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明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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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等了许久都不见殳言回来,心中不免担心,莫非罗教的人又寻来了?!
根本就应该同她一起……他起身跑出洞外,向溪边奔去……
“殳言!”他很高兴的看到殳言安然地靠在青石旁,手中拿着那本书。
月夜下,蛐蛐的衣衫微微透着青色的光华……
胜于常人,不食腥荤,昼伏夜出,故名虫偶……
“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回去,就跟过来看看……”
极于速,掌如刃……
“你没事就好……”
以近心之血为咒,七七方可为偶……
“书也干了吧,还能看吗?”
虫偶见日,其气必衰……
“殳言,你没事吧。”蛐蛐伸出手在殳言眼前晃了晃。
“没事,书干了,但是上面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了。”殳言离开了青石,向蛐蛐走去,“你跑出来,不怕着凉吗?”殳言看着蛐蛐穿得单薄,埋怨夜风一点也不体谅人,竟然凉过那潺潺的溪水……
“哪有那么容易着凉……”蛐蛐将殳言拉到自己身边道:“你在这吹了这么久,着凉也是你……你看,手冰凉的,快回去。”说完,拉着殳言就往山洞走。
殳言的步子凌乱又被动……此时的她鼻子酸涩,眼眶发热……看着蛐蛐的背影,她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被他察觉,就和平常一样,说说话,然后睡下,明天醒来,就会发现原来这都是一场梦,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是梦而已……
可事实确是——殳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不记得自己和蛐蛐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让他早早睡下了……身在黄火的柔光中,眼前的、思绪中的、心里的却是那一列列闪现的宝蓝色,片刻都不给殳言喘息的机会……殳言坐了起来,看了看对面的蛐蛐——他睡着了……
“……”殳言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笑了,泪却湿了半边脸颊……她迅速的将泪擦干,向洞外跑去……
受此术者,唯……将死之人……
她在野林中奔跑,她要找老太婆师傅问个究竟……但是,不论怎样奔跑,她都甩不掉这句话,甚至找不到到达的路……最终,她回到了溪边,慢慢的停了下来,低着头……
月影跨过细流,寻上树梢……
静静的夜中,虫声越来越响亮……
有人在哭,
有人在安睡……
有人要继续活下去,
有人即将死去……
“殳言……你怎么哭了……”
他还是来了……
“我……我想我爹了……”
少女的声音随水流去,留下了水中黯然的身影……
“师傅,您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长生之法吗?”枯骨收拾着手上的典籍,将他们一一置于石格之上,排列整齐……
“我本不相信,但是陌横的事情让我不得不信。”国师从一扇石门中走了出来,在一阵厚重的声音过后,石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石室,四面点着青灯,既不明亮也不阴暗,除了枯骨和国师两个活人,其它全是死物,压抑至极,不过枯骨和国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半分不妥。
“所以,您才一直认为少爷他没有死?”
“他若是死了,此时怎会长得比你还高。”国师笑了笑,那是一种得意的笑容,他以他的儿子为傲,即使他在别人眼中和一具尸体无异……
枯骨尴尬的笑了笑——师傅总是将他带在身边,但是却没有教会他更多的东西,尽管他自觉天分不低,但是在师傅眼中,陌横才是最有资格继承衣钵的……哪怕他是一个死人,只要师傅认为他没有死,那么所有的人都没有获得真传的希望……
国师看着不说话的枯骨,片刻后,道:“等陌横好了,我便上请皇上将国师之位传与你。”
“师傅!”枯骨“咚”的一声跪在石地上,“弟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枯骨的身形并不轻巧,这一下似乎整个石室都随之一颤……
“起来。”国师冷冷一句,枯骨不敢多跪半刻……
“你信不信有转世?”国师问道,还未待到枯骨开口……
“我曾经相信,深信不疑。现在……不信了……”国师淡淡一笑,消失在另一扇石门中。
枯骨跟上前去——这次回来后,他对国师也是更加的不解了……
那个谁都不曾见过的圣物真的能挽救陌横的性命吗……
“他怎么样?”殳言迫不及待地问着那个大夫。
“这位小哥看着并无大碍……没病啊。”大夫说道。
殳言扔下一锭碎银,扶起蛐蛐走出了医馆,心中却道:“蒙古大夫。”
大夫也看的出来那姑娘知道青年没有病灾并不高兴,只是行医多年,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暗叹:最毒妇人心啊。
“我们去下一间。”殳言匆匆的走着,大街上是她焦急、四处寻望的身影。
蛐蛐不明白为何一大早就被殳言拖到这里,挨个医馆的光顾……她那么急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殳言,不要看了。”蛐蛐轻轻扯住殳言的衣袖。
“谁说的!”
整个街市的人都向殳言望去……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对了,去找国师!”殳言似乎灵光一闪,向前跑去……回头却发现蛐蛐仍然站在原地……

“快走啊……”她向着蛐蛐喊道。
“我不去。”蛐蛐冷冷一声,扭头就走。
“你别耍脾气好不好……”殳言冲上前拉住蛐蛐的手腕。
“从早上到现在,到底是谁在耍脾气。”
忽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哪都愿意跟你去……除了国师那里。”蛐蛐轻声说道。
殳言点点头:“那我们走吧,回去……”她空洞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你不是想念你爹了吗,我们去看他吧。”蛐蛐说着,牵住了殳言的手。
“爹……嗯,去看爹……”
原来的土坟上长满了碧翠的小草和黄黄白白的野花,即使是孤坟,看起来也并不寂寞……
殳言和蛐蛐拔掉坟前的野草,露出斑驳的墓碑……
“爹……”殳言瞬间伏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蛐蛐站在一旁,陪着殳言,等待着她平静下来……
人总是会遇到很多事情,会难过……有些难过可以一笑了之……有些,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有些,得到了安慰,或许会慢慢度过……而有些,当你自觉无能为力,又得不到老天眷顾的时候,当回忆充斥了所有思绪时,当再也没有心情去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当不安一次又一次惊醒你的时候,当你要蜷缩在死巷面对一切的时候……眼泪已经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开心很简单,悲伤却很复杂……或者刚好相反——悲伤很容易,开心……很难……
明明什么都没有开始,却已经要结束了……
殳言不知道……自己是思念爹爹,还是同情自己,还是……可怜蛐蛐……
“别哭了,殳言……”蛐蛐轻轻拍着殳言的肩膀,再也没有多余的语言……
“我们去国师那吧……”蛐蛐说到,搂紧了殳言……
长生园的堂屋中,八展雕花大灯在风中纹丝不动,地上是前夜随风飘入的桃花花瓣,在风的推动下,时不时地轻吻着地面,散发着最后的余香……
国师品着茶,看着屋外的桃林,又被屋内卷起的花瓣牵引了视线……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幻像,他也分不清了……
“师傅,殳姑娘来了。”曲峥嵘走进了堂屋说道。
她怎么会来……
国师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便见殳言和蛐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国师。”殳言微微行了一礼,蛐蛐仍然僵直的站着,将头偏向一旁……
国事点了点头,眼神却从未离开过蛐蛐,只见他笑道:“有何事需要老夫帮忙。”
殳言见国师倒也直接爽快,便道:“一来,是为感谢国师您对晚辈的帮助,二来……希望您为蛐蛐诊断一下。”
“上次……”
“请再诊断一次……”殳言没等国师说完,便急忙说道,“请再诊断一次。”
“好的。”国师点头,让殳言和蛐蛐先在屋中坐下,又吩咐曲峥嵘去端茶上来。
他开始为他把脉,又一次……两个人心中都是极不愿意的……却又都没有显露出来……
和其他的大夫一样,国师所作的都和他们一样……
殳言开始失望了——在这里,也找不到一点希望……
“并无大碍。”国师说道。
蛐蛐握住自己的手腕,站了起来。
“知道了,谢谢……”殳言幽幽道,也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此时曲峥嵘正端着两盏茶走了出来,看见殳言和蛐蛐准备离开,便没有再上前。
看着那两人转身走出堂屋的四方大门……就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
“待你们离开罗教,不如来我这长生园吧……”国师看着蛐蛐道……蛐蛐看向门外,没有一丝回应……
“谢谢。”殳言淡然一笑,牵住蛐蛐的手走了出去……
“师傅,他们还会再来吗?”曲峥嵘走到国师身旁问到。
国师没有回答,他感觉殳言知道了什么……不由得,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按照普通大夫问诊的方式,蛐蛐的确并无大碍,可是……自己并非普通大夫,而是堂堂国师……
这难道都是自己的错吗……
那又如何,既然决定了,就不应该回头了……
太相似了……枯骨从屋外走了进来,不时回头望着刚刚离开的殳言和蛐蛐。
“师傅,这就是我们开始帮助的那个虫偶吗。”
“是的,就是那个虫偶。”曲峥嵘答道。
“什么虫偶,虫偶!?他有名字,他叫……”国师忽然恼怒起来,这是枯骨和曲峥嵘都不曾见过的……
“他叫蛐蛐……”国师的声音很神伤,他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身向后堂走去……
枯骨和曲峥嵘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殳言和蛐蛐走在长生园通往野林的荒道上……
他们牵着手,轻轻的晃着,感觉不到更多的甜蜜,却很踏实……
蛐蛐,
你会离开我吗……
呵呵,这个问题多可笑……
只要我不离开你,
你又怎么会离开我呢……
那么……
我决定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殳言挽住了蛐蛐,看着蛐蛐舒展了自己的眉头,淡淡的笑了……
而蛐蛐也笑了——殳言笑了,所以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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