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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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的存在是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只是杀与被杀两者之间却没有必然,这一点,久为杀手的天邪自然知道。所以他收起了原有的慵懒,对四围的环境好好勘察一番。
“杀过人吗?”天邪坐在路边,闲着无事问着此时依靠在树边的封尘。
“杀人?怎么没有”封尘淡淡的说。
“两年多前吗,杀了很多人?”
“你怎么知道?猜的?”封尘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你的剑告诉我的!”
“其实我想告诉你,人不是我杀的,是剑杀的!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你的剑不是寻常剑,只是剑随心动!你若心无杀意,这剑又何会杀人?”天邪轻轻的站了起来“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曾经会有这强烈的杀意,两年前,那又是什么样的场景?”
“说真的,我忘了,我虽有杀意,却由剑支配,当我醒来的时候,人都死了!”封尘自笑一番“死了,都死了,就我一个!”
天邪望着封尘,那勉强笑容之中的悲哀。死了,都死了,就剩一人,这样的感觉,又何等的熟悉?
“要寻找这把剑的人很多,他们费尽心思,却一无所得,没想到这把剑却一直在你手上!”天邪叹了口气“兴许,这便是命运吧!”
命么?封尘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相信命运的存在,只是命运无常,相信了又如何呢?封尘舒展了下筋骨“时间还早,我随处走走。”说完便转身离开。
离魂剑,剑中至尊,昔日莫笑以千年寒玉及烈焰石为料,剑亡,后人称此剑为离魂剑。千年寒玉以烈焰石曾都是百年前轰动一时的至宝,而铸剑者乃是青玄的四第子,世人称之为剑尊的莫笑,这样的阵势注定着离魂的不平凡。数年前仇剑并没有告诉他这把剑的身份,只是几年的流浪,使得他对江湖之事也颇有了解。仇剑已死,他的剑却随之消失,只是双有几人能知道这把剑交是在他的手上?
沿着密林小道,封尘漫无目标的走着。要不是这离魂剑,也许,他也不会满门被杀,而小薇也不会因此而死。然而仇剑当初见到他,本因为爱惜其才,便把这把天下至尊宝剑送他,然而他又如何能料到此剑竟带来的是灾难呢?
“这把剑不属于我,尽管这十年来它一直在我身上”仇剑如是说“剑随缘,一切在冥冥之中便有了安排,该失去的自然会失去,我把这剑交给你,无论它以后威震江湖也好,还是默默无闻也罢,都与我无干了”
“只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这把剑不是寻常的剑,它的命运,终究不会落寞,到了那个时候,你要记住,孩子,只有你的心,才是这把剑的真正归处!”
他不明白,这把剑原本就是仇叔叔的,他却怎么说这剑是他的?他不想要,但仇剑走了,留下了这把剑。
他并不怪仇剑,当得知他已死的消息后亦也有些伤感。杀他满门的是西湖渔帮,然而一夜之间他们又全部死在他手中之后,他连可以仇恨的人都没有了。
没有所爱的人,也没有所恨的人,这样的人活着最艰苦。
当走出密林,眼前突然一亮,只见一轮红日紧紧的贴在湖面上,火红的夕阳散发柔和的光芒,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的炫彩夺目。偌大的湖面,无数的金浪荡向远处,而在尽头的天际处,便是紫霞流舞。
面对此景,封尘呆住了,不禁沿着湖面的走起来,然而,他发现了一个人,远远的坐在桥上,清白的衣裳上洒落着丝丝金光,远远望去,和水天混为一体。
封尘喜欢夕阳,因为夕阳好看,如果要深究的话,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境罢了,那次在湖边,他也因此认识了风姿。封尘知道风姿极喜欢夕阳,甚至因夕阳故而忘却了杀冯仁的任务。风姿为何如此喜欢夕阳?封尘知道,那绝非是因为心境的缘故。
“确实很美,可惜用不了多久就消势了。”封尘走上前去,在风姿的身旁坐下。
“那又怎么样呢?”风姿漠然,“明天还有,后天还有”
“是啊!”封尘轻轻摇扔头“明天后天还有,只是,你真的这么认为的么?”
“是吗?”风姿突然转过头来,语气疾然直上“你想说什么?想让我放弃么?我为什么要放弃呢?也许你真的猜到了什么,只是我心中的痛苦,你能完全体会么?你不懂,就算你懂了,那也仅此而矣,那我呢?”风姿痛苦的望向远方,目光是那么的依恋,许久,她缓缓说道“是的,我知道,失去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回不来,只是我不肯放弃,如果放弃了,那么我便一无所有了!”
他懂么?有些痛苦,他可以承受,可是风姿这样的女孩子,又能承受么?选择了这条道路,终究要去承载,她选择了杀戮,对于死者的感觉,她真的一无所动?还是原有的痛苦,将其他所有的感受,全部摧残,这,又是什么样的痛苦?
封尘静静,坐在那儿,默默的看着落日。突然,他感到一丝烦躁,慢慢的从内心底处,不断的蔓延。
风姿望着封尘,似乎感到了什么不对之处“封尘!”她轻声唤道,只是封尘依旧没有反应,只是他的目光却变得悠远,迷离。
紫日依旧那般炫目,只是风姿突然发现,一种奇特的感觉从心底处涌出,她再次的望向封尘,却发现封尘的表情异常的诡异。
剑,在封尘的手上,颤动,而风姿发现,桥下的水面,亦也在无规则的颤动,风姿惊异的望着封尘,而封尘的目光却如空洞一般。
剑越颤越猛,而湖面也有着无数的水珠不断的迸溅起来,突然“铮!”的一声,一阵轻风掠过,扬起封尘的额前丝发,一道银白的光芒划过。离魂出鞘了,银白的剑身在紫日下炫彩异常,周围的气息瞬时如凝固一般,而封尘,如同了却重负那般,呼了口气,目光却落在了桥下,只见一道巨浪,以他脚下为中心,四下散去。
“很熟悉的感觉!”封尘轻轻的抬起头,凝望着远处的紫日,喃喃自语“几年来,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却没想到今日,我的杀意依旧被触动,离魂,究竟是我还操控不了你,还是你刻意的提醒,让我不要遗忘呢?”
“封尘!”风姿望着封尘,忧心的问道。

封尘轻轻一笑“放心吧,我没事的,有一个故事,也许会让你对我有所改观,你想听下么?”
风姿不自禁的点着头。
“很久,很久以前”封尘缓缓的说道,语气极淡,仿若是回忆,又似乎在遗忘。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父母便死了,他们临死时,微笑的看着我,目光是那么的柔和。我知道他们很痛,因为他们身上满身是血,他们却还是笑着对我说‘孩子,从今以后,你便不是我们的儿子了,你没有父母!知道吗?走路的人,无论走过的印子有多深,都不用回头看,你也一样,好好的生活,忘了你的父母,忘了走过的路!’我不能明白,却只是一直的哭,他们死了,之后我便被送到了他们好友的家里,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被埋在哪里,走过的一切就像一阵风扫过,什么都没有了,曾经的一切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否是一个真切的梦。
到了朱叔叔家后,送我的仆人就离开了,朱叔叔带着我到了大堂,什么话也没说,只叫她和我一起玩。她是一个小女孩,那时我只有六岁,她比我小一岁,却挺着胸脯,睁着一双大眼睛对我说:‘我们女孩子是不会随便掉眼泪的!’我没哭了,以后似乎都没有哭过,然而她却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子。不久后我便知道她叫小薇,是朱叔叔惟一的女儿。
朱叔叔对我很好,小薇很顽皮,有点像男孩子。其他人都以为我是朱叔叔的儿子,小薇的哥哥,朱叔叔把我当成他的儿子,而他只让我叫他朱叔叔,而小薇也从来不叫我哥哥。时间流逝,我也慢慢的长大,甚到我都快要忘却父母曾经的存在,提醒这不是一个梦的却只是一个‘沈’字,我的姓,一个惟一能确认曾真正发生的梦。
小薇以前其实并不顽皮,只是因为她知道我的过去之后,为了让我开心才这样的。这是一个花园老工匠告诉我的。
尽管这样,我还是经常捉弄她,那是小孩子的心性,而她就经常哭,朱叔叔却总是微笑的看着我们。
庄中的花园很大,其中一片最大的却是紫薇花,这是她亲自栽种的,有一天晚上,她站在花旁,而我就在她的旁边。她轻轻的抚摸着花儿,她说,男子汉要闯荡江湖,而她自己却要看守自己的紫薇花,但是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从来没想过所谓的江湖。
第二天,仇剑走了,一个月前他受了伤,朱叔叔让他住下养伤,仇剑和朱叔叔好像以前就认识的。他想收我做弟子,只是我没有答应。他走了,却留下了离魂剑,他说剑随缘,他带不走,若是这把剑真能留在这庄子中,亦是件好事。
我的决定使小薇很高兴,我对她说,我会帮你守着这片紫薇花,那年我十五岁,而小薇也刚刚过完她第十四个生辰。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支配自己,包括所谓的强者,某些事情,总是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挡也挡不住,有些事情,纵使自己怎么也不想面对,终究还是要面对,仇剑如是说。
秋天到了,果子成熟了,而城南的枫叶也变成了金黄。一片枫林,在秋风的吹抚下变成了金色的海洋,每年的秋天我和小薇都会到那儿玩的。然而那年却没有。
那天,庄子门外,我骑在马上,而小薇站在门口上,她的脸很红,像熟了的苹果那样可爱。她是来送我,我却是要到城南的枫林里去采枫叶。枫叶是她要我去采的,她说要采最漂亮的枫叶,我说我采的叶子一定比她还漂亮。
马慢慢的向前敲着蹄子,一下一下慢慢的敲击在青砖上,她轻轻的靠在大门口,风轻轻吹抚着她的长发,轻柔的衣裳随风扬动,如同梦中的精灵,而我,快乐的同树上的鸟儿一样。
我要去采枫叶,采枫林中最美最红的叶子,是为小薇采的。
如仇剑所说,某些事情的发生总是没有缘由的,当它发生之时,纵使你如何不情愿,它总是发生了。
当我回到庄子的时候园子已经面目全非,地上躺着许多人,许多死去的人,而他们的面孔又曾是那么的熟悉,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我看见了小薇,就在朱叔叔旁边,朱叔叔倒在椅子上,其中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小薇的手。她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恐惧,长剑穿透了她的胸口,流出的血很红很红,比枫林中最红的叶子还红。
血流了很多,几乎把整件洁白的衣裳都染红了。
十二年前,父母曾告诉我,走过的路就是一个梦,难道十二年之后又是一个梦?在门口的她,如同梦中的精灵在依旧我心中跳动。那时她十八岁,我还记得,羞涩的脸如同成熟的苹果,我不知道小薇还能不能看到我带来的枫叶,那是城南最红的叶子,是她叫我帮他采的,我轻轻的把叶子放入她的手心里,你知道吗,明天,我们便成亲了。”
风姿静静的坐在那儿,两滴泪水从她脸上划过“后来呢?“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封尘深深吸了口气,“两年前,杭州的一场血案,你应该听过吧!“
没错,两年前,杭州西湖渔帮,四十多人竟然在一夜间被杀光。渔帮老大郭怀雄在武林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而所有的人在一夜间死于一人之手在江湖自然引起轩然大波,据说是一个年轻人所为,但由于渔帮先前屠杀柳庄一些非江湖人士,倒也没有什么人同情他们,只是她还是想不到那年轻人就是封尘。更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以酒度日,逃避人生,放纵的表面下却有这样的故事。她想曾想到过,却没想到一切竟给她如此的震撼。
“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什么?”封尘轻轻笑了笑“承受的方式有很多,看你如何选择,我忘记的事情太多了,这么说一遍,兴许能帮自己多记得些什么!”说完看了一下天空,湖面只剩下一丝云霞
“走吧!天快黑了,如果还不赶去恐怕只有帮他们收尸了!”
风姿望着封尘的背影,轻声自语“承受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你应该明白,可是你自己却依然不明白!不过我依旧要感谢你,我的道路终将由我自己走下去,只是我想知道,刚才的杀意,是由我而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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