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坡公社人委会的大院里，稀稀落落地站了百十名当地人。有土族，有撒拉族，也有藏族。土族的男人们戴着狐皮帽，穿着布袄，系着腰带。女人们穿着大红色的百褶裙，戴着“马鞍”型的帽子。撒拉族的男人们带着小白帽，身穿长袍，女人们戴着花花绿绿的头盖。藏族人穿藏袍，戴毡帽。
一群人被架上主席台。王一东胸前的牌子上写着“资本家狗孙子”。还有一位淅川人，胸前挂着“右倾分子”的牌子。除此之外，台上还站着其它几名当地右倾分子。
先文斗。主席台上的主持者先批，接着其它人轮流批。叽哩呱啦的，一东听得不大懂。大意是右倾分子、**建设的绊脚石，资本家的孝子贤孙等等。但是，有一件事一东听明白了，跟自己站在一起的那个淅川人，叫王保娃，是淅川移民的总指挥。黄南自治州对兵团进行改制，建设兵团改为总场，营为分场。兵团一改为场，就纳入了地方编制。这时，黄南大跃进闹得正红，各县争相放“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一些县，玉米亩产已经达到10000斤。王政委的心里有一杆称，那称锤就是淅川20000多移民。动了定盘星，称锤就会落地，移民就会遭殃。他深知淅川移民底子薄，各营的存粮很少，还要靠国家的移民补助粮度荒。这样的“卫星”放不得，弄不好要出人命。王政委不放卫星，“右倾分子”的帽子很快扣到了他的头上，被撤了职，被拉到地方去批斗。一东想，一定要保护好王政委的安全，王政委是淅川移民的魂儿，一支队伍，没有了魂，就会丧失生命，丧失战斗力。
接着是武斗。王政委、一东跟其它几位右倾分子一起，被一群当地人绑了起来。人群里，有的扔泥块，有的吐吐沫，有的扔烂鞋子。会场上，一片混乱。
天黑了，参加批斗会的人们渐渐散去。王政委、一东等人被捆在了马棚里。一东在马槽上把自己的绳子磨断，把几个人身上的绳子一个个地解开了。一东说，咱们逃走吧，在这里，会被他们折磨死的。王政委被折腾得连半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两腿发软，走不动路。一东背着王政委，跟其他几位当地人一起，悄悄摸出了公社大院。外面，有人接应其他几位当地人。他们牵过来一匹马，给了一东。其中一个人用生硬的汉语说，快骑上马跑，要不，会被他们追上的！
一东说，谢谢你们。
当地人说，你是一个好人，真主会保佑你们的，再见！
几个人上了马，飞驰而去。一东把王政委扶到马上，自己也上了马，挥动马鞭，向四连的驻地驰去。
公社的人发现右倾分子逃跑了。他们骑着马，拿着火把，分头追去。一东骑着马，把王政委紧紧地抱在怀里。使劲地挥动着马鞭。风，在一东的耳边呼呼地响。身后，还有叫喊声、马蹄声和枪声。
一东骑着马，过了清水河。追赶的人近了。前面有两条路。一条小路沿着山洼，通往四连驻地，一条路通往山顶。一东勒住了马，说，王政委，我掩护你，你先走。沿着这条路，前面是四连住地，那里有咱淅川人，在那里最安全！
王政委说，你别管我，快把我放下，你一个人走吧！
一东跳下马，用马鞭朝马**上狠狠一打，马驮着王政委，沿着山洼，箭一般地飞驰而去。
人群跟上来了。一东调过头，向山顶上跑去。他边跑，边大声地喊。人群听到喊声，便围了上来。一东钻进了树林，在树林中藏了起来。
人们没有发现一东，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这时，一东感到腿部一阵钻心地疼。一摸，摸到了一把又热又粘的液体。一东知道自己中了弹。他撕下一片布，把伤口扎住。慢慢地，一东昏了过去。
一弯上弦月，像一只弯弯的小船，挂在树梢。无数颗星星布满了天幕，亮晶晶的。农历三月，淅川的桃花已经开了。可循化撒拉的夜还是零下十几度的冷天气。一东被冻醒了。他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林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远处，偶尔传来狼的嚎叫声。
一东扶着树，站了起来。他不能坐在地上等到天亮。那样，他会冻死的。他扶着树，一瘸一拐地向树林外走。他想，走出树林，找一户人家住下，天亮后再想办法回营部，或者回到四连驻地。
一东拖着条伤腿，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每走一步，伤口便钻心地疼。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滴到地上，冻成了冰。他忍着疼，慢慢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
他的脸上出了汗，头上蒸腾着热气。
血的腥味在夜风的吹拂下，很快散到树林的各个角落。两只野狼闻到了血腥味。它们用灵敏的鼻子嗅着，一路寻来。
一只狼堵住了一东的路，那蓝莹莹的眼睛，流露着凶残的光。而另一只狼，则悄悄地绕到一东的身后。一东靠在树上，站住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与前面那只野狼相互对视着。
野狼与一东相持了半个时辰，掉过头，向前走。一东的心松驰了下来。他挪着步，刚要向前走，身后那只狼突然向幸福发起了进攻。
一东没有防备，被野狼扑倒在地。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了起来，挥动着手中的棍子，向狼的头部狠狠地打去。狼的头被一东打了个粉碎，血溅满了一东的身子。棍子也断成了两节。另一只狼见同伴被打死，调过头，嘶叫着，钻进了山林。
一东扔掉了手中的棍子，挣扎着向山林外爬去。一东爬出林子，发现自己已被一群野狼包围了。他从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头，向头狼狠狠地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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