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宛城攻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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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宛城攻略(1)
前日暴毙的国主寥晟治,膝下遗有二子一女,长子年方九岁。若是在太平年间,这位稚龄的国主长子,或许还有几分机会成为宝座的继承人。
可当今之世,兵征战伐犹如家常便饭一般,骄兵悍将掌控权柄之势已成。若教一个懵懂孩童上台,应了主少国疑的古语,何异于插标卖首,更会惹得邻国轻蔑,甚至发兵前来征讨。故此,高平国中有希望坐上国主之位的人选,除了手握重兵的宿将王植,就只剩下寥晟治的二弟寥晟汇,与他刚刚成年的幼弟寥晟济二人而已。
这个国主宝座看似风光无限,真的坐上去却未必就那么舒服。
高平国中,将佐拥兵自重,各有自家部曲亲兵。人数多则数千,少则数百,均是听调不听宣的私兵,即便是国主,也只能增加或削减将领部曲的数量,却没有半点指挥的权利。除非拥有私兵的将领自行调遣,否则他们是不会为国主一道命令而行动的。
论及私兵的数量和精锐程度,以王、陈、元、楚四家为最,其中王家,指的便是王植。王植手中掌握着高平国内四部精兵之一的朱雀旗,尚有部曲铁骑兵三千人,精锐步卒五千和两千游骑,再加上后勤等辅助兵源,合计可达万余人之数,实力已经膨胀到令人侧目的地步。
之所以有此局面,起因则是前代国主寥武在世时造成的,他曾三度以战功显赫为由,额外加恩王植扩充部曲。使得王植拥有的私兵人数,大大地超过了正常限度。在寥武想来,日后这个养子肯定是要接替国主宝座,多一些部曲威慑诸侯绝对有益无损。
寥武一生虽称不上雄才大略,但是仍可称“有为”二字。他老谋深算,生平极少犯错涉险,却不料人算不及天算,王植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好几次高平国主位子明白地摆在面前,只要点一下头位子便唾手可得,某人却都视而不见,仿佛跟这个宝座有仇一样,丝毫不动心。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王植发展成了高平国中最强大的诸侯势力,更因多次成功讨伐国内叛乱而威慑力远胜旁人。
任何人想要上台坐那个国主的位子,都不可能绕开王植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成事了,是谓尾大不掉。
比起年长王植近十岁的寥晟治,寥晟治的二弟寥晟汇和幼弟寥晟济与王植的关系都要好上许多。嫉妒王植得到寥武格外器重,寥晟治在没有登基之前,就和王植恶化到见面就恨不得咬对方两口的程度,自然更谈不到亲善之类的话题。与王植年纪相当的寥晟汇和寥晟济两兄弟,时常与他在一块出外射猎,关系融洽得多。
寥晟治的离奇暴毙,王植不免疑心到寥晟汇头上。虽说他们也是亲兄弟,不过个中内情却深为可疑。
寥晟汇和寥晟济,乃是妾室所生的庶子,在家中的地位如何自不待言。自诩为嫡长子的寥晟治,时常在背地里打骂两个弟弟,由于担心寥武看中两个弟弟而使自己失去继承人的位子,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之恶劣,简直就是一幕人伦惨剧。
有鉴于此,若是有人告诉王植说,其实是寥晟汇动手杀了自己亲大哥,深知内情的王植至少也得先相信一半才行,这就是现实啊!
寥晟汇的使者既然到了门口,王植也不好不见。听到下人的回报之后,他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说道:
“备下酒水饭食招待使者,等我换过衣服以后,让他到客厅来见我!”
亲兵应了一声,倒退着出了王植的书房。
刚刚看到楚霸王乌江自刎一节,王植无心再读史记,随手将简牍收拾起来,摆放在书架上,而后开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王植的面色忽阴忽晴,过了一会,他苦笑一声,高声叫道:
“来人,更衣!”
脱下家居所穿的宽松麻布衣衫,王植换过正规的锦绣朝服,戴上冠冕和佩剑,穿戴整齐以示郑重其事。虽然和寥晟汇的交情很好,不过接待使者无礼的行为还是很叫人瞧不起的,尤其在这种当口,他更不希望平素这点不拘小节的毛病被别人歪曲解别的意思。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寥晟汇的使者来到了王植的书房。
由于接下来的话题可能涉及某些不便为他人所知的事情,王植下令所有人退出了这个院落。片刻之后,偌大一个庭院中只余下王植和使者两个人。
使者谦卑地弯下腰,谄媚地笑道:
“主上命小人送信给将军,小的这就呈送给您过目!”
一边说着,使者一边将手伸进了怀中,似乎是要取出信函。适才未曾留意来人的长相,等到安排好了其他事情,王植定下神来仔细一看,心中却不免有些诧异。
说起来,寥晟汇府上所用的亲信皆是旧人。这些亲信因王植与寥晟汇多有往还,王植对他们泰半都能叫得出名号。如此紧要关头,寥晟汇何故差遣这样一个全然不识的使者前来呢?思及此处,王植心中顿生警兆,飞身后退,左手按住剑鞘,右手拔剑出鞘,将将格飞了来人假借取信为名,近距离掷出的匕首。
想不到无端遭人行刺,王植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叫道:
“汝是何人所遣而来,莫非欺我手中三尺青锋不利么!”
刺客眼见自己的身份曝露,嘴角抽搐阴阴地一笑,由怀中抽出一柄黯淡无光的短剑,口中说道:
“将军何必多问,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说罢,此人近身发动攻击,匕首仿佛似高山流水般奔泻而下,招招不离王植咽喉、心口、下阴的要害,下手狠辣全无余地。
王植一看便知,此乃江湖亡命的路数,不是正统的战阵之学。要是换作是别人,肘腋生变促不及防之下,难免要着了他的道。可惜这名刺客只晓得王植统兵上阵厮杀,弓马武艺精熟,却不知他的武功修为更加了得。
走过了几个照面,王植看破了刺客招数中的破绽,隐隐已猜测出他的来历,无需再考虑留下活口逼问主谋。

刚刚一副被动挨打模样的王植,刺客将掌中宽大的长剑轻轻一抖。顷刻间,室内满是璀璨夺目的剑花。就在刺客目不暇接之时,交锋以来王植隐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左手,忽地五指张开,似无形之物般,轻松地透过了耀目的剑光,一掌印在刺客胸口。
如梦方醒的刺客惊诧地望着王植古井不波的面庞,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已讲不出来了。
刺客的嘴角涌出一道纤细殷红的血线,跟着七窍出血,顿时颓然倒地,当场气绝毙命。
王植收剑入鞘,看也不看刺客一眼,径自走到他身前。在刺客怀中略加摸索,王植找到了预期中的东西。
随着阅读信中的内容,王植初时紧缩的眉头也渐渐舒缓起来。此时,听到打斗声响赶来的亲兵,见到地上的尸体和一脸无所谓表情的王植,连忙跪倒请罪。王植摇摇头,示意他们处理掉刺客的尸体,他完全没有考虑对手存有生还的可能。王植对自己下手轻重自然有数,这世上还没有“摧山劲”被震碎了五脏六腑的人还能侥幸不死,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仔细看过了信函,王植确信它的确出自寥晟汇的手笔。只是他想不通,寥晟汇何以混蛋到这种程度,选择来刺杀自己,今日之事肯定是中间有其他势力插手,企图渔利。
“来人!到襄阳城外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可疑情况。”
王植一声令下,襄阳城中主管治安的兵马司就忙乱作一团。
在襄阳城中自家的顶头上司遇刺是一桩何等严重的事件。虽说兵马司一干人等没有直接责任,万一给人扣上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那也就算完了,回家吃自己都算是走运了!
一个时辰后,襄阳兵马司的人回报称,在襄阳城南十里外发现一具无名尸首,系被利器割断喉管致死,推测死亡时间就在今天。根据忤作对死者体貌特征的描述,记起这个倒霉家伙的长相,王植也只得无奈地笑了一下,摒退左右,开始独自沉思。
将前后的线索串联起来,王植对今日的行刺事件有了大体的推测结果。
这个二流水平的刺客,明显是一直埋伏在襄阳附近等待时机。恰好寥晟汇派遣的使者不够走运被他盯上了,而后就来了一个偷梁换柱,冒名顶替进了王植的府邸发动攻击。
也罢!是疖子早晚要出头。这家伙现在蹦出来送死,总比继续藏在暗中窥视好些。想到此处,王植心情又好了起来,他吩咐府中的下人准备饭食,苦苦思索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了。
翌日,早起后洗漱完毕,王植来到了书房,提起笔来开始给寥晟汇写回信。这次使者不幸遭难,信函内容王植已然看到了,尽快给予回复也是正理。写好书信查看内容无误以后,王植以火漆封好信封,盖上他的私人印鉴,唤来一名亲信手下,说道:
“燕五,你把这封信送给江陵的二公子。路上务必小心,知道了吗?”
接到王植的回信,寥晟汇在江陵的活动立刻活跃起来。国丧结束后,他正式接任了高平国主的位子,宣布成为了高平的第七代国主。
新主继位,照例是应该大赦天下的,不过当今天下群雄割据之势已成,列国下达的政令也仅能用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因此大赦天下的范围,仅是势力所及的北荆州六郡,外带属于扬州治下的庐江郡,总计七郡之地而已。
最早以前,高平国的势力范围亦曾一度囊括大江南岸的数郡。可惜自从南唐和南楚两家结盟以来,高平扩张的势头已然衰减许多。
四面受敌的高平,无论人口与土地基数都相对有限,不足以和南唐、南楚这样的大国正面抗衡进行持久战。高平军所能倚仗的,便是强悍的水军舰队和大批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将佐。故此高平军的优势在于速战速决,却经不起长时间的拖延战术。每每都是因敌军主力避而不战,最终被迫撤退。唯有王植这种怪胎能够以战养战,越战越强。
充满尚武气氛的高平,十分古怪地沿袭了秦朝著名的军功赏爵制度。任何人要想得到额外的财富和荣誉,就唯有发动战争一途。新主登基的庆祝方式除了大赦天下,就要说到与外敌开战了。
自幼成长在高平,寥晟汇当然知晓这个不成文的传统,在登基的第三天,下达了发动战争的诏命。这一次拟定的攻击目标,指向南阳郡。
在割据荆襄之地的高平北方,以宛城为中心,南阳盆地一带,历来是北方势力南下攻伐荆襄地区的后勤补给基地。南阳盆地河流纵横,沃野千里。高平觊觎此地,早已非一天半日,只是碍于恶劣的外部形势,一直无法向北方大规模用兵。
如今的南阳郡,因郑国与高平之间严重恶化的关系,彻底变成冷战的前沿地带。对可预见的大规模战争深感不安,南阳郡的百姓纷纷举家迁移,逃离这一有望成为热点战场的地区,另觅生路。
襄阳太守府
王植伏在案上不住地勾勒着地图,偶尔起身给旁边的将领分配任务,单看他一脸的疲惫神情,便知本次宛城攻略非比寻常。
在王植看来,除去直接的交战双方高平和郑国,还会有其他势力从中插手渔利,前日的那名刺客就是明证。高平军开始动手攻打宛城,只怕不但是北方的秦国、韩国,甚至是东边的南燕、西边的蜀国,南方的南楚、南唐,均有可能一块搀和进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看着面前的地图,王植不住地长嘘短叹。作为荆襄的外围屏障和北上西进的跳板,南阳郡必须要夺取到手中才算稳妥。只是这次一定保证速战速决,不能留下破绽给对手,当然也包括那些“友邦”。
初夏时节的襄阳城,笼罩在一片迷濛的雨雾之中,阴霾的天空与细雨纷飞,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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