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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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的时候,卫生扫除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很多同学都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住了。讲台上堆满了墨绿色的军装,地板上还有一根根红色的皮带,我看到上面的五角星映着窗外强烈的日光。
刚坐到位置上,还没来得及看窗外的大成殿,我就看到前面有一个男生转过头瞪着眼睛盯着我看。这要是在平时,那一定是我魅力的体现,可搁在现在我觉得有些蹊跷,更何况他的眼神有有些怪异,我和他对视着,足足有五秒钟。他首先低下了头。
桌面上放着那本《中国民俗史》,书的旁边是那颗中间带红斑的玻璃球。
“宇缘,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本书**来吗?”
“因为这本书里夹着那张照片?”我猜测着。
“不,因为这本书我见过,在梦里见过,刚才在大成殿里翻它的时候,我就感觉它好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而且我立刻发觉就是在昨天的梦里见到的!”
“你在梦里见到它?为什么?”
他摇头,颤抖着翻开了书的第一页,这页是一张泛黄的白纸,中间有三个用红色笔写上的三个字——刘雨莹,“刘”字是繁体的。
“刘雨莹?是个女的,是不是这本书的主人”张一语疑问道,“可她为什么用红色的笔写自己的名字吗?”
“用红色笔写怎么了?”
“只有死人的名字才会用红色的笔写的,我记得我奶奶那村子人办丧事的时候,死人的名字都是用红笔写的,活人是很忌讳用红笔写自己的名字的,你没见过电视里那写上刑场的犯人吗,他们背上的木牌上的字就是用红笔写的!”
“你说这个刘雨莹是死人?”我想到了照片中的那个如死人一般的新娘,她会是刘雨莹吗,这本书的主人?
“我也不确定,不过我觉得用红笔写自己的名字就是很怪!”他继续向下翻,泛黄的纸页上爬满了宋体印刷字,而且这些字很多都是繁体的,这书的印刷效果不是很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受潮气的侵蚀,很多字都有闪影。在很多空白处都有手写的笔记,密密麻麻的,因为字写的小而且草,加之书受潮气重,所以根本看不清上面记录的都是什么。
“我有些奇怪啊,这上面写的东西不像是笔记啊?”一语皱着眉头说。
“不像笔记?”
“对啊,做笔记的话应该勾勾画画的,把文中的一些句子或字画下来,可这些印上去的字就像是无人问津,惟独旁边那些空白的地方被人写的满满当当,这不太像是做笔记啊!”
我微微地点头,“是的,确实没有这么做笔记的!”
又翻到了冥婚那一页,“冥婚”二字是题目,是隶体大黑字。那张照片又被取了出来,放在了红色的桌面上,我的目光又在这照片上游走着。他们穿着结婚礼服,那女人穿着有些肥大,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戏子,她头上戴着凤冠,冠的两侧垂下长长的练,一直垂到她的腰际下方,脸显得很小,很惨白,嘴角和眼角都向下撇着,面部呆滞得要命,她的下身是裙子,脚上穿的是尖尖的鞋子。男人要比女人高上一头,他戴着一顶帽子,穿着马褂,下身是长袍,脚上是靴子。因为这张照片是黑白的,所以我不知道他们衣服都是什么颜色的,我猜测他们穿戴应是以大红为主调。
“这页很是奇怪,奇怪在哪呢?因为我看到刚才翻过的每一页的空白处都有笔记,但惟独这一页没有,印刷字的周围是空空的,”一语指着这页说,他用食指划拉着那些空白处:“为什么这一页没有笔记呢?是不是就再强调——冥婚?”他的手指刷地指在了“冥婚”二字上。
突然,我发现一语手指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印,是血迹!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我很是惊奇的问,难道手指在这书上划拉会把手弄破?
他忙把手指放到眼前,果然在他的食指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向外面渗着鲜红色的血。“我的手怎么破了?”说着他将血迹抹开,看到食指上竟有一个很奇怪的小伤口,伤口竟呈现“井”字状,看上去就像是刀子刻意划上去的。
“我的天来,难道这本书还会吸人的血不成?伤口还是个‘井’字?”他更是疑惑了,“这‘井’字代表着什么呢?”
正当我也很是不解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空位上刷的坐下了一个人,而且他是面向我的,是那个男生,刚才和我对视的那个男生。他的头发不是很长,戴着一架厚厚地黑色粗边框的眼镜。他看着我,指着我说:“我以前见过你!见过!”
我一愣,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
“你很奇怪,那次见你绕着大成殿转个不停!”
“啊——”我和一语的嘴巴同时张得很大。
“绕着大成殿转?什么时候啊?”
“上个月来学校报名的时候,我在大成广场看到你围着大成殿转,转了好些圈,显得好奇怪啊!”他说话的样子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报名那天?你看到我围着大成殿转?”
“对,当时我喊了你几声,你没有回应,仍围着大成殿跑!”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难道那天我在经理那场幻觉的同时,我是在围着大成殿跑?“鬼引路!”我想到了一语曾经给我将他大爷经历“鬼引路”的事情,他大爷是围着一个坟墓转悠,我是围着大成殿转悠的,难道大成殿是一座坟墓?我僵着脑袋看旁边的一语,他眼里也尽是吃惊,他应该也想到了这是“鬼引路”。
面前的这个男生见我们俩都愣住了,为了缓解一下气氛,他笑着说:“我叫许冬,许仙的许,冬天的冬。”
我仍在发愣。
许冬发现了桌面上的那张照片了,他把照片拿了起来,歪着脑袋仔细地看,“呵呵,你们居然还能找到这么老的照片啊,还是结婚照!不过这张照片看上去这么冤啊!”
“这是一张民国时期的结婚照片,这对男女所举行的婚礼是有异与常人的,他们所举行的婚礼是——冥婚!”张一语跟他解释道。
“你说这张照片是民国时期的?冥婚?”
“冥婚就是死人和死人结婚,或者……”
趁着一语给他解释冥婚的时候,我不断地翻着脑子里的记忆:那些奇怪的工人,那个穿中山装的女人,那块不见了的十字锈,出现在故黄河的那个女人,那个淹死在故黄河的满脸是毒瘤的老人,张一语的梦境,黑白世界里那女人吸我的食指,人头,那位戴着金黄色假发的老师,桌面上这颗静静呆着的玻璃球,楼梯拐角处那股怪味,《中国民俗史》上面看不清的笔记,刘雨莹,现在又冒出来报名那天我竟很神经质的绕着大成殿转悠。我感到脑子里乱的要命,这些记忆就像是飞来飞去的蝙蝠,随时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到我,使我发怵。
许冬又把照片拉到了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那对“新人”,说:“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女人看起来真的挺恐怖的,嗯,看上去也像个死人,可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健康啊,怎么也不像死人,难道这是活人与死人结婚吗?”
我又想到了刚才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女老师,本来她是很和蔼的,可一看到了那金色的假发的时候,就猛的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可是?”许冬又很疑惑,“要是这个女人是死人的话,那她是怎么站起来的呢?她的脸虽然看上去有些恐怖,这会不会的因为化妆的缘故啊?有的人化妆就会画成这个样子的!”
一语指着照片说:“你看她的眼睛和嘴,都向下撇着,你见过活人是这样的吗?”
“那你说这张照片是民国时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许冬又问。
“一看就看出来了嘛,你看他们的装束,还有他们后面的摆设,一看就是民国时期的!”
“可现在也有很多结婚的人喜欢照返古式的结婚照啊,有的还穿着古代的衣服呢,总不能说照片是古代的吧!”
“你说的也对,可那些照片照出来的话都是彩色的,这张照片又不是彩色的!”一语辩驳着。
……
他们俩在这里互相喷着,竟然还对这张照片进行估价。
“这照片中的人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了鬼!”一语说。
“那怕什么,变成鬼就变成鬼是的了,老子不怕,要知道我可是神的传人啊!”
“神的传人?”我好笑道。
“我跟你们说啊,我奶奶可是神妈妈,就是神婆!”他把声音放低了。
“你奶奶是神妈妈?”我和一语同时问道,显得很是惊讶。
“那有什么啊,你们不要这副吃惊的样子好不!这只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而且并不是常人可以从事的,必须有一些异与常人的能力!”
“异与常人的能力?是什么啊?”我问。
许冬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我听我奶奶说过要有一双冥眼,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还要会通灵,就是和鬼进行交流。反正有好几条呢,我也记不得多少了,都乱七八糟的。”
“你会吗?”一语问。
他连忙摇头,说:“我不会,这些能力并不是遗传的,而是天生的,听人说得好几千人中才有那么一两个的!”
“那你恣儿(恣儿,徐州方言,即舒服)了,有个这么厉害的奶奶!”一语笑着说。
“恣儿个甚!我奶奶家是在农村的,虽然那比较好玩,可是到她家的规矩多得我都不敢去,这不准干,那不准干,闷死人了!”
“都有什么规矩啊?”一语也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问,我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夏日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微微翻动着摊在桌面上的那本《中国民俗史》,“冥婚”二也颤颤悠悠。那张黑白照片有微微颤抖着,书旁边的那颗带着红斑的玻璃球,折射着日光,在红色的桌面上投下一个小亮点,大成殿在流离的空气中立着,显得很是诡异。
“我拣我能记起的说啊,在家里的时候呢,喝水一定要用碗,不能用杯子;走路尽量要轻,不能大喊大叫;进奶奶那屋的时候,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一定要对着门框敲三下,一下也不能少,更不能多,要是不小心敲错的话,一天都不能进这屋的;不准穿黑白以外颜色的鞋子,奶奶的鞋子要么是白的,要么是黑的,而且都是她自己亲手缝制;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家里没有通电,家里自然就没有什么家用电器了,只有一个几乎哑巴了的收音机;奶奶到现在这个年代还是点油灯或蜡烛的,一进她家就能闻到煤油或蜡烛油的味道。唉,去她家真的很受罪啊,所以我平时根本不去的!”
“为什么会有这些规矩啊?这都有什么原因吗?”一语问。
“我哪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奶奶曾经对我说,要是进她屋不敲三下的门的话,会冲了神灵的!”
“你奶奶不疼你啊?”我忍不住问。
“疼个甚!我爸爸她都不怎么疼,她好象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我几乎没见她笑过!”许冬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不过她的收入在他们那儿是挺高的,十里八村的很多人都会找到她,主要是让她帮着看看病,看看风水什么的,有的人还开着车去接她呢,有时候她出去一躺就赚个五六百的!过年去她们家,我唯一期盼的就是她给的压岁钱,一千多呢!”
“一千多?你奶奶还不够疼你嘛!”一语羡慕的说。
“给的钱多不能就代表疼我啊,更何况有大部分会被我妈给刮拉走!”
“那你能不能说说你奶奶帮别人看病的事情啊?”我问到。
“要是有人高烧不退的话,我奶奶就去那人的家里,和那个病人聊天,聊着聊着那个人就会感到好很多的。或者要是有人中邪的话,我奶奶也是可以帮忙的,我记得有一次在奶奶家的时候,是个晚上,有个人来找我奶奶,说他老婆突然夜里起来乱骂人,我奶奶忙赶过去了,后来那人的老婆就没再这样了!”
“那你奶奶使的是什么法子啊?”
许冬耸着肩膀说:“我哪知道啊,我又没跟过去看,关于我奶奶的,我也只是听说一点!”
“什么神妈妈不神妈妈的,这些都是骗人的,封建迷信,电视里不常演怎么揭露这些假东西的嘛,这些都是骗人的!”许冬旁边的有个女生有听到了他的话,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你爱信不信!现在啊,要说科学可以解释一切的话,这显然不太真实,因为有些事情就是很匪夷所思。唉!”
啪——啪——啪。姚老师站在讲台前拍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许冬赶紧转过去了身子,张一语将那张照片夹到了《中国民俗史》里了。
“下午不上课,希望大家可以利用下午的时间提前去一下明天我们将要军训的地方——徐州空军学院,别到了明天你们中有人找不到地方了。”姚老师还在黑板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介绍了空军学院所在的位置。一一都交代好后,把军扎发了下去,然后就是——放学。
校园里的人流涌动着,把我和一语不断的先前推,一语抱着军装左顾右盼。
“看哪个美女的?”我问他。
“我姐,我们放学一起回家的,下午一起去看明天军训的场地。你呢?你下午也去吗?”
我摇头,因为空军学院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在哪里,“我准备去一下画室,以后就军训了,一个星期都不能去画室了,我那些画具都被我扔的乱七八糟的,我得去整理整理。”
“帮我也拾掇拾掇啊,”一语拍了拍腰间的背包说,“照片和书都在我这儿了,回到家我将照片扫描到电脑上去,再用PHOTOSHOP处理一下。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啊?”
“不用了,我爸爸在家呢,我一个人回的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候,迎面大步走来了一个女生,她戴着一顶红色的遮阳帽,头发不是很长,脸有点圆,很白净。
“姐!”一语喊她。
“刚才我去你们班找你,你跑哪去了?”
“你找我干什么啊?”
“我一个人在四班,同学都不认识,还害怕啊!”
“你怕什么啊,有什么好怕的啊,真受不了你!”一语不好气的说。他又介绍我和他姐姐互相认识,“这是我的好朋友,宇缘,我们一起画画的,这是我姐。”
两只手握了起来,我感到她的手很凉。
“我叫张一茹!含辛茹苦的茹”她淡淡地说,目光在我身上移来移去。
大街的嘈杂声渐渐被我抛在了身后,眼前又出现了那窄窄的小巷。因为是正午,巷子的一侧只投下一道窄窄的阴凉,阴凉一直向后通着。我的手臂已经被军装捂得大汗淋漓了,每个毛孔都是舒张着,我感到脚下是轻飘飘的,心里堵得要命,真有些喘不过气来。
“喂!”背后有人叫我,声音还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转头,就看到许冬刷的站在了我的旁边,他的军装是搭拉是肩膀上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宇缘同学好!”他微笑着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啊?我又没告诉你啊!”
“是张一语对我说的!嘿嘿!”
他竟和我一路,也走这窄窄地小巷,可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我问他:“你家也在住在这后面的永康小区吗?”
他叹着气,说:“以前不是,以后就是的了,我妈妈在这里给我租了房子,租期是三年,连房租都交好了,以后我就得在这旮旯里受三年啦!”
“哈哈,那是有利于你学习啊,你妈妈有是用心良苦啊!”
和他一起慢慢地穿走在这小巷里……
“你相信我在学校里说的那些话吗?”他问我,“你绕着大成殿转?”
“信!”
“为什么信?”
“为什么又不信呢?”我反问他。
“你当时绕着大成殿转悠的时候,你真的没感觉吗?”
我转头看眼前这个神妈妈的孙子,说:“没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因为当时我的心在别的地方!”
“心在别的地方?别的什么地方?”他盯着我问。
“大成殿里!”我说。
他被我说的一愣,盯着我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是不是还印堂发黑啊?”我不好气地问,心想,这小子也在这里装神人。
“那倒没有,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惨白。说实话,要不要让我奶奶帮你看看啊!”
这话要是搁在平时,我一定会将说话的那个人狠狠地K一顿,我现在不太一样了,我感觉自己就向是一片羽毛似的,被一些自己不为所知的风吹来吹去。但我还是摇头:“不,才不呢,封建迷信!”
许冬租的地方是小区靠里面的楼房,离我家有一段距离。和他道别的时候,他死硬和我交换了手机号,说要是想找他帮忙可以随时联系他。
眼前又是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进进出出多少次的楼梯口了,楼道里还是像以前那样,我感到从那里传来一股股凉气,直扑向我的脸。“总不能一个劲傻站在楼下吧,爸爸还在家里等着我吃饭呢!”想到这里,我一咬牙,大步走进去。谁知,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你这丫头是徐州市第二中学的嘛?”

我转头:
他就站在劲猛的日光下,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塑。他的样子很苍老,满脸爬着深深的皱纹,但他个子很高,将近一米八,但整个人瘦得很,因为瘦而显他衣服的肥大,他穿蓝色料子裤子,白色的汗衫,脖子的四周的汗水不汗衫给打湿了。是他——小区门口值班室里的那个门卫大爷。他眯着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点头,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径自走开了,脚步很快。
“你这丫头是徐州市第二中学的嘛?”这句话好熟悉啊,好象在那里有人也这么问过我。我的眼前立即闪出了那张脸,那张满是毒瘤的脸,想到那个老人被抬出故黄河时的样子。在画室楼下的时候,他也曾这么问过我,也是像这个门卫大爷一样径自离开的,步子迈得也很大。
我发愣着,等回过神的时候,才跑出楼梯口,去寻找刚才的那个门卫大爷,我要好好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到了值班室,我发现门竟被关上了,要知道这门是很少关上的,而且窗户也从里面拉上了窗帘,我记得刚刚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这值班室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猜想,门卫大爷一定就在这屋子里,我抬起手去敲门,“咚——咚——咚”,里面竟没有任何回应。这时候,我心里是很害怕的,因为我想到了那个脸上有毒瘤的大爷,他意外的淹死在故黄河里,死得是那么蹊跷。我不敢再想,只得加大力敲门,甚至变成了砸门。
“咚——咚——咚”,里面仍没有回应。
我急了,猛的一用力,将这扇绿色的门给活生生推开了。屋子里空空的,没有那个门卫大爷。
“他去哪了呢?”
这个人到底在我们这小区干门卫有多长时间了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从小就见过他,他可能也是一直看着我长大的。他似乎没有家,值班室既是他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住宿的地方,这里就是他的家。这屋子很小,靠南墙的一张床就占了房间面积的二分之一了,靠窗户的地方是一张书桌,桌子上凌乱的摆着报纸和文具,桌子的右上角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我又跑到了小区门口的路中间,四下寻找他,可他竟消失的没了影子。
重新走回到了楼梯口,我心里因为刚才的那个门卫大爷而七上八下的,忽然看到眼前有一位老奶奶,她正吃力的提着一小袋米上楼,是张一语的外婆。看到她吃力的身影,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不算是很重的米,我决定要去帮她,因为我最看不惯老年人干力气活。
“奶奶,我帮你提吧!”
她微笑地看着我,连忙推辞着:“不要麻烦你了,我一个人提得动!”
“我是张一语的同学,您不记得我了吗?我帮你提吧!”我执意把她手里的米提在了自己的手里,这袋米看上去很轻,可提上去就感觉不一样了,我咬着牙,使劲的攥着口袋,生怕它会落到地上。
“谢谢你!谢谢你,闺女!好丫头!”
她的步子有些蹒跚,上楼梯有些慢,我因为提着米袋,速度和她差不多,我们一老一少,慢腾腾的向上走。
当还差几级台阶就要到三楼的时候,忽然听到脚下有一声清脆的响声,“啪!”一个小东西像是从我身上掉下,敲打着楼梯,顺势向下滚,却被一语外婆的脚给拦了下来。
虽然楼道里有些昏暗,但我还是看到了那是什么东西,是那颗在图书馆发现的玻璃球,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难道是一语塞到我口袋里的?
“闺女,这是你掉的吧!”她把玻璃球捡了起来,递向我,“你也喜欢玩这玩意啊!我本来以为只有男孩子会喜欢呢。”
“不,这……这不是我掉的,我也不喜欢玩!”
“你不要?那我拿给我小孙子玩,他喜欢这个,他还有老些呢!一大堆!”她乐呵呵的将那颗玻璃球塞到了上衣口袋里。
终于把米放到她家门口,我的手已经被勒的发疼了,她邀请我去她家坐坐,顺便吃个午饭,我连忙推辞:“我爸爸还在家等着我呢,回去完了的话,他会着急的!”说完去一路小跑向家赶去。
爸爸将门打开了,我看到了镜子里的我,她的脸几乎没有血色,惨白惨白的,眼睛也耷拉着,有几分呆滞。看到我是这个样子,我心里吓了一大跳。
“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爸爸也看出来了。
我把军装往他手里一塞,说:“刚才被太阳晒的,觉得热!”
“那应该脸红才对啊,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饿了,饿的!”我敷衍到,我实在不想让爸爸为我担心。
饭桌上我简单的说了说今天在学校的事。爸爸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差事,可以有很多时间在家里,不过他在家里也是很忙的,常常躲在书房里写稿子,或者看资料。
我的心乱糟糟的,饭吃得也心不在焉,几次把汤洒在了桌面上,球球也在我脚边撒娇,我却懒的摸它一下。电视的声音很小,但我很嫌吵,赌气把它给关上了。
饭后,我去冲凉,我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我想到了妈妈曾经总对我说,遇到事都要有一副清醒的大脑。
水滴从头顶一股脑儿的落下,打湿了我的头发,顺着我的身体向下流,滴在地板上啪啪作响。我看到乌黑的头发贴在了胸前,在水流的摆弄下,就像一条条黑色的蛇在游动。水流在我身上满爬着,感觉就像是被千丝万缕的头发缠绕着,我仰起头,让流水直接冲着脸洒来,我轻轻地闭上眼睛……
客厅。
我歪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手机在震动,屏幕上显示出“一语”两个字。
“喂?”
“宇缘啊,下午我不和我姐一起去空军学院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找一下许冬的奶奶,我问过许冬了,她奶奶家就是在徐州东郊一个叫西贺村的地方,离徐州市区很近,坐车就到。你觉得要不要去!”
“真的啊?还真去找许冬奶奶啊,那小子会不会是吹牛啊!”我心里有些不乐意。
“哎,要是搁在平时啊,谁信那一套呢,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啊,我有时感觉也坏坏的,可具体坏在哪又说不上来!我看我们还是找许冬奶奶看一看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们下午就去!”
“那我跟许冬联系一下啊,把这事给他说好!”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给他打电话吧,他现在就在我们这小区,他妈给他租了房子,要不你先去画室吧,我们在那碰头!顺便把我们的画具整理一下”
“嗯,几点呢?”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快要到一点了,“一点半?怎么样?”
“那我现在就得出发画室,我在画室等你们,你们快点啊!”
“嗯!”
墙上的石英钟告诉我现在已经快要到一点钟了,我又拨下了许冬的号码。
“喂,许冬吗?”
“嗯,是我,有嘛事儿?”
“你下午准备去哪啊?去空军学院吗?”
“哎呀,宇缘同学,你要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找我奶奶,你就直接说吧,别拐弯抹角的好不好啊!下午我是没什么事的,陪你去找我奶奶!”
“那谢谢了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啊?吃饭吗?”
“早吃过了,现在正躺在床上看书呢!怎么?现在就出发吗?”
“可以吗?”
“当然!”
换了双轻便的运动鞋和一件运动衫,又随便打点了行囊,我背着包出了家门,告诉爸爸是去书店看书,爸爸知道我是很喜欢去书店的。
许冬已经到了楼下了,站在一片阴凉下等着我。看着我换了鞋换了衣服,还背着包,他笑道:“你怎么跟要去长征似的,我奶奶家虽说是在农村,可离市区也不是很远的,坐车就可以到了!”
路过传达室的时候,屋门打开了,但里面没有那个门卫大爷,我心发怵,因为这个老人经常会在传达室的,天天守在他的这个小窝。
眼前的马路上行驶着大大下下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身后是偌大的古彭广场热闹非凡,一家饮料公司正在那里置办销售节目。
许冬看着旁边的站牌说:“我们到文化宫下,在那里正好可以直接坐10路车,到10路车终点站,再打个的就到我奶奶那了!”
“还有打的啊?你不是说直接就到了吗?”
“我是说坐车就可以到!”
48路公车里挤得要命,空气也很是浑浊,我的手汗津津的,抓着光滑的扶手都会打滑。抽了个空,给一语发短信:“我们现在已经在车上了,你到画室了吗?”
不多时,一语回电:“报告!吾已至画室也,恭候君至!”我估计这家伙昨天被是的一段古语给震慑住了,并且还受到了我的影响。
公车载着笨重的人群,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窗外闪过一家家店铺,行人也在瞬间交替变化着……
文化宫终于到了,下了车我便径自向走,许冬在我身后叫到:“文化宫站在西面,你怎么往东走啊?”
“我得先去躺画室,喊上张一语!”
他抱怨着:“你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要他赶过来啊,你们画室在哪啊?”
“铜牛那儿!”
“啊!我的老天啊,这么远!”
“我还的整理我的画具呢,陪我去次画室吧!”我嗔道。
故黄河的整修一直在进行着,河道里的很多淤泥都被清理了出来,前些日子还下了几场小雨,河里的腥臭味也被淡化了很多。河道两侧砌上了石堤、石台,在劲猛的日光下显得白花花地。铜牛那地儿还是像平时那样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地,雕像后面的那段河道里有好些农民工在忙碌着,他们推着下车,正一点一点的清挖着淤泥。
我又想到了照片中的那个女人,她就曾经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个脸上有毒瘤的老人,想到那老人被抬出故黄河时的样子,看着一车车被清理出的淤泥,我心里不寒而栗……
画室里的人很少,只有了了几个人正在画石膏像。一进到屋子里我就看到了墙上我画的那幅石膏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它在死死地盯着我,眼神还很忧郁,看得我心里发毛。
看了看我常常画画的地方,发现我的画具已经被收拾好了,张一语此时正坐在里屋和谢老师聊天。看到我进来了,谢老师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我一怔,“什么怎么样?”
“高中生活啊!感觉怎么样?”
“还没开始呢!今天只是报个到而已,明天就——军——训——了!”我抱怨着。
“有你们受的了,现在大热的天!”谢老师幸灾乐祸的笑着说。他看了看我身边的许冬,问:“这位同学也想来画画吗?”
许冬连忙摇头:“不,不是的,我就是来随便看看,来找人的!”
张一语站起了身,说:“谢老师,今天我们就不画画了,我们得出去!”
“干什么去啊?”
“逛街!”我说。
谢老师看了看张一语,又看了看许冬,说:“你行啊,还带俩男的一起逛街啊!”
我忿忿地说:“谢老师啊,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啊,这样我就带仨儿男的一起逛街了,其中还包括一个老男人!”
来到楼下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故黄河边儿上围了好些人,大家伸头探脑地看着河道里。
“不要告诉我河里又淹死人了!”张一语吃惊的说。
我心里念叨:“那个门卫大爷该不会像上次那个脸上有毒瘤的老人一样,也淹死在着故黄河里吧?”想到这里,我不顾一切的向对面冲过去。
河道里也站满了人,出事点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
“怎么回事?”旁边的一个陌生人问。
“好象是在河里挖出了棺材,还有死人!”一个人回答。
“这故黄河里怎么会埋死人啊?”
“那谁知道啊!”
一语看着我说:“挖出了棺材?在这里挖出了棺材!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点头:“下去看看!”
我们像是三只左冲右突的老鼠,扎到人堆儿里便不顾一切的向前冲。要是放在平时,我才不去凑这热闹呢,可现在不一样了,况且有他们两个在前面打头阵,我钻起来不是那么的费力。河道里的腥臭味要比在岸上嗅到的难闻的多,脚下的龟裂的河床也被人们给踩的软软地。好不容易,终于杀到了出事点。
眼前的景象着实的吓了我一大跳:一副黑色的棺材淹在淤泥里,棺材盖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还积了一层黑色的污水,尸骨乱七八糟地被一些大红布包裹着。我看到棺材的一头还有一顶凤冠,但也已经残破的要命,凤冠下是头骨,头骨上还粘着一缕一缕的头发。站在这棺材的旁边可以闻到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和这些淤泥所具有的腥臭味是截然不同的,闻上去令人有些发晕。
“为什么会穿着红色的衣服下葬啊?”许冬颇是惊奇的说。他的这句话点醒了我,我这才发现,那些大红布实际上是一件残破的衣服,一些碎片上面还绣着鸳鸯。看上去就像——一件结婚礼服。
冥婚!我想到昨天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画面:穿着结婚礼服的两个纸人被放到了棺材里……
我脑子里又出现想了那个如木桩一样站立在这河道里的那个女人,她就是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的,难道那天我看到的就是这尸骨的鬼魂!照片!照片!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照片中的那个新娘,不是可能,是一定,一定是那个女人。她的尸骨就埋在这里!
我抓住一语的手,抓得很紧,“是她,就是她,这个人就是照片中的那个新娘!”
“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也不用害怕,这大白天的,还这么多的人。”一语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
许冬的胆子比较大,他探着头向前凑过去看。
旁边一个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棺材里,说:“有没有挖到什么宝贝啊!”
“挖到个屁啊,就是普通的一个棺材,我看年代也不久远!”
“是男的,还是个女的啊?”
“女的吧!”
有一个农民工不顾刺鼻的气味,弯下腰伸手把那顶凤冠拿了起来,那颗人头骨也被顺势拿了起来,他不耐烦的抖动了一下凤冠,那人头骨又“啪”的一声重新落回到了棺材内,溅起了一片黑色的水。凤冠被他放到眼前端详着,这凤冠残破的厉害,像是人为破坏的,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它原先应该是很精美的,上面吊着残破的吊坠,有些地方还镶着亮晶晶的珠子。珠子?是看到上面的一颗珠子感到很眼熟,竟和我在图书馆拣到的那玻璃球很像,里面隐约看到有红斑。
“这什么破东西,金是还是银的?”
“还有珍珠呢!”
“我看看,呦,这玩意说不定是个宝贝嘞!”
“我看看!”
几个施工的农民工七手八脚的争着看,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件残破的凤冠上了。
此时我的心情竟不知怎么的,竟平静了很多,不像先前那样感到害怕了。我低下头,再次看这乱七八糟的棺材内部。这些尸骨都被水浸得发黑了,凌乱的摆放着,就像是有人故意给翻乱了。
“开棺的时候里面就这么乱吗?”我问旁边一个拿铁锹的农民工。
“嗯!刚打开就是这个样子了,里面怪乱的!看样子这墓被人盗过了!”
“啪”的一声,那顶凤冠又被重新丢到了棺材里,一个工头般模样的人站在棺材旁叫嚣着:“都别乱动,这些东西需要市文化局的人来鉴定,说不准是文物呢,你们都别乱动!”说着他开始疏散人群,可着点力量显然杯水车薪,外面很多人仍向里拼命的挤着,但这杯“水”却浇到了我们,我喊到:“许冬,一语,咱走吧!赶紧走!”
逆着人流走是很吃香的,因为人家会主动给你让地方,顺便往里挤一挤。分拨着人群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那个门卫大爷,他的脸蜡黄,还挂着汗珠。低头发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素蓝色的包裹,鼓鼓囊囊地。
冲出了铁甲般的人群,我有种如释重负班的感觉,站在铜牛边,一语不解的问:“这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那个冥婚的女人,可是,她的鬼丈夫呢?那个男的呢?怎么棺材里就一副尸骨?”
我在想刚才见到的那个门卫大爷,他怎么也来这里了?突然感到脚下踩到了一个很突兀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圆块状的东西,黑褐色。我吃了一惊,这不就是那个老人脸上的毒瘤吗?怎么还在这里?没有被人清理掉?我连忙把脚拿来了。
“这啥?”一语问我。
“应该是那个淹死在这河里的那个老人脸上的毒瘤,上一次我这见过,没想到现在还在这儿!”
“你们都说的什么啊?什么女人老人的?毒瘤?”许冬在一旁听得很不明白。
10路车驶到永济桥的时候,我看到远处铜牛那堆积着更多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一片,就像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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