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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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一段长廊,轻轻推开了405的房门,这是一间画室。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很多同学了,铅笔在纸上磨得刷刷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轻快的音乐。白色的墙壁上贴满了素描画,墙边的摆台上摆了好几个石膏制的人的面部器官,灯光从它们的上面打下来,它们显得黑白分明。
谢老师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手里又捧着那本他百看不要厌的画册,嘴里像往日一样叼着一根烟,他的头顶生起了袅袅的“炊烟”。看到了我进来,他指着摆台上的一尊石膏眼睛说:“丫头,你今天画那个,是难了点,但我觉得你应该会画好的!”
我装作一副不好气,“谢老师啊,告诉你多少遍了!别再叫我丫头了。”
他嘿嘿笑着,嘴里吐着烟圈:“好了好了,你赶紧画吧,你来的已经够晚的了!”
我扯了个凳子坐在那双眼睛前,动作很麻利的在画板上铺上了纸。对面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像是微笑时的眼睛,它有些向下弯曲。很快,我的铅笔很快就在纸上就勾画开来了。
前几天画的都是单个的眼睛,亦或鼻子嘴什么的,今天画的是一双眼睛,我想到谢老师昨天说的要注意到组合器官之间所具有的比例。我一点一点的很是用心的画着,感觉这眼睛就变成了真的,但眼神似乎有些幽怨。
我很喜欢画画的,我喜欢梵高,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拿着画笔,在画板上涂来涂去的那种感觉一定好得出奇。可画了一个暑假,天天都在画素描,到现在还没碰过任何有关色彩的东西,手上常常是满沾着黑色的笔铅,眼睛有时候看什么也都是黑白色的了,我想这一定和常常画这素描有关系。不过,谢老师说明天就可以画水粉了,今天他已经给我们预定了画水粉的工具了,明天就会送到我们画室,那花花绿绿的颜料,我真的好期待。
沙——沙——沙
也不知道画了多长时间,画得我的手都酸了,画板也把腿压得疼了,但好在画终于有些眉目了,看上去有了大体的型儿了,比例也恰得好处,拿去给谢老师看,他点头说还行。正当我准备进一步“加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喂?”
“丫头啊!”爸爸在那一头说道,“赶紧下来,我带你去报名,今天就最后一天了,再不去就晚了!”
我恨不得将手机给扔出去,“别再叫我丫头了!”
我不是很喜欢别人叫我丫头,那样看上去我很小的样子,可事实上我马上就要上高中了。
“我在你画室的楼下了,快点下来!”爸爸急不可奈的说,他干什么都是这个样子,总是很急。
“哦!”我应着,把铅笔橡皮什么的一股脑儿的塞在了画袋里,站起身拍着自己身上粘到到橡皮渣儿。
谢老师瞪大着眼睛问:“你又有什么事啊?你的事怎么这么多啊?”他的眼睛总是喜欢瞪,瞪得大大的,就像黑色的杏仁,看上去很有神韵。
“唉,没办法啊,我爸爸来了,我得和他一起报名去!再不去的话我高中就没得上了,这你该不会阻止我吧?”我笑着说,顺手拿起旁边的小背包。
谢老师一摆手,说:“快去快来啊!回头还得把今天这张画完成呢!下午我还得再给你们讲一些关于水粉的”
“哦!知道了。”
空荡荡的楼道里闪过我的影子,光滑的地板被我踩的啪啪直响。我一路小跑到了楼下,爸爸就在对面马路站着,他穿着白色衬衫,西服外套被他搭拉在肩膀上,因为阳光很是劲猛,他的眼睛是眯着的。他身后是一座铜制的奔牛雕像,再后面就是纵穿徐州的故黄河了。故黄河,一听名字中带个“黄河”,显得多有气派啊,可事实上这条河指标过是徐州的一条很普通的河罢了,它不是很宽,而且现在几乎是干枯的,整个河床都是黑而龟裂的淤泥,中间还是有两米来宽的水流,但也已经发黑了,不断有腥臭味袭来。
几分钟后,我和爸爸便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中考的成绩并不是多么理想,距离我报考的第一志愿差二十多分,上我想去的重点中学是没大有指望了。爸爸出差前在报纸上看到了各学校录取分数线,发现我报考的第二志愿徐州二中的分挺高的,在众多普通高中里算是最高的了,我的分数也刚刚达到,爸爸一拍手说等他出差回来就带我去二中报名。其实我猜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二中离我们家特近,我们家所在的小区就在二中的后面,我一站到阳台上就可以看到学校里的一些建筑物,其中很惹眼的是那座新建好的实验楼,还有操场前面那两座古式的大殿。说实话我比较喜欢古式的建筑,总会在阳台上看上它们好几眼,那两座大殿的墙是红色的,殿的顶部主要是金黄色的琉璃瓦,四周还有绿色的瓦做屋檐,显得很气派,也显得很古朴。爸爸曾经告诉我,二中这地方在古代是府学宫,也就是古代专门用来讲学的地方,那两座大殿就是以前遗留下来的,前面的叫大成门,后面的叫大成殿,它们是明朝时期修建的,至今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这里的文化气息这么的浓重,这就更加坚定了爸爸要我下榻二中的决心了。其实我也挺喜欢这座学校的,要不当初我也不会想都不想的在第二志愿栏里写上“徐州市第二中学”。
窗外此时仍是龟裂的河床,我把窗户关得死死地,生怕那难闻的气味冲了进来。
“这故黄河的水都臭死了!”我抱怨着,“也真是够憋人的,怎么就没有有关部门来治理一下呢?”
爸爸没有说什么呢,那出租车司机大哥的话匣子打开了:“我说妹子,今天看报纸了没有啊,市里决定拨大笔的资金整修故黄河,报纸上说得可好听了,说什么把河道挖得更深一些,两岸还有修上护栏,还说要装霓虹灯呢!也不知真还是假。记得以前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有人跳故黄河,也不知淹没淹死!淹死的话估计就沉淤泥里了!现在河床都干成这样了,整不好就会挖出什么粽子呢!”
“我怎么不知道经常有人跳故黄河啊,这河多浅啊,再说了,就算淹死了,尸体也会打捞上来的,怎么会沉到淤泥里啊!”爸爸在一旁不好气地说。
“啥是‘粽子’啊?”我在一旁听着不太明白。
“唉,没看过《鬼吹灯》吧!妹子?”那司机笑呵呵的说,“粽子指的就是尸体,连这都不知道啊!”
我爸爸笑着说:“我丫头不看那书!”
车向西转了个弯,便行驶在了繁华的淮海路上了,这是徐州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两侧尽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
路过中山堂电影院的时候,我看到了广告牌上贴着一张很大的海报,上面是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她头发披散着,显得很恐怖的样子,这是新出的恐怖片——《异冢》。
那司机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哎?我说,你们有没看过这部新的恐怖片《异家》啊?我听人家说不咋样!里面根本就没有鬼。”
我和爸爸“扑哧”一下都笑了,那司机觉得很好奇:“你们笑什么啊?你们看过?”
我一边摇头一边说:“人家影片名叫《异冢》,到你嘴里就成《异家》了!”
“《异冢》?‘异’字我知道是啥意思,‘冢’是啥意思啊?”
“坟墓!”我笑着回答。
车又转了个弯,行驶在河青路上了,这也是一段很繁华的街道。徐州二中就是靠路北的,大门也就在不远处了,随着车的靠近,它一点一点的变大。
下了车后,阳光还是那样的强烈,射得我浑身上下都不好受。我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所我要呆上三年的地方。虽然二中离我们家是挺近的,但我几乎没从正门看过它,偶尔路过也只是草草往里看上几眼罢了。
大门是朝南的,门上是一牌坊,中间有一行书法笔体的字:徐州市第二中学。门的西侧是一间传达室,里面有两个穿绿色衣服的、正在看报纸的保安,透过铁栅栏门,可以看到一幢长长的教学楼,有一条很长的大道一直向后通着。
爸爸指着门东面的柱子上的一块长长的牌子说:“你看‘徐州市外国语特色教育基地’,二中的特色教学就是英语,你的英语不咋样儿,在这里以后一定要好好学啊!”
我点头称是:“是是是,我的英语烂得要命,在这里以后一定好好学啊!”
我和爸爸穿过旁边的侧门,顺着大道径直向里走。校园里有些乱,花坛里也长了很多杂草。一个暑假了,哪所学校都会像个颓唐的老人似的,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我还注意到大道的两旁有一些穿蓝制服的工人在忙碌着,他们正在给一些裸露的地面铺上青石板。
穿过了眼前的这座楼,我就看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石砌的水池,池里漂着青色的荷叶,再顺着路向里望,就看到了红色的大门,我猜那一定是大成殿的门了,我指着前面说,“爸,那就是大成殿的门儿了吧?”
“那是大成门的门,大成殿在它后面呢!”
“大成门的门?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门还有门?那是什么门啊?”我倒豆子似的说着。
“古代人建造大殿一般都会在其前面建一座门。大成门和大成殿造型差不多,但大成门显得小了些,并且前后都有门,屋体是相通的,也可以说是一个门。哎!就这么说吧,大成门就相当与现在的门楼!”爸爸比画着说。
报名处是在二号楼下的,那里聚集了很多家长,他们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我们挤到了一个办公室,眼花缭乱地费了好大劲才从一大堆名字中找到了我的名字——宇缘。爸爸拿着我的各个证件排队去办什么手续,完了后还需要排上很长的队交钱,我一看需要很长时间,便对爸爸说:“爸啊,现在没我什么事儿了吧!我回去啦?那边的画还没画完呢!其实这报名根本就不需要我来的,你一个人拿着我的一些证件就可以搞定了!”
爸爸一瞪眼,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啊,要不是今天为你报名,我才不那么急的赶过来呢,今天是最后一天报名了,报完名后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我还得走。”
“什么?你下午还要走啊?”我算是知道爸爸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一起报名来了。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那我先去学校溜达溜达了,先熟悉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别乱跑。”爸爸叮嘱道。
七月的天就是热,浑身上下总像是有一层水汽包裹着,汗津津地一片一片。
暑假里我报了个美术班,想着以后上大学也走走艺术的道路,而且我还很喜欢艺术。妈妈在两年前去世了,爸爸变得更忙了,他总希望我可以快乐些,我要干什么,他一般都会顺着我的,今天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而下午又要出发了,估计又得好几天才会回来。
又穿过了一幢楼,我终于到了大成门的前面了,这是第一次距离它如此之近,以前都是在阳台上看的。它的墙体很厚,上面涂着暗红色的漆,门很高大,而且是紧闭着的,门槛也很高,我向前几步,轻推着门,透过门缝向里观望,里面的光线很不好,只能大体看到一张很大的桌子和几张椅子,其余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我悻悻地向后退了几步,发现门的旁边还有一块黑色的石碑,上书:徐州文庙。
我从东面绕到了大成门的后面,也就是大成殿的前面。大成殿的造型和大成门很像,但要比大成门宏伟的多,它的屋体很大,地基高出地面快两米了,门前还有一片石砌的平台,平台的四周是石栏,整体在阳光下甚是红白分明。大成殿和大成门之间是有一片空地的,地面上的地板很旧,和学校里其余新铺好的地板形成很鲜明的对比,后来我知道这片地方叫大成广场。大成殿前的平台前还有两块碑,上面是盘龙花纹,但靠西边的那块碑的上部断掉了。
我三步做两步地沿着石阶跑到了大成殿前的平台上,大成殿的门就赫然在眼前了。我走上前去,又扒着门缝往里看,里面的光线也好不到哪去,但还是可以看到正朝门的一些东西,但这使我感到更是失望了。因为里面乱糟糟地,有烂掉的桌子椅子,还有很多堆积的木版,俨然是个杂货储藏室,费了好大劲才看到正对面的墙上贴一张孔子的画像,旁边还有对联。我又看了看殿门上满沾着灰尘的锁,估计着里面那些杂物上一定积了很多的灰尘。我心里好笑道,仲尼兄就天天跟这么一群杂物处在一起啊,也真够屈的。
我转身向着东面走,绕过高高地墙,来到了大成殿的后面,面前就是操场了,上面铺了一层新的塑胶,显得很是漂亮,篮球架也是新的,篮板是透明玻璃板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不经意间,我发现旁边的一盆铁树下有一块布,布上还有漂亮图画,我顺手拿来仔细看,原来是一块十字绣,上面绣着的是两只嬉戏的鸭子(我没猜错的话应该绣的是鸳鸯,可怎么看上去都像是两只鸭子)。这玩意在最近很流行的,记得中考的时候我们班还都有女生日赶夜赶的绣着要送给自己的男朋友呢,结果绣到一半就被老师给没收了。
正当我考虑是不是要把这意外邂逅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咣当”的声音,那是一个铁桶倒地的声音,而且桶里还有液体。我循声望去,发现西边墙脚溢出了一大片红色的液体。
血!这是我的第一意识,还未来得及叫出声,就看到一个农民工从墙角走了出来,嘴里骂着:“又他妈的倒了!”他说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徐州话。我看到他的身上沾了好多这样的红色液体,手里还拿着一把很大的刷子。我把那十字绣往腰间的背包里一塞,跑了过去才发现大成殿的西墙有四个工人在粉刷墙壁,我是从东面绕过来的,并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其中有两个工人的模样吓了我一大跳,他们俩的头上粘满了那红色的油漆,就像是从漆桶里钻出来似的。
“难不成还用自己的头当刷子来使啊?”我心里笑道。
他们四个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身刷墙了,我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们的动作有些木呆,就如一个个机器一般,竟有一个工人一个劲的刷着同一个地方。
这两座大殿实在是令我失望了点儿,又碰上这一群怪怪的农民工,我皱着眉头,决定离开这里,看看爸爸有没有帮我把名报好,好了的话赶紧吃饭去,我也有些饿了,早上根本就没吃什么饭,昨天晚上睡得实在太晚了,一醒来就九点多了,我整个人是飞一般地赶去画室的。
就在我走到大成殿前的时候,我发现殿门竟然打开了,里面还有人在忙碌着。我重新跑到了平台上,很是好奇的凑到了门边,发现里面也有几个工人,他们在殿里整理那些杂物。我跨过高高的门槛,稍微的走进殿内,脚刚一着地,便感到四周充斥着凉气,就像是进了冷库似的,正对着门的地方光线还好,但两侧的光线就明显暗了很多,大成殿的窗户上粘满了灰尘,阳光很难照进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发现东西的墙上上各有一个门,都是黑色的门,东面的门上方有一块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校史馆。原来二中的校史馆就是在这里的啊。
突然,有声音从西边传了过来,“你是干什么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哑。

我眯着眼睛看声音的来源地,发现西面的门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也许是我刚才没有看到,或者就是因为光线实在不好的原因。我只能看到了她大体的样子,年约四十,有些发福,齐耳的短发,身上居然还穿着以前老一辈人热衷的中山装,一副很土气的样子。
“你干什么的?”她又问。
“哦,我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我解释道。
“你是这二中的学生吗?“她以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看着我。
“算是吧,今天我来报名的。”
感觉她笑了起来,之所以说感觉是因为她脸上的笑是那么的不易察觉,看上去笑得还有些阴,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那?你可以帮个忙吗?”她又问。
我愣了一下,问道:“帮什么忙?”
“我这里有些书需要搬到前面一号楼的图书馆,但我一个人搬不了,你可以帮我搬几本吗?”她的语气完全不是在商量,就像是一种命令,说着她转身,几步上前把那黑色的门打开了,门里面是黑黢黢的,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说实话,我的心里有些发毛,感觉四周都是怪怪的,我看了看旁边那几个工人,他们的动作也显得十分的木呆。但我还是跟着那女人向西面那门走去了,不就是几本书嘛,我一向是个乐意助人的人,再说我搬完就走人。一进那门,我就感到阴气更重了,从脚下一直向上涌着,空气中还混杂着霉味儿,因为眼睛还未完全适应着黑暗,所以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那女人蹲在了一边,在地上刷刷地整理着东西。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呆在一个墓**之中似的,黑暗笼罩着我,我几乎都不敢移动自己的脚。但慢慢的,我的眼睛还是有些适应这黑暗了,但四周仍是很暗,这是一间耳室,很大,里面的东西也很乱,还七歪八倒地堆着一些木柜子。
“啪——啪——啪!”那女人拍了拍一沓书,“同学,你把这沓书抱到前面一号楼东面的图书馆,图书馆你知道在哪吗?”
我摇头,“不知道!”
“从一号楼东面的楼梯向上走,到二楼就看到了!”
我连忙蹲下身把那沓书抱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向外走,这里实在是阴森,呆在里面多久就会害怕多久,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钟。我看到阳光从大成殿门外射进来,很多灰尘在阳光下剧烈的飘舞。
一出了大殿,我就感到浑身暖洋洋地,同时也说面大成殿里确实阴冷的多。抱着的这些书都是很陈旧的,封皮都泛黄了,而且还很潮湿。我想这些书是不是还要放在图书馆让同学借看?要是真是这样的话,估计这些书是无人问津的。
大成殿的构造应该是这样的,呈“四”字状,中间的为大厅,两侧则是耳室。我转真又看了看它,想着那个老师是不是会跟着我一起走出来,可我只看到她和那几个工人就像是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大殿的门前,好象是在看着我,我心里突然间感到很不好受,觉得他们怪怪的,我不再去理会他们,看了一眼东侧那幢刚修建好的实验楼,它在阳光下显得很漂亮,通体都刷着淡黄的粉漆,南面的墙从上到下都是深茶色的玻璃。
经过二号楼的时候,我看到了爸爸,他仍在排着对,但前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向我挥手,“你干什么去的?”
我掂了掂手里的书说:“搬书!”说完我觉得有些好笑,还没来得及成为这二中的学生,就首先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顺着大道走到了一号楼前,向东望去,果然有一个楼梯口。我稳了稳手里的书,顺着楼梯向上走,到了拐角处的时候,闻到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就像是某种化学物质的气味,闻上去后头感到有些疼。但一走上几级台阶,那难闻的气味便消失不见了,似乎就只在那一块地方有这种气味,我感到有些疑惑。
到了二楼,果然发现旁边就有个图书馆,门是大开着的。我走进去后发现里面没有人,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这间图书馆不是很大,可以说很小,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的排列着,书架上满是编号的书籍。正当找着可以在哪地方把书放下的时候,一不小心,我手中的书都撒了下来,哗啦的一下全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懊恼的拍了拍额头,连忙蹲下整理,这些书被这么一摔,有的几乎快要散开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些烂得要命的书还放在这图书馆啊!”我抱怨道。
突然发现从一本书里抖出了一包东西,是用泛黄地宣纸包裹起来的,薄薄一层,四四方方地。
“咦?这是啥?”禁不住好奇,我将纸打开了。
这里面竟然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这是一张黑白的结婚照片,这对男女穿着的是民国时期的结婚礼服,男人面无表情,那女人面部表情却呆得有些夸张。他们身后是黑色的桌子,上面摆了好些东西,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副画,画的两边还有一副对联。
“怎么会有一张照片夹在这书里啊?”我很是疑惑,又看了看这照片,发现除了上面的那个女人看起来令人心里感到发毛之外就没有什么异常的了,而且我猜女的之所以看上去会显得恐怖是因为化妆的缘故,可以看到出她脸上一定涂了很厚的粉。
老照片我见得多了,我没再怎么看下去,随手翻开了一本《中国民俗史》的一页,两个黑色的大字赫然出现在泛黄的纸页上——冥婚。
“冥婚?”我也没仔细想一下,便把照片加藏在了这一页。
图书馆里仍是静静地,我听到窗外有知了在不停的叫唤着。我重新整理好的书本,四下观望,寻找可以放这些东西的地方。北墙角有一个空着的凳子,正好可以放在上面。我几步走过去,“砰”的一声把书搁在了上面,这板凳上沾满了灰尘,书放在上面的那一刹那,板凳面上的灰尘四处飞扬。这些书还挺沉的,我的身上也被弄的也些潮湿。我拍拍手,决定赶紧离开这里,估计爸爸已经帮我把名报好了。
刚走到图书馆的门前,就迎面撞上了一位老师,我本以为是那个大成殿里要我帮忙的老师,但不是,她脸很是白净,戴着一个大大的眼镜,烫着金黄色的卷发,穿的衣服很新潮,身上还有淡淡地茉莉花香水味儿。
我们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她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帮学校搬书的!”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搬书?搬什么书?”
我连忙解释道:“就是在学校那个大殿里,有个女老师要我帮忙把一沓书搬到图书馆!”
面前的她眉头皱着,“大殿里?你说大成殿?”
我用力点头。
“可那里并没有什么书啊,那里现在是用来放一些工具的!女老师?长什么样儿?”
“大约四十岁,齐耳的短发,穿着一身中山装!”我也只能想到这些了,那个女人具体的模样我也没怎么看清楚,因为当时光线真的不怎么样。
“齐耳的短发?这是哪位老师啊?再说了现在什么年代了,还穿中山装?”
“可我明明把一沓书抱了过来了啊,就在那板凳上”说着我的手指指向了那板凳,我感到头“嗡”地响了一下,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因为那沓书竟不翼而飞了,我瞪大了眼睛,板凳上是空空的,还沾满着灰尘。我连忙跑过去,四下打量,那些书真的就这么没了影踪,我感到到一阵的眩晕,似乎背后被人冷抽着鞭子。
那老师看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语气放轻了些:“怎么回事?”
“我?我也说不清,刚才我明明把一沓抱到了这里,就……就放在这板凳上的,可现在……现在竟都不见了?”
“你是二中的学生吗?”她问。
我点头,“是的,我爸爸正在楼下给我报名呢!”
“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说这她闪开了路,“以后开学时来借书!”
“真的,我真的把一沓书放到了那凳子上了!”我又仔细的看了那凳子一眼,它的面是红色的,反射着窗外的光。我感到头有些疼,就像是被某个人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自己是轻飘飘的跑出了图书馆,在楼梯的拐角处又闻到了那气味,它熏得我头更疼了。
爸爸正在一号楼下的路口等我,他身后是高大的石狮雕像,脸上的表情自然很焦急,看到我下了楼,他迎上来劈头就问:“你乱跑什么的?”
我顾不上跟他解释什么了,“爸爸?刚才你有没看到我抱了什么东西啊?”
爸爸一脸疑惑,“什么?什么东西?”
“就是我刚才经过二号楼时,你还问我干什么去的时候,我怀里有没抱着什么啊?”我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你什么也没抱啊?我当时看你端着手的样子就感到好奇怪!”
我感到筋骨顿时猛的一凉,爸爸是个心细的人,他的话很少有假的,再说他也没必要骗我什么啊。可我明明抱了一沓书去图书馆啊,难道我撞鬼了?“哎?对了,大成殿!”我拍着手,撒开腿就跑,“爸!陪我去大成殿看看!”
“看什么啊?”爸爸语气很是不解。
“别问这么多了,到地方再说!”我已经跑出了好几步,爸爸的脚步随即也跟了上来。
眼前的大成殿使我惊呆住了。它的门是紧紧闭上的,门闩上还有一把很大的铁锁,锁上还覆盖着灰尘。我又绕到大成殿的西面,那里的墙面早已刷好了,和其余的几面墙都是一样的。那些举止奇怪的工人和那个穿中山装的女人都不见了,就像是凭空蒸发掉了似的,我又往四周看了看,来回着也有工人,但他们都清一色的穿着工作服,而我刚刚见到的那几个工人是一副农民工的打扮,根本就没什么工作服。我呆呆地伫立着,感到从脚底向上逐渐生出一股凉气,直逼我的心口。
“丫头?怎么了?”爸爸看出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谁惹你了?”
我摇头,不与言语。爸爸平时已经够忙的了,下午还要继续出差,为了我他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好几份,他已经够累的了,怎么可以再给他添乱呢,再说是我的幻觉也说不定啊,想到这里,我喃喃地说:“没、没什么,就是看看这文物!”
爸爸不太相信:“你脸色变得很难看啊?”
“真的没有什么!”我的声音加大了些,爸爸知道我的脾气的,不想说的事就是把我给逼死我也不会说的。
“爸爸,我们回家吃饭吧!我饿了!”大成殿的红色令我又感到头一阵一阵的疼,我慢慢地转身……
沿着学校中央的主干道一直向前走,穿过了三幢教学楼,很快又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我忍不住回头,路的尽头是那片红色,血一样的红,感觉就像血红的眼睛,此时正盯着我。
“我们不回家吃了,”爸爸指着对面一家名为同人居的饭店说,“去那吃吧!吃完我就得出发了!”
“不回家拿点什么东西吗?”我问,并挽着他的手向对面走。
“东西都在那边了,同事帮我都拿着呢,要不是今天帮你报名,我就不来了!”
同人居里的人很多,一走进去,就闻到各种各样的香味,我的肚子也忍不住打鼓了。爸爸选了一张靠橱窗的一张桌子,窗外就是繁华的河青路,对面就是二中学校的大门。
爸爸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拿过旁边的菜单,“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的头轻靠在椅子上,轻轻闭上了眼。头仍在疼着,看样子是撞鬼了,在电影里经常看到撞鬼的人会头疼。明明从大成殿里抱了一沓书去图书馆的,可我抱着的竟是一团空气。那穿中山装的女人是谁啊?大成殿西面的墙也没有粉刷,那些工人又哪去了?这一堆的问题刺激着我。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东西,是那块十字绣。
我睁开眼睛,连忙打开背包,但翻了好一阵竟没有发现,我明明记得当时把那东西往包里一塞的啊,我站起身,一个一个口袋地翻着,但仍没有找到。
爸爸看我像是中了魔似的忙里忙外,又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到底是怎么回的事?”
我又重新坐了下来,手还是插在左边口袋里的,我深呼吸着,“爸啊——”我打算把刚才经历的事告诉他,但还是打住了,我看到他鬓角都有头发变白了,他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要是把刚才经历的事告诉他,他准不信的,而且还会因为我怎么怎么样了呢,搞不好他心里放不下我。
“爸啊——这菜怎么还不上啊?”我把话题转了。
爸爸还是很狐疑的看着我,嘴里说快了,但我知道他心里是一个劲儿的想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就是饿的头有些晕了,感到不舒服,快上菜,吃饱了就没事了!”
周遭的空气很凉,我身上的汗水已经消失得没有影儿了,手臂上还微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橱窗外是繁华的街,人流涌动着,二中的大门就在对面,我似乎还能透过大门看到里面的大殿。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什么污迹,摸了摸也不是很潮湿,难道我真的没有抱那些书?
菜很快就上来了,爸爸倒上了一杯黄澄澄的啤酒,我见状也自己拿过了一个杯子,然后自己满上。我想喝点酒会让自己清醒一下,至少壮壮胆也可以,我常听说喝酒可以壮胆,武松打虎不就是靠着几大碗酒么。
“你啥时学会喝酒了?”爸爸有些吃惊地问。
我吃了口菜,咕哝着:“喝酒还要学嘛!不就是往嘴里灌得嘛!”说着,我轻轻端起杯子,径自地喝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平时看到别人喝得这么痛快,以为跟喝饮料差不多呢,现在才发现味道居然这个样子,苦得我直想吐。
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口酒吞下,我又赶紧又吃了一口菜,抱怨着:“这啤酒怎么这么难喝啊!”
爸爸笑着说:“我们男人就是把天下的苦水喝光,平时还有人唠叨我们老喝酒,现在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喝了吧!”
虽然啤酒的味道不怎么样,但我还是感觉一下子清醒了些,也许是因为它的刺激。我又抿了一小口,喝到的尽是泡沫。
“你别喝太多,回头你就晕了!”爸爸嘱咐道,然后一仰脖子,把他那一杯酒灌了个干净,旋即,他放下了杯子,“唉,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你就上高中了,都是一个大姑娘了。”他透过玻璃看着对面的二中,似乎就像是在跟它讲话。
我和我爸爸都是吃饭特快的主儿,不出半小时,我们俩已经酒足饭饱了。
爸爸看了一手表,“十二点半多了!”
“要走了啊?”我在一旁小声的问。
“一点半的火车,歇会再走吧!”爸爸看了我一眼,又说:“要不?我们再去二中里转转吧?”
我连忙摇头,“不去,不去!我以后还得在那里转三年呢!”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想去再转转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实在是令我感到不太好受,但我还是决定不要和爸爸再进去转了。
“你下午还去画室吗?”爸爸又问。
我点头,“去,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好呆的!我还有一幅画没完成呢!”
“那去你画室坐坐吧,我看看你画得怎么样,也认识一下你的指导老师!”爸爸已经招手,示意买单,“而且我正好还顺路!”
我依然是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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