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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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不知道是何种姓的祠堂,看样子规模不小,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一方大族,也不知是因白洋淀湖水泛滥,导致村落迁移的缘故,还是因为地处宋辽边界屡次发生战乱,祠堂最终荒弃,只余一片神鸦社鼓。
就在祠堂中的蓑草中,堆积着累累白骨,这此尸骸看上去应该都是新死不久,因为有许多乌鸦盘旋空中,不住下来啄食尸体上的腐肉。而这祠堂看上去已经荒弃久,如何会有这许多尸体,无邪和火凤凰都是心存疑问。
这祠堂中透着古怪,腐尸也发出难闻的味道,火凤凰本不欲留在此处过夜,但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白有大小百余个淀泊,被数千条沟濠连接,淀淀相通,沟濠相连,形成巨大的迷宫。天光大亮徇着人马车迹才有可能通过,夜晚之中冒然前进,极有可能就陷入沼泽之中。
火凤凰无奈,只能和无邪穿过满是尸骨的庭院,进入祠堂的正堂中。扫尽积尘,除去污秽,掩上庙门,再燃上一堆冓火,她的心境终于一松。
门外面就堆着数不清的尸骨,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兴致进食,胡乱用了些干粮,就各自倒在火堆一侧——两个人同行也有一段时间了,遇到无住宿的地方,就这般相对而眠,他们两个一个心如死灰、不欺暗室,一个于世俗礼仪全然不懂,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火凤凰一闭上眼睛就想着外面的尸骨,越想越是害怕,禁不住又坐起来,低声问无邪:“你说外面的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无邪背对着她,也不转头,淡淡道:“这里荒无人烟,应该不是正常死亡,可是身上从没有明显伤痕,也不像是被人被利器杀死,说不定是湖上水盗劫掠后将人淹死后扔在这里的。”
火凤凰禁不住打个冷颤,愤然道:“谁会这么残忍,一下子淹死这么多人?”
无邪默不作声,过了一阵儿,淡淡道:“扔在黑松林里的那些南川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伙计们的尸体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被乌鸦啄成了白骨。”
火凤凰一怔,随即明白无邪在骂她们父女残忍,气恼之下,拾起一根木柴就要丢到他的头上。突然间却见无邪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以飞快的速度将冓火盖灭,又纵身跃到庙门处,借着门中缝隙向外面望去。
火凤凰刚开始吓了一跳,禁不住心中好奇,也伏到无邪身后向外窥视。
此时正是九月上中旬的时节,天上月亮半圆,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的看清外面的情景。只见在惨白的月光照耀下,一列人形正从祠堂外缓缓的走进院中来。
火凤凰一见之下,侥是她胆气粗豪更胜男子,也是心生寒意。只见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样子好像就是这白洋淀边世代的打渔为生的普通渔人,不知在什么力量的牵引下,从远处一路行来,聚集到这个荒凉的废弃祠堂中。看他们的活动的样子,确是活生生的人,而看他们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火凤凰只见一股凉气从脚底只升上来,忍不住将嘴唇贴在无邪的耳边,低声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中了血蝠之毒?”
无邪一怔,奇道:“你也知道血蝠之毒。”
火凤凰:“是呀,从前我在清涧城时就曾看到过吸血蝙蝠,被这些血蝠吸过血的人,黑夜里就会像行尸走肉一般走来走去。”
无邪更是奇异:“你曾经在清涧城住过么?”
火凤凰:“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我母亲去世后,我就随爹爹离开了,不过我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我还和几个伙伴去探过血蝠洞,我的一个伙伴还被吸血蝙蝠咬伤过……”
无邪一震:“难道她是小仙儿?”
十年前无邪随父亲白景泰初到清涧城时,就曾遇到一个叫做小仙儿的羌族小女孩,她给他讲了清涧城的传说,和他一起去血蝠洞营救过元重,她的母亲说是羌部凤凰寨的首领凤仙,她的父亲则清涧四将之首的青龙。再后来凤仙与父亲白景泰并肩作战,为舞媚所害,青龙断腿后带着小仙儿离开了清涧城。
眼前这个野蛮而任性的少女就是当初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女孩么?她的父亲,杀人越货的大盗火爆难道就是当初那个忠义双全,为国为民的边庭大将么?无邪完全不敢相信,可是小仙现在穿不正是羌寨的服饰么?火爆不是说过他的妻子就为舞媚所害么?怪不得火爆瘸了一条腿,原来是昔年清涧城之战留下的残疾。怪不得他们父女明白火器,当初周仁杰叔叔就将记载有火器制造方法的《武经总要》交给了火爆。可是火爆一代名将为什么会沦落至斯呢?

无邪心中又是震动又是奇异,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火凤凰一眼。而火凤凰正将嘴唇贴在无邪的耳边低述着小时候的见闻,他这般蓦然转头,两个人登时脸贴着脸,鼻撞着鼻,甚至嘴唇也贴上了嘴唇。
火凤凰又惊又羞,向后一退,扬起了手掌就要打下去,犹豫了一下,终于又放了下来,脸上已是满布红霞。
无邪也是尴尬,好在这时院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让他们两个忘记了羞涩与尴尬。
祠堂外聚了数十个渔民,整整齐齐的排列好之后,只听天空中传来“呱、呱”的乌鸦鸣叫,在黑夜中显得甚是可怖。
片刻间,祠堂外的树枝上、草丛中、墙壁上、屋顶上聚满了鸟鸦,还有许多还在空中盘旋未落。这此乌鸦体形远较寻常所见为大,通体黑色,而翅及尾羽闪动着蓝绿色金属光泽,嘴形甚是粗壮。
乌鸦聚齐后,一齐“呱、呱”的鸣叫,噪杂声令人心烦意乱,火凤凰忍不住就要发出颗雷火弹,将这些臭鸟全部惊走。
就在这时,院内院外,天上地下的乌邪一齐闭口不鸣。院中一团黑影掠过,一个浑身上下呈棕褐色,脖颈上缠着一圈羽毛围巾,眼睛锐利如鹰的光头汉子落入院中。
他围绕这些渔民,下的打量,一会儿用鼻子闻闻他们的味道,一会儿又用手摸摸他们的身体,倒好像在挑选什么商品一样。
火凤凰越看越觉得诡异,心中惊异之下,禁不住伸出手紧紧拉住了无邪的手,两个人都忍住不发出声响,要看看外面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又过了一阵儿,祠堂外面的路上忽然传来一阵辚辚车轮滚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深夜中架着车子疾驰而来。
祠堂附近水道纵横,遍布的沼泽,黑夜之中绝难行走,更不说是架车疾行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无邪和火凤凰才强忍着对院中尸骸的烦恶,在这里边住宿一夜,想不到竟有人艺高人胆大,敢在黑夜中于沼泽中行车。
那车子就停在祠堂外面,黑暗之中,也看不清车马的形态。车子停驻后,有人下车走到院门外,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注意到他穿着一件羊皮坎肩,白色的,在黑夜之中极为刺眼。
这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院中的黑人大声对答,两人说得语言不汉语,无邪都听不明白,而声音一个低沉、一个尖锐,都像是金属交击一般,听在耳中极为极不舒服,还及不上那些乌鸦发出的噪声。
无邪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话,火凤凰听的却很认真,她越听脸上的迷惑神色越浓,低声对无邪道:“他们说的是我们羌民的话,外面那人说‘乌鬼,母亲的用品准备得怎么样了?’黑人答‘我已经努力在找了,几十里内就剩这几十个了,这里面好像没有能够令主人满意的’,外面的人‘母亲等不及了,就从里面挑一个吧’,黑人‘将这几个都带给主人吧,她老人家愿意选那一个就用哪一个’。”
无邪大奇:“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口中的母亲、主人又是何人呢?为什么要挑几个渔民呢?”
只见院中那黑人又挑了一阵,在其中三个人头上一拍,那被挑中的三个人转过身,面向来人。来人手又一招,这三个人就如同听到了某种招唤,默默走出院外。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为娘受用一个就足够了,剩下的这两个就赏给青儿吧。”只听院外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爪牙厮磨声响,似乎有巨兽正在吞食食物,片刻后轮辚响,那车子又疾驰而去。
无邪隐隐觉得那三个渔民凶多吉少,正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搞什么鬼。却见那个叫做乌鬼的黑人突然纵身而起,手中握着一个形状弯弯、一角尖利的、如同鸟喙一样的弯勾利刺,向院中聚集的渔民的咽喉要害划去。
他迅捷无伦的在这些渔民头上盘旋一周,剩下的二三十个渔人各中一记勾刺,立即鲜血狂喷,全都仰天倒下。这些人生前不知受了什么样的迷惑,始终木然如同傀儡,直到在死亡的一瞬间,才清醒过来,发出凄惨的叫声,只是为时已晚,倾刻间成了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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