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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箫在伍岳家盘踞已一个星期。伍岳一直在为第一夜的冲动行为深刻反省——那个吻以及那个讨论,无论如何都是不该成立的。陈箫并不着急。反正他还有半年的时间。而且他现在并没感到丝毫的不快乐。临死前没有痛苦就好了,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伍岳的生活状态非常不一般。至少在陈箫看来是这样。这么说吧,在这个房间里,如果第一脚下去踩中的是啤酒罐,那么第二脚下去踩中的肯定是乐谱——两只脚换过来也成立。陈箫经常在半夜三更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那个长头发家伙在电脑前弹琴——姓伍的曾纠正过他,不要说琴,要读学名。于是陈箫很不知死活地问了句学名是什么,伍岳马上两眼放光口若悬河:这个可是花了我两万多块已经停产Roland公司出品带通道触后和综ExpandableController合主控制器功能的可扩充性A-90MIDI键盘……陈箫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沉重地说伍岳先生,你下次再解释的时候可否去掉前面的定语?
陈箫真的有些后悔。抛开他讨厌男人留长发不说,这个伍岳的生活非正常度实在是超过他的想象了。伍岳好像每天都有作不完的工作,也就是说陈箫每天都有听不完的噪音。最不可忍受的是伍岳是个夜猫子,极度影响到陈箫休息。于是陈箫很干脆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白天睡觉,晚上睁着眼睛,边盯天花板边听着伍岳制造噪音。
除了在伍家吃睡,陈箫免不了去医院,每去一次受一次打击。时间一点点流逝,病情根本没有好转的可能。陈箫只向医生要了些止痛药,其他的治疗都免了——他不想浪费那个时间。感觉不到痛苦,比什么都重要。生或死,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陈箫是个病人,但伍岳从来不拿陈箫当病人看——他甚至都不拿陈箫当人看,自然不会当他是个病人。在伍岳眼里,现在的陈箫就好像吸血鬼,利口獠牙,咬住他就不放——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把自己往吸血鬼口里送的?伍岳是正常人——所以,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床戏也就很正常了……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做啊。”陈箫聚精会神看电视,随意地问。伍岳正在喝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喝。陈箫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回过头继续看电视。
这是他们每天的例行对话。就像“吃饭了吗”“还没呢”这么简单。只是问话的永远是陈箫,而伍岳的回答永远是沉默。也许他觉得,对付陈箫这种彬彬有礼,又很值得同情的无赖,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一个月后的一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伍岳意想不到的事。那天伍岳出门,去超市买泡面啤酒。回到家的时候吓了一跳:窗户大开着,陈箫不知道哪儿去了。

伍岳愣了一下,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他又跳楼了……”
第二个念头是“他终于跳楼了……”
第三个念头是“我终于解脱了……”
来不及闪太多念头,伍岳带着欣慰的心情来到窗口往下看:一切如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难道他没有跳楼?还是早就跳了已经被处理完毕?不可能,他刚刚出门不到二十分钟。二十分钟里发生的跳楼案,没理由这么快平复。而且也没有警察到他家里调查……唯一的可能就是,陈箫走了。
从前,陈箫都会非常自觉地告诉伍岳自己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回不来一定要去找他云云。但是这天,毫无预兆地,陈箫不见了。
而且窗户还是开着的。窗帘被风吹进屋子,飘飘然。
晚上。第二天,第三天。陈箫一直都没有回来。他真的走了。
大概是突然想开了吧。伍岳想。总之,一下子丢开这么大一个烦恼,伍岳的心情还是非常舒爽的。他回复到了从前简单忙碌,却单纯快乐的生活。快乐的喝酒,快乐的做音乐。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陈箫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
他洗澡,浴池里有陈箫的气息;他喝水,水杯上有陈箫的气息;他拉开冰箱门,冰箱里有陈箫的气息。他的家里,到处被那个叫陈箫的人渗透,到处都是陈箫的气息。
原来在同一屋檐下,和一个人共同生活过,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染上那个人的痕迹。伍岳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暗想这下麻烦了。
他永远都忘不掉陈箫了。而一旦他心里种下陈箫这么个人,最可怕的事情就不再是见到陈箫,而是永远也见不到陈箫。
陈箫已经渗透了他。如果就这样,永远不再相见,他就会刻骨铭心地怀念这样一个人。哪怕最初并非自己自愿——有时候,非自愿的状态下,反而会比自愿的情况下反应更强烈。
伍岳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他开始想念陈箫。他在陈箫留下痕迹的地方,反复地确定着自己对陈箫的思念。
是思念,不是感情。首先他是男人,其次他们是陌生人,第三陈箫很让他恼火。这三条决定了他不可能对陈箫产生什么好的感情。他只是非常想念陈箫。伍岳就是这样一个直爽的人,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欺骗。
然而就再他想念陈箫想念了一个星期,思念之情越来越重的时候,陈箫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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