升,照在她白里泛红的脸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娇美,段誉忍不住问道:“你的尊姓大名不能跟无量剑那长须老头说,能跟我说吗?”
那少女笑道:“什么尊姓大名?我姓钟,爹娘都叫我作‘灵儿’。我们到那边山坡上去坐坐,你跟我说,你到无量山来干什么?”两个人并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
此时,颜天瑜重新折转回无量山上,并且轻而易举的避开无量剑和神农帮两派弟子的耳目,独自来到无量剑的禁地后山,他仰望崖底,只见白雾封谷,深不见底,但是他忽纵身跳了下去。只见这近百来余丈的悬崖,他居然飘然而下,如闲庭信步,衣衫在下坠中随风摆动。
不一会,他便安然着落在崖底的草丛中,只见左边山崖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汹涌,只离得瀑布十余丈外,湖水便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是一个皎洁的圆月。
走到湖边,他喝了几口湖水,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瀑布之右一片石壁光润如玉,料想千万年前瀑布比今日更大,不知经过多公子的冲激磨洗,将这半面石壁磨得如此平整,后来瀑布水量减少,才露出这片如琉璃、如明镜的石壁出来。
坐在湖边,忽见身畔石壁上隐隐似有星光流动,石壁中赫然有一把长剑的影子,剑影清晰异常,剑柄、护手、剑身、剑尖、无一不是似到十足,剑尖斜指向下,而剑影中更发出月色般的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颜天瑜抬头向月亮瞧去,却已见不到月亮,原来皓月西沉,已落到了西首峭壁之后,峭壁上有一洞孔,月光自洞孔彼端照射过来,洞孔中隐隐有光彩流动。登时省悟:“原来这峭壁中悬有一剑,剑上镶嵌了诸般水晶,月光将剑影与水晶映到玉壁之上,无怪如此不可方物!”
颜天瑜伸手一张,运起北冥神功三重天,掌心顿时生出一股强大的螺旋吸力,隔空将那柄长剑从石壁中抽出,自动飞到他的手中,只见剑身长五尺开外且透明,看得出它并非用精铁之类的材料所铸,而是用万中无一的水晶孕育出的晶魄所铸造而成,不仅无坚不摧,还能依使用者所注入的内力,可硬可软,剑身还清晰刻着“青丝”二字。
握着手中利剑,聚气凝神,将“还情剑法”从头至尾演练一遍,此套剑法是无涯子为偿还巫行云和李秋水对他的感情所创的剑法,此刻颜天瑜施展开来,剑气纵横,四周的花草树木已不成样子,接着翻身刺向一块岩石,随即那块岩石亦被剑气轰得粉碎。一般逍遥派门下均不使用任何兵器,其实剑法在逍遥派中亦是极为精妙高深的武功。
烟尘渐散,颜天瑜已然将“青丝剑”收于腰带中,巧合的是无论剑身大小尺寸都与腰带一模一样,而这条腰带正是颜天瑜下山时,无涯子亲手赠送给他的,难道这柄利剑和腰带原本是配对的吗?
沿湖走去,寻觅师父所说的通道。待他把谷底寻查三遍后,才在一处树丛后发现一块光滑石壁。颜天瑜把石壁旁的岩石推了推,果然有些摇晃,接着拨净泥土,然后伸手再推,只见那岩石缓缓转动,便如一扇大门相似,只转到一半,便见岩石露出一个三尺来高的洞**。
他弯腰走进洞去,走得十余步,洞中已无丝毫光亮。但颜天瑜由于内力深厚,可以不用灯火就能看清道路,于是他很快便走到尽头,伸手去推用铜铁铸成的门。里面并未闩上,手劲使将上去,那门便缓缓的打开了。
颜天瑜朗声说道:“逍遥派掌门无涯子门下弟子颜天瑜,前来拜见李秋水师叔!”他随即在门外稍等片刻后,依旧不听得门内有任何声息,便举步跨了进去,说道:“请恕晚辈不请而入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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