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变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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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和母亲她们打招呼,自己先回到了家。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给同学兼室友安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将要去他那里住几天。
离开家门的时候我看见他们遥遥走来的身影。急忙带上门,往相反的路上跑去。跑出好远才停下来,截了一辆出租车。
车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走到家门口,我闭上眼睛,克制自己想要追逐他的目光。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睁开了眼睛,我仍旧躺在床上,我仍旧是七岁,我的母亲坐在我的床边,刮着我的鼻子,对我说,暖,醒来了。别害怕,那一切不过是梦。
是梦。
包括我,包括他,包括母亲的曾经的抛弃,包括死去的父亲……令人痛恨又嫉妒的父亲!
我的生命不过是一个实验品。坏掉,就可以丢弃。一个不重要的存在。
男人手指修长,那是一双钢琴家的手。他轻轻触摸我的脸颊,没有温度。他说,暖,我是上帝遗弃了的赝品。你是下一个。一个比我接近完美的存在。所以暖,你继承了我的血,可你不是我。我们毫不相干。
他是我的父亲,可是我们毫不相干。两个个体,陌生的。
熟悉的。同样糜烂的。
同样的缺点。
如今呈现。
我也爱上了一个同性体。一个相同不相干的个体。
不同的是,我和父亲有着几乎相同的基因,我和他,却是不同世界生长起来的生物。好像植物和动物的区别。
可是为什么?你爱他,却不爱我?
暖!男人低语,手指冰凉。他喜欢轻轻捏着我的颈后,将我托起来。然后亲吻。用他喜欢的各种方式。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一种强烈的厌恶和恶心。
就好像在和自己接吻。
想吐!
暖,你的身体真是温暖。他进入的时候最喜欢说这句话。然后停留在里面,往深处,他认为更暖的地方。
我却冷得发抖,几乎要结冰。从五脏六腑向外面冒寒气。
不对,这样不对。
但我说不出来。我们毫不相干。他说过,我们虽然留着同样的血,但是灵魂毫不相干。
我骂过,打过,哭过,闹过。
第一次,他带着**碰触我的身体。我吓得发抖。我说你是变态。
他狂笑。然后说你也会一样。和我一样。你的身体里继承了我的血。
那时,他是一个被我称为变态的男人。死后,我称他为父亲。痛恨又嫉妒的父亲。
冷汗浸湿了身体。
一贯的噩梦。睡不安稳。
我坐起来,身畔的同学安涛睡得正香。
悄悄爬下床,拉开阳台的门走出去,随手又带上。
夜凉如水。
没有月亮,却有繁星满天。
我下意识摸了摸睡裤的口袋。没有烟。
又不肯再进去拿,只好作罢。
爬上阳台的宽宽的石台,靠着不锈钢的窗架坐下。
再抬头,能看见更大的天。
可是因为窗架的阻拦,人更加想跳出去,往上。
如果没有引力,可以去到太空,变做一粒小的石头。小得长不出任何东西。不会被上帝看中了,然后拿来试验。
暖,他说,我们不是星星。
男人的头发是长的。柔顺亮泽。配上他英俊的外表,令包括母亲在内的女性们为之疯狂。
他喝了酒,手里还拧着空的酒瓶。站在楼顶的栏杆上,背对着我,暖,他醉醺醺地说,我们不是星星。死了也不能变做星星。暖,我想活下去。只要你来抱住我,我就活下去。
我没有动。我说,你下来吧。
他笑起来,暖,我死了,你就完了。
我知道,他死了,我一辈子都会活在他的阴影中。他知道,比谁都清楚。
可是,我……究竟是……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叹道,暖,你宁可自己一个人活着,也不要我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
我坐在地上抽烟。我说,你别闹了,下来吧。
我的背后是一幅巨幅的广告画像。正是面前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
画面上优雅的笑颜,欺骗了所有的人。
他不过只是个变态而已。
暖,他转过身来,讨好一般的笑,暖,你放心,我要挑你不在的时候死。不会连累你的。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过去。暖,你会如你妈妈所愿,成为一个钢琴天才。
非我所愿!
和他一样,一样的血液,一样的**……只是对象不是他,是他!
短的刘海,饱满的额头。我喜欢他的眼睛。忧郁的水晶。忧郁的。有感情的水晶。浸泡在水里的月亮。
我喜欢他。
第一次见面。
我喜欢这个男人,甚至是,可能,爱上了他。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
空气冷却了。
我冷笑,为什么不说你是我未来的姑父,却说是我父亲的朋友?
他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过于敏感和犀利。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父亲,从来没有朋友。他这种人。从来不会有朋友。他从来不把任何人当作朋友。
他说过,他只有一个爱人。
却不是母亲。
暖,你不可以再见他。男人把我锁起来。像养鸟一样,锁在笼子里。
这个变态。
他异常的敏感。
他说,你的眼睛里迸出我没有见过的光彩。就像美丽的音符,蜿蜒缠绵着,每一个,都闪着光。对我,你从来没有。你在诱惑他。你不能再见他。

我骂他,踢打他,又哭又闹。
最后,我虚弱地说,我和他没有什么,只是见过一面。
男人缓缓摇头,他说暖,我是你的父亲。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
然后他就锁着我。守着我。其间只离开过两次。最后一次,是参加姑姑的婚礼。
他喝了许多的酒。粗暴狂躁。甚至使用皮带。
红的,青的,紫的,鞭痕交错。他还没有进入,就已经喷薄而出。
他说,真好,真好,这样,真好……
然后,他就上了瘾。
他说,暖,我上了瘾。戒不掉了。
不是烟,不是酒,是暖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
直到我将长长的水果刀插进他的胸口,他才停下来。不再压着我一边用皮带抽打,一边疯狂大叫着说,暖,你叫出声来,我想你叫出来!
他倒在床上。眼睛里流出泪水。他暗哑着声音说,暖,救救我,我不要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要离开你。暖,我不要离开你。
我发着抖,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红色。令人作呕。
我的身体发抖,也发软,使不上力,我挣扎着往外爬。
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他睁着眼睛看我,吃力用手握住胸前的刀柄。
脸上的泪还没有干,他就笑了,暖,你别怕。我不会死,不会死。
我停下来,怔怔看着他。
他说,不会死?是在安慰我,还是说真的?
我的心绪复杂,靠着矮小的几案。案头放着电话。
他说,他不会死。我是应该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是……补上一刀?
我害怕,我害怕!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我怕得要死。
他挣动了一下,伸手在床头柜上拿了纸和笔。
他说,我要写遗书了,暖。
我身子一抖。瞪大了眼睛。
恐惧!
他微微笑了,暖,别担心,我不会死。我只是想起来,应该写一份遗书了。暖,写了遗书,一切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我仍旧发抖,手脚发软,冷,深入骨髓。
别写,我蠕动着嘴唇。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开始艰难地写字。
我看着他的胸口。血还在不停涌出来。
过了许久。
暖,他突然轻声唤我,你过来。
不!我挣扎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抵在几案上。
暖,他哀求一般地说,暖,求求你,过来。别怕,我不会死。
不!不!我蜷缩起身体。恐惧早已经淹没了疼痛。
他试图起身,但是没有成功。
停下来,喘息了一会说,暖,你不想看看我写的遗书吗?也许我会对你不利呢?你可能会坐牢!20年,30年,更长,也许是终身监禁。他们都知道你和我的事情……
他的话音未落,我扑上去。伸手抢夺他手中的遗书。
他顺势抓住我的脖子,突然坐起来,狠狠吻住我,蛮横地在口腔里肆虐。他的舌头用力搅住我,不许我离开。
我猛力推开他,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
他倒回去,遗书仍旧握在手里。
他呕出血来。闭了闭眼睛,好半天,才睁开,暖,我想抽烟。你去帮我买。
什么?我看着他,游疑不定。
他重复道,我想抽烟。你去买来。暖,我还不会死。所以别违抗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平缓,仿佛他没有受伤。
我打了个激灵。不顾自己仍旧光裸着身体,滚爬着出了他的卧室。
慌乱的换好了衣服,我冲了出去。
他就快好起来了吗?我该怎么办?他会怎么对我?怎么……对我?
我在马路上奔跑。脚步慌乱。
烟!他要抽烟!
我找到经常光顾的24小时超市,匆忙拿了一条烟,付了钱,几乎要等不及售货员找给我零钱。我走了两步,心想,不能,不能这么慌乱。又折回来,拿了零钱,才出超市。
路上,我奔跑一阵,停留一阵,恐惧始终像鬼影一样跟着我,粘着我。
深夜两点,路上几乎连车辆都找不到,更不用说行人。
打开门,推开卧室。
血红。到处都是。
眼睛!黑的眼睛!睁开着的,眼睛!
直直地,对着我!
不!别看我,我不想的,我……我不是……真的……想你死。我跌坐在地上,翻身挣扎着想逃,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碰到桌子,碰到了电话。
我惊慌失措的拨打了急救电话,救命!救命!救命!!
我大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叫喊,救命!!
救命,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我……
我喃喃地念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我死了,你就完了。他站在楼台上,背对着我。
我完了?不,你不知道,我已经是新一代的钢琴天才。很多的大学已经来了邀请函。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死了。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活得很好。非常好……
非常……
除却整夜的噩梦,除却忙碌生活的劳累,我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好。
还……除却,无望的爱情……
无望的,多少年……一样……无望……
像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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