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逆流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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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时空跳跃者。
他成功的跳跃到了指定的年代,并且附身在指定的人身上。这种程度的时空跨越非但前无古人,大概也后无来者了。
虽然对于这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不过二十岁年轻人来说,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在沉沉睡去之前他还只是2008年茫茫人海中一个普通的愤怒青年,在睡醒之后,他竟然是1628年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
时空跳跃给孙棨带来了长达半个月的昏迷,和毕生无法治愈的偏执性头痛,然而,这仍是无法想像的成功。
孙棨失去了一部分现代的记忆,同时也获得了崇祯本人的一部分记忆。他在半睡半醒中睁开了眼睛,鼻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檀香,又似麝香,耳中听到奇怪的音乐,似佛音,又似魔音,见到的也是一群奇形怪状打扮的喇嘛,似天神,又似妖异,几乎把清醒过来的孙棨吓得再次晕倒过去。
后来孙棨才知道,这是在所有御医宣告没救的情况下,皇太后特意叫来的西藏喇嘛进行七天七夜的招魂仪式。这种深刻印象一直留在孙棨脑海中,时常让他感到恐惧和无助,感到梦幻和虚无,仿佛那所谓的现实是一场梦,而现在的崇祯,才是真实客观存在的。
“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孙棨默默的发誓。
于是,一场手段高明的围歼魏忠贤行动开始策划了,他巧妙的和魏忠贤周旋,暗地里釜底抽薪,终于成功的斩杀了魏忠贤。所有的魏党都被清除干净,崇祯皇帝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威望。这也使得孙棨更加自信起来。
但是,接下的发生的一切渐渐出乎孙棨的意料。
首先,要解决的是财政危机。
以孙棨对明代财政史的了解,他知道明代的税收并不高,甚至还属于比较低的,尽管加赋是非常敏感的事情,但他还是顶住了压力,希望获得启动资金来解决最关键的敌人——满清。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加赋引起了各地民众的强烈反弹,仿佛老百姓就逼入了绝境。
孙棨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认识到,明政府没有钱,并不等于就藏富于民了,因为多年的**和勾结,所有利益都集中到了中间官吏和富商、士绅手中,老百姓还是处于生死线上的状态,任何的加赋都只是带给老百姓沉重负担,甚至给官吏们增加了剥削的机会。就像他所在的时代一样。
在面临内忧外患的危难之机,孙棨不可能无视满清和农民军而一意孤行进行政治改革,他还必须依靠社会的中坚阶层来维持社会稳定和政治稳定。惟有尽快击败满清和农民军才能腾出手来治理弊政。
然而,不加赋就没发打仗,持续的战争意味着持续的加赋,加赋就意味者老百姓越来越艰难,而越来越艰难则导致农民军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个怪圈,崇祯皇帝似乎已经深深陷入跳不出来了。
精疲力竭的孙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政治和经济问题暂时无法解决,那么军事问题呢?
孙棨相当自信,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他最大的外患是满清和农民军。首先要解决了军事威胁,才有可能腾出手来改革政治和经济制度。
而满清和农民军,以帝国的经济实力,是不可能同时对付的。在崇祯初期,他开支了大笔的军费用在辽东防线的坚守上,毕竟萨尔浒的失败已经证明明军的野战能力确实太差,只有依靠坚城利炮来防守。以明帝国的国力,虽然不容易,却还不至于太困难。
然后,孙棨把主要精力集中到了国内战争方面。
在对付国内农民军的问题上,崇祯首先听取了杨鹤的建议,以抚为先。造反的子民都是自己的子民,都是帝国财富的创造者,如果能够让他们转盗为民,安居乐业,那是最好不过。可杨鹤办事不利,朝廷的安抚政策也没有真正使这些强盗平静下来,在民乱暂时平息不久后,盗贼声势更加嚣张。
既然不能改变强盗的本性,再姑息养奸只会养虎为患。于是崇祯派遣了洪承畴、卢象升他们进行了全力围剿,朝廷也暂时性的增收了剿饷。正规军的实力绝非草寇可以相比,农民军果然节节败退,甚至连声势最浩大的闯王高迎详也被诛杀,看来农民军是要一蹶不振了。
当然,一味的打是不够的,让农民军尝够了苦头后,还得让他们解散安心来做农民,同时也缓解一下经济压力。于是,崇祯最看重的杨嗣昌担任了全局指挥的兵部尚书,从万人之中提拔出来的良将熊文灿予以辅助,接管了对农民军的战争。
而洪承畴,则被调往和满清决战的战场中。是啊,和满清迟早要进行决战,而且,越快越好。毕竟,满清攻占了朝鲜,攻占了蒙古,屡次绕过山海关,从蒙古对明帝国领土进行侵袭,甚至直逼京城,太危险了。而且,辽东防线的经济开支太大,帝国越来越承受不了。
可是,精心策划的决战,还是以明军的失败而告终了,明帝国对满清已经再也没有反击的力量了。而国内已经平息的农民起义军,突然风起云涌了起来。
在初期遭遇财政改变和政治改革的失败后,孙棨明白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来战斗,他需要很多强而有力的助手来帮助他抗过危机。
因为对明代的选拔制度和明末的官吏失去了信心,崇祯不得不采取了非常规的方法来选择和提拔官员到重要的岗位上。
于是他频繁的更换大学士、频繁的更换巡抚、各部尚书,就是找不到自己满意的国家栋梁。
为了提拔真正的人才,他改变了相当多的明代常例,他从举人中提拔巡抚,他派遣太监隐姓埋名去寻找名将,他甚至在杀了杨鹤之后,重用并且完全信任杨鹤的儿子杨嗣昌。
他几乎使用了历史上最优秀帝王提拔人才所有手段。可他重用的人,却还是一个一个令他失望。
他提拔了在他所认知世界被魏忠贤诛杀的名将袁崇焕,可这个名将好像并不那么忠心耿耿,甚至有跟满清通敌的嫌疑,不但没有做到所承诺的五年平辽,私自杀了毛文龙,威胁自己要军饷,还将局势变得更加恶劣,让满清进攻到了北京城。这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罪行。于是,他诛杀了袁崇焕。
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埋没在官场的熊文灿,以为是不世名将,却没想到熊文灿是个十足的窝囊废,一味的主抚,收编农民军,给了农民军喘息的机会,最后自杀谢罪。
但局势,还是一天比一天的差了下去。
他所知道的忠臣都背叛了他,他所认为的奸臣反而成了忠臣。
“为什么会这样呢?”孙棨带着疑惑的想,“难道,因为我的来到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发生了变化吗?”
孙棨并没有意识到,人类社会是互动的,他身为帝王,他的行为、他的态度,足以改变很多人的行为,改变很多人的态度,从而改变整个帝国的命运。
因为他的偏激、他的急躁、他的偏执、他的猜忌、他的固执,朝廷的官员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朝廷的官员了。
人,绝不是一成不变的,世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等到孙棨意识到自己还在以静态的观念来观察动态的现实时,世界已经远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了。

孙棨几乎疯狂了。
十七年来,他呕心沥血。他非常勤勉,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夜很深了都没休息,他信不过别人,所有的奏折他都要亲自看,亲自批,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非常好的政策执行下去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善政变成了弊政,似乎成了家常便饭。
他勤俭节约,大力削减了皇室开支,甚至克扣了自己的膳食做个好榜样。他不近女色,他害怕被人说成是好色之徒,他甚至送走了崇祯皇帝的最爱陈圆圆,那可真是个绝世美人啊。
他总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他强忍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偏头痛,他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工作,只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做个亡国皇帝。
然而,老天似乎在作弄他。
他知道曾经的明史,因为裁减了宫廷大量人员,结果一个叫赵青光的工匠因为没有生计,最后领导了最大规模的起义,还有一个叫周绮的女子,也是被淘汰的宫女,出于仇恨在农民军进攻北京城的时候打开了城门,诸如此类,于是在私下来,孙棨早就秘密派遣侍卫将明末几个著名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和最大威胁的人物给暗杀了。
但农民军还是风起云涌了,眼下这几个人物是他从来没听说过的。
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他们似乎更强大,加厉害,可是他们怎么可能在原来那个时代名不见经传呢?为什么曾经的明末裁减驿站没有导致任何反弹,而这一次会引起强烈的反抗,甚至涌现出李自成这样的枭雄呢?
孙棨非常疑惑。
“难道这就是蝴蝶效应吗?难道历史是一种必然,明帝国的灭亡是一种灭亡,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是改变灭亡的形势,而不能改变灭亡的命运吗?”
洪承畴败在了满清手上,孙传庭败在了李自成手上。明帝国最后的精兵和良将都失败了,剩下的左良玉他们拥兵自重,桀骜不逊,不受调遣,而其他的将军只有些老弱残兵。唯一还有战斗力的宁运总兵吴三桂,还要守住山海关防止满清的入侵。
李自成步步紧逼,明军节节败退。
很快,李自成在西安建国了,李自成攻破了开封府。李自成渡过了黄河。
臣下劝他:离开北京吧,北京太危险了。
崇祯皇帝却知道,自己丢不起这个面子。至少,他不能比过去那个崇祯更早的离开北京城。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1644年,李自成就攻破了北京城。
作为时空掌控者,孙棨的穿越竟然使北京城的失陷提前了三年。
“难道无所作为,竟比我这样勤奋的结果还要好吗?”
崇祯皇帝痛苦的想到。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曾经的过去,像未来一样不可预测。
孙棨来到了煤山。
在泪眼朦胧中,孙棨回忆起宛如梦幻般之时空跨越的前夜,痛悔莫及。
那是西元2008年3月的某个夜晚,江南的春雨依然凉意袭人,孙棨端坐电脑面前,在全球最著名中文BBS上,即时敲打了一篇构思已久的帖子:
1628年,熹宗的逝去并没有改变魏忠贤继续独霸朝政的局面,继承皇位的朱由检,即为崇祯皇帝,他性格懦弱,有着宛如宋襄公妇人之仁。崇祯的无所作为,使得魏忠贤继续把持朝政长达十五年之久,这位历史上最有权势的太监生前风光无限,无疾而终后还能荣获殊荣,而明帝国却因此无可挽回的滑向灭亡的深渊,在此期间,阉党彻底压倒了东林党,并占据几乎全部的朝廷要职,在这十五年中,国内国外形势继续恶化,农民起义军此起彼伏,满人屡次进攻,因为中央政府缺乏必要的资金来进行改革,既不能改善国内外环境,也不能提高部队战斗力,只不过在勉力维持太平盛世中等待着最后的崩溃。
1645年,农民起义军渐成气候,声势浩大,崇祯匆匆退位给太子,自封太上皇,独自逃到了南京,两年之后,即1647年,北京城陷落,明帝殉国,史称的“北明”灭亡。同年,崇祯在南京城受到拥戴,登基称帝,史称“南明”。
强大的满州人利用了汉人的内战,迅速突破了山海关,并在北京城外,和农民军的优势兵力会战中取得了意外的胜利。满洲政权渐渐接管了中国的北方,史称“清”,并和“南明”开始了长达一百五十余年的长江两岸对峙。
大概是因为满清咄咄逼人的军事压力,南明政权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开明,吸收了大批在野的人才,实施了一系列的利民措施。这便是史称“第三次文化南移”的开端,江南经济开始蓬勃发展,在文化上实现了繁荣的局面。十年后,崇祯这位历史上受到强烈指责的皇帝在多年此间乐不思蜀的生活中平静逝世。
一百五十年来,南明朝秉承苟安的政策,虽然有过名将们的几次反击,但外受清军打击,内受奸臣的压制,始终不能收复国土,反而被清节节进逼,最终亡国。
不过,清代的全国统一也没有维持多久,和元帝国一样,清帝国的堕落也惊人迅速。但是这一次,灭亡清帝国的人不仅是被残酷压迫的汉人,还有外来的侵略者。就像印度一样,英国人建立了汉人政权的儡政府,而实际上,军阀靠西方各国的扶植进行地方割据,在短暂是混战后,中国维持了表明的宁静长达一百多年,直到1900年的新民主主义革命。
接下来就是长达二十年的内战,国民党组建的国民政府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在长期的内战中消耗了大部分的实力,以致于在接下来的日本侵华战争中接连失败,而中国**取代国民党领导中国顽强抵抗着日本,并且随后占据了中国的统治地位,维持至今。
尽管中国现在是世界上的大国之一,但因为错过近代的殖民发展、民主革命和普及教育,一直落后于美国和西方国家。其实,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中国错过了明末的资本主义萌芽。明末中国正处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发展的蜕变时期,也是最脆弱的时期,结果被满清钻了空子,进而让中国沦为西方的殖民地。
如果我是明末的崇祯皇帝,我一定能逆转乾坤,镇压农民起义,抵抗满清入侵,并且改革政治制度,让中国在近代就步入最强大的国家之列。
孙棨绝望的想到,自己的努力竟然带给了中国一个更糟糕的开头。
他希望南明新任的皇帝能够比他做得更好,他希望中国的命运不会比他所在时空的命运更加惨。他甚至想自己所在的是一个平行宇宙,不会干涉那个真实已经发生过的历史。
无论如何,这位史上最成功的穿越者并不承认自己才能的不足,也不认为才能不足才是他无论在现实还是在过去,甚至未来任何时候都无法成功的原因,他只是沮丧的发现了“崇祯肯定是一个死局,一定是手下这帮草包官员的问题”这个真相。
在写上“文臣个个可杀”的遗言后,孙棨履行了身为亡国帝王最后的义务,自缢于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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