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凌向前急着真敲窗：“霄霄，快劝住你妈，她的身体可受不了这般折腾。”凌霄一吓，止住哭声。赵丁香朝着凌霄摆摆手：“我没事，霄霄。今天妈可要把话全跟你说了。”凌霄摇着头，泪水洒了一脸：“妈，我不要听，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妈妈和爸爸，霄霄永远都是你们的孩子。”赵丁香苦涩地一笑：“但是你爸是你亲生父亲。”
凌霄睁大的眼睛望着赵丁香。赵丁香抚着卢慧的照片：“卢慧，你说，我们俩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地爱上同一个男人，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
“霄霄，你不知道，你爸当年有多潇洒迷人。当年，我们工厂和他们学校是邻居。你爸的单身宿舍在二楼。我们每天下班回集体宿舍都要经过他们的楼前。你爸天天站在二楼拉小提琴。我们多数人不仅不会拉，连听都很少听到。他每天站在那儿拉，我们会停下来听，听不懂是什么歌，只知道很悲凉的感觉。有时，我们听着听着，泪水就流下来了。”
“卢慧是我们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也是最有主见的人。她四下打听，你爸的消息。那个时候，你爸就已经发表了许多文章，我们那儿只要能看到的报纸上，到处都能看到他的大名。凌向前。那是一个所有少女心中的梦。卢慧每天都兴奋地跟我们报道凌向前的最新动态。不过一个月的样子，卢慧的剪报本子已经重得捧不动了。因为你爸之前发表的文章太多。但你爸却热衷音乐，我们常三五成群地聚在楼下，看他拉琴。多数时候，他看不到我们，有时停下来的片刻，会挥手跟我们招呼。”
“‘我要约他一起看电影！’有一天，卢慧回到宿舍，就跟我们所有人说。我们鼓掌。那个年代，人人保守，也只有卢慧这样的疯丫头才说得出那句话。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把电影票送到你爸手里的。那天晚上，所有的女孩都眼巴巴地看着卢慧先用牙粉刷了半天牙，又用海鸥洗了长发，还没到人面前，就香气扑鼻了。卢慧前脚出了门，后脚我们一帮女孩都悄悄跟上了。”
赵丁香悠悠地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年时光。
“卢慧用手帕扎紧她的长发，不停地在电影院前面徘徊。等得着急，正跟一个熟人搭着话，你爸赴约来了。”赵丁香眼睛望着远处：“霄霄，我不知道，跟卢慧，还有你爸之间，我们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就该这么纠缠一辈子？”
“就那几分钟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你爸急匆匆地赶向电影院。可是他很快刹住了脚步。你妈，卢慧正跟一个小伙子聊得火热。小伙子高大英俊，你知道，你爸最遗憾的就是自己的身高。那个小伙子足有一米八，你爸把电影票收到口袋，手在口袋里攥出了水。其实，后来我才知道，你爸非常喜欢卢慧，那天卢慧跟那个男孩站在一起，他头一次知道自卑是什么。那个男孩望向卢慧的眼睛，让你爸妒火中烧，你爸折头就回。我们一群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吓得四下逃窜。你爸一把抓住落在最后的我。”
赵丁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人总是自私的。其实我应该拒绝，也应该告诉你爸，卢慧为约他，费了多少天心思。可是你爸的手一拉到我的手，我就变成了哑巴。无数次我听他拉小提琴时，我就想过，要是有一天，能拉到那双美妙的手，该多好啊。那天，凌向前的手拉着我的，他的手细长白皙，指节分明，拉着我分明带着一股狂野和霸道。我被他不由分说地拉向电影院，我低着头跟在凌向前的后面，在掠过卢慧身边时，我看到她错愕的大眼睛，看到她二话没说，掉头扎进人群里……”
“那天，我和你爸没能进去。两人只有一张票，人家拦着不让进。你爸拉着我，在那条街上走了足足两小时。第二天，凌向前就到我们厂门口，接我下班了。那个时代，这样的举动，比订婚仪式厉害。”
“那天回到宿舍，卢慧狠狠地盯着我看。我心虚，又无奈。整个事件上，我都是被动者。可是心里又甜蜜着，我情愿如此幸福快乐地被动下去！卢慧把一堆厚厚的剪贴本堆在我床上，恨恨地对我跺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霄霄，知道吗？女人一旦遇到爱情就自私了。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自私过，可是认识了你爸之后，我确信自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一个。我终于可以坐在你爸的二楼，坐在那个阳台上，很近很近地听他拉小提琴。他告诉我，是梁祝里的《化蝶》，我很喜欢听你爸说这些，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管说起什么，都一套一套的。”
“霄霄，你知道什么叫情敌吗？一日为情，终身是敌。汉语词典上解释为因追求同一异性而彼此发生矛盾的人。哪会如此简单呀。其实是因为爱着同一个人，会被紧紧捆住几十年。你会不经意间关注她，留神她。直到今天。”赵丁香抚了抚卢慧的照片。“你怎么就先去了呢？”
凌霄注视着卢慧的照片，又看看赵丁香，这两个妈妈，想象不出他们那个时代可以为爱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
“卢慧是个敢说敢恨的女孩子，她公然跟我说，她恨我，也不会祝福我们。其实我该退出，因为她比我要大胆得多，她为凌向前做的事要多得多。但我已经欲罢不能。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都可以相让。只有爱情，再大度的人，一旦遭遇爱情，都会变得小鸡肚肠。我承认我是。很快，我跟你爸要举行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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