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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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台未想到下三滥为得到龙驹天马竟花费如此心思,不由喟然道:“所以你便潜伏宋兵,伺机接近抢夺,正好我得赠此马路过清涧城,你才冒充监丞巧取豪夺,若非是太山发现,早已夺马远遁了。阁下的坚忍执著倒是令人感佩。”
下三滥黯然道:“小人如不能盗回天马,不但无法完成先父遗命,而且将受族中严惩,我盗马有愧于金相公不杀之恩,不盗马有背于族中严命,还不如以死以谢好。”
忽然张开右掌,在掌中现出一剑。此剑狭长似缕,柔软如棉,收束时在他手中盘成一团握在掌心,施展之时抖成笔直延长数尺,正是将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绕指柔剑”,也是一件不逊于神牛犀角的异宝。
下三滥突然现出此剑,在金台未曾阻止前,横剑架在自己脖颈上,大有金台不应立即自杀之势。
白景泰很清楚下三滥这种“盗马不成、以死相胁”的作法不过是无赖行径,料想金台必定不会加以理会。
岂知金台略一沉吟,竟然说道:“金台有马无助己事,阁下无马却有杀身之祸。也罢,君子有**之美,阁下就牵了此马回族中去交差吧。”
众人听了无不惊愕,平嫂张大了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景泰则皱眉道:“天马乃是异宝,兄长不要为屑小之徒所惑。”就连下三滥也吃吃道:“金相公是说将天马送与我么?”
要知道骏马如同利器,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更何况是这等亘古未有的白色汗血宝马,那是万金也难易的。狄青将如性命的天马赠与金台,这既是感谢他十年相助,又是慰他丧妻之痛,而金台只凭下三滥一言便慨然相赠,众人实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金台点了点头,说道:“世间宝物唯有德之人才能享之,请你转告鼠族中人,得此马后多行侠义,切勿凭此为恶,否则金台还要讨回。”
招呼太山解马相赠,太山自是不愿,向下三滥怒目相向。
众人见金台当真有意将天马送给下三滥,白景泰皱着眉头,默然不语。平嫂却忽然拍手大笑:“恭喜下三滥至此可以脱离盗籍,恢复自由之身了。”
下三滥怔然半晌,陡然跪在金台面前叩头不止,金台侧身相避,说道:“龙驹天马虽是罕见的宝物,终究是身外之物,我既感佩阁下坚忍执著,又不愿让这样一个青年因此送命,是自愿相赠,不必行此大礼。”
下三滥俯首说道:“按照我部族百年相传的规定,金相公赠马令小人恢复了自由之身,从此不必再操偷窃的贱业,这恩德无以为报,小人愿终身为奴,侍奉相公。”
金台愕然。平嫂解释道:“鼠族中人生即为盗,终身不得易志。但族中规定,若是行窃时失手,物主未曾追究还以宝物相赠,这人便可脱离盗籍,成为自由之身。下三滥几次盗马未遂,金相公阁下却以宝马相赠,就是应了此制,下三滥从此再也不必为盗了。”
金台这才明白,说道:“金台何德何能,敢为人主?阁下即已恢复自由之身,还是取了马畅游江湖吧,只要从此仗义行侠而不做恶事,就算报答金台赠马之恩。”
下三滥坚持道:“金相公如此仁侠,正是小人可以终身追随之主。小人脱离鼠族后已无亲友,金相公若是轻贱小人不肯给小人步入正途的机会,小人沦落江湖时难免为妖人所惑,又坠入邪道。”
出现这等变故,白景泰也觉得奇异。但他认为如此一来,金台不但可以收回天马,又得一得力仆从,也劝说金台:“下三滥离开鼠族后飘泊无依,又得宝马,只怕引来不肖之徒觑觎,惹来不测之祸,不如兄长收入门下,经过严加教导,将来在武林一放异彩也未可知。”
金台听白景泰也如此说,勉强应允。

下三滥大喜过望,连连向叩拜。金台还未等扶起他,却见平嫂竟然也盈盈拜倒,高声说道:“小妇人也求金相公收容则个,从此为奴为婢,终生不敢为恶。”
金台更是愕然,摇头坚不应允,平嫂恼道:“佛家说世上无不可渡之人,相公能够收录下三滥,却拒小妇人于门外,难道只有他会以死相胁,小妇人就不会么?”忽然纵身而起,夹手抢过下三滥手中的绕指柔剑,也横在颈上。
金台皱起眉头,他接连为人胁迫,大违本愿,又知平嫂刚烈,自己若是断然拒绝,难免又生旁事,眼望白景泰,希望从中周施,摆脱平嫂的纠缠。
哪知白景泰却说道:“平嫂不但武艺精湛,更难得的是妙手无双,擅长烹调之术。兄长此后独力抚养真儿必是艰辛,总要找个妇人来照料家事,平嫂拜入兄长门下也算得其所哉。”
金台默然半晌,终于道:“我安葬妻子后,欲在墓后结守三年,所担扰的是幼女无人照料,平嫂如能看照自是最好,奴婢之名却不敢称,算作总管吧,他日去留从已所愿。”
平嫂大喜,叩头道:“我宋平以死去的丈夫名义起誓,终身随金相公,如有异心死后与丈夫不得重见。”
白景泰见金台收下两个得力助手,不再是天涯孤侣,也替他欣慰。
下三滥、平嫂两人又向他拜倒,即谢他劝说金台,收录两人于门下,又因他与金台义结金兰,从此也是半个主人的身份。
经此一耽搁,己是太阳高升,离亭内外聚了一些送别之人。金台急于赶路,与白景泰相对三拜,说道:“今日就此拜别,他日重逢,再谋一醉。”
白景泰怅然无语,送出离亭之外。“嗄”的一声,头上飞过一行雁阵,虽是朝日出盛京,此中落寞之情却也与数日前边塞所见的落日孤城飞鸿无异。
那边的无邪、田真一直在离亭外玩耍,两人都是自幼孤单,没什么玩伴,这些日里玩的很是投契,当真离别很是不舍。
无邪拉着田真的手,遥望飞雁,叹气道:“若能像雁儿那般天南地北的飞来飞去就好了,我想你时可以飞去找你,你想见我时也可飞回来。”
田真触景而生情,闻言更是心有感慨,曼声吟哦道:“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稀,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飞。”禁不住语言哽咽,泪凝于睫。
她以八岁稚龄,竟然能出口成章,无邪还不觉得怎样,离亭前正接受众人饯行的一个大胡子官员已连声叫好,顾左右而叹息:“此诗情景交融,清新脱俗,若非亲耳所闻,实不敢相信竟出自一个稚女之口,今日诸君在离亭送别子瞻,彼此唱和数十首诗词,还没有一首及得上此句,实在是令人汗颜。”
众人都道:“苏学士自谦了。”
这人又道:“诸君看这垂鬟幼女竟能作出这等绝妙好诗,长成后还不是我们大宋第一等的才女么?”众人又都附合道:“苏学士说的极是。”
金台并不知道此人乃是大大有名的文坛领袖,翰林学士苏轼,听他称赞女儿,只是点头相谢,招呼田真道:“真儿,我们该上路了,异日为父再带你来寻无邪。”
田真欲留一物给无邪以忆,从颈间除下那柄玉女剑送给他。无邪也要回一个礼物,搜寻身上,仅有那只神牛犀角,此物已被元重雕成号角状,一端系以红绳,可以系于身上,正好送给她带在身上辟除毒邪。
田真拿着犀角,顿时想起近日新奇而有趣的经历,凝睫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搂着无邪在他脸夹轻轻一吻,被平嫂抱上了马车。
无邪很是怅惆,大声说道:“真儿不要伤心,等我长大一些,一定到江南去看你。”
马车在动,渐行渐远,直到踪影不见,无邪才随父亲回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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