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生命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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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生命
“华爷爷,这是您的柴!”风西扬将背后重重的一捆柴放在了地上,伸手擦着额头上的汗道。
“西扬啊,进屋歇一会吧,你的腿这样还天天给我担水打柴,你这孩子啊_______”华爷爷
不无感慨地说道。
风西扬一阵默然,“华爷爷,您先歇着吧,我回了!”
“西扬,你歇一会再走啊,喝碗水______”
“不了华爷爷,我回家再去帮爹娘干点活。”风西扬费力的将柴放到了墙边,然后解下了打捆的绳
子。
看着西扬远去的背影,华爷爷的眼中闪烁着矛盾的光芒,“老天爷啊,这么好的孩子,你说,唉!”
“爹,娘,我回来了!”风西扬舀了一瓢凉水,咕咚有声的喝了下去。
“西扬啊,又帮你华爷爷去了?”于凤琴边烧着火边问道。华爷爷是风家庄年纪最大的长辈,没有
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但是据一个80多岁的老人说,他小的时候华爷爷就已经这么老了。华爷爷无儿无
女,想当然的也就没有什么孙子孙女,他家的柴和水都是庄里的人主动帮他弄得。而这些人之中,就数风
大海父子干得最多。
“嗯,我看着西边长云彩了,明天可能要变天,我先帮华爷爷把柴打上!”风西扬拿起了筛子,去
给牛筛草去了。
第二天早晨,果然下雨了。当风西扬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变小。
匆匆的吃罢早饭,风西扬拿起了一块塑料纸披在身上,“爹,我去华爷爷那里看看,这天看来一时
半会的晴不了,我怕华爷爷的房子会漏!”
“西扬,等会去,我吃完和你一块去!”风大海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
速度。
风西扬没有吱声,默默地坐了下来。
终于,爷两个都吃完了,一人披着一块塑料纸走出了家门。
看着丈夫儿子的背影,于凤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华爷爷的屋子果然漏雨了。
风西扬去邻居家借来了一架梯子,一言不发的拿着一捆草向房上攀去。
“你下来,我上去!”风大海一把将儿子从梯子上拽了下来,湿滑的地上,风西扬禁不住一个踉跄。当他定住身子的时候,风大海已经快到房顶了。
“西扬,你别淋着了,快屋里坐!屋里歇一会!”华爷爷站在门内招呼着风西扬。
“华爷爷,您屋里歇着去吧,我给爹打打下手。”风西扬固执的站在雨中。
“西扬,那你可要慢点啊!”华爷爷无奈的转身走进了里屋。
听到老人的话,风西扬禁不住心中一痛,自己是个废人啊!父亲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为什么刚才
他要把自己从梯子上拉下来呢?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她不会什么事情都不让自己做的。乡亲们也是
这么认为的,连最疼自己的华爷爷都这么认为,更何况别人呢?
自从腿伤了以后,风西扬总是更加卖力的干活,他不想生活在别人同情的目光里,他羡慕健康人
的生活,他羡慕那些飞翔在天上的鸟儿,可以自由的呼吸,自由的嬉戏。老天爷,你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他总是会回想起汽车站的那一幕,红色的衬衣,孩子的哭叫,但是,不知道为什
么,他现在开始觉得那个红衬衣似乎并不那么可恨,而那个护着孩子的女人的面孔竟然是那么的丑陋!
一块泥巴打在了他的头上,抬头一看,父亲正在费力的将房顶上其它地方的土压在自己的身下。
他身上的塑料纸,早已经用来为华爷爷补屋顶了。
风西扬心中对父亲的爱从来没有此刻般浓烈。他蹒跚着爬上了梯子,他想将自己的塑料纸送给父
亲,自从自己出院后,父亲承受了太多太多,沉重的债务,将他那本来就不算是太值得腰板压得更弯了,
他没有抱怨过什么,但是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暴露了他心中全部的忧虑。
一年了,距离风西扬的受伤已经一年的时间了,可是就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风家庄,故城县,正
口中学,乃至风西扬以前的朋友,老师,都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不变的,是风西扬心中那几乎已经成
为永恒的凄凉。一个残废人!一个人人都同情的残废人!
在这个世界上,残疾人的痛苦并不是相同的,一个先天残疾的任何一个后天残疾的人所承受的绝
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风西扬,这个曾经在篮球场上叱诧风云的人残疾后所承受的,更是任何人都
无法想象的,他想到过死,但是他不能,风家几代单传,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让风家绝后,现在的他
,活着仿佛只为了一个目的,繁殖!一个伟大而又可耻的名词!因为它,才有了整个人类社会的生生不息
,也因为有了它,农村,才会变得像某些人眼中的愚昧未开化的世界。
脚一滑,所有的思想伴着风西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风西扬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是在华爷爷昏暗的小屋里,雨,还在下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焦急的脸,父亲的,母亲的,华爷爷的,还有长顺叔的,长顺婶的____
_
“西扬,你醒了!”华爷爷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西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于凤琴哄着眼睛说道,声音还有一些残余的哽咽。
风大海没有说什么,但是明显的可以看出他的眼中正在慢慢消退的焦虑。
风长顺夫妇和其余的街坊们叮嘱了风西扬几句后就慢慢的散了,病人需要休息,这是农村人最纯朴
的医疗观念。
“爹,华爷爷,我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想把你抱回去,可是你华爷爷不让我动你,他说摔到的人在没醒之前不能乱动,否则脑子会坏
掉,成为傻子的。”风大海柔声解释道。
“华爷爷,谢谢您,我,我回去了!”风西扬说着便要强起身。
“别动,西扬,你要是再这么要强,你的这条腿可就真的要废了!”华爷爷严肃的说。
“呵呵,已经废了,再动又能怎么样呢?”风西扬自嘲的笑了笑,还是要起身。
“你的腿,可以,可以治好!”华爷爷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安静,绝对的安静,除了雨声和呼吸声。
“华爷爷,您说什么?”一向沉稳的风大海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的叫了起来。
风西扬没有说话,他已经傻了,他的喜悦和惊奇,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表达的。
“他的伤,可以治好!”华爷爷仿佛下了决心,话说得很坚决,不再像开始一样吞吞吐吐。
“可以治好?可以治好?______”风西扬梦呓一般的反复喃喃着这句话。
“对,可以治好!”
“太好了!太好了!”于凤琴一头扑在了自己丈夫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风西扬呆呆的坐在床上,周围的世界,仿佛一下子不一样了,鲜亮的色彩,动听的声音!雨声,竟
是这么的好听!
“但是西扬,你要作好准备,这个过程会很痛的,一般人绝对承受不了,而且,我也只有八成的把
握会成功!”华爷爷的声音很郑重。
“会比现在更坏?”风西扬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怕。
“嗯——,应该不会!”华爷爷犹疑着说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风西扬仿佛极度疲惫一般,翘起的头重重的砸在了枕头上。
“华爷爷,我们,我们谢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于凤
琴哭着跪在了地上。
风大海忙随着妻子一块跪到了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华爷爷一时慌了手脚,“哎呀,你们快起来,西扬就和
我自己的孙子一样,我怎么会不救呢?快起来,快起来!”
“谢谢您,谢谢您_______”于凤琴仿佛傻了一般,只会无意识的不断重复这句话。自从西
扬出院后,于凤琴从来没有真正的高兴过,住院欠下了一大堆债还在其次,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就
这么残废一辈子?风西扬很好强,即使残废了也不愿意让别人同情,于是,他更加努力的劳动,他装出了
一幅比以前更加快乐的样子,可是,他不知道,他越这样,自己的父母越心痛。
终于,苦尽甘来了,虽然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完全的好,但是,他们已经看见了希望,人活着,最
怕的就是没有一点奔头,只要有了一点奔头,再苦的日子也会熬出头的。
“华爷爷,治他的腿大约要花多少钱?”风大海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在这个社会,没有
钱是寸步难行的,自己儿子的腿伤有多严重他很清楚,至于要花多少钱,他不敢想!
“钱倒是用不了多少,我主要是用草药,咱们这一带草药不少,还缺几味在药店卖的也不是很贵
,你们只要给他准备点补品就行了,我给他接好筋后他必须要好好的养两三年,这一段时间营养跟不上是
不行的。”华爷爷淡淡的说道。
“好,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治疗,我们要准备些什么?”
“明天吧!今天就让西扬住在我这里,我好好看看他的情况,几十年没有动过手,手法都生疏了
,我也得熟练一下!”
现在,华爷爷的话就是命令,风大海夫妇叮嘱了儿子几句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第二天,天还是阴沉沉的,不过没有下雨。华爷爷的屋子里,电灯特意换了一个度数大的,将小
小的屋子照得雪亮。
风西扬躺在炕上,华爷爷手中拿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小刀子蘸上酒在旁边点燃的蜡烛上灼烧着。
风大海夫妻和风长顺夫妻大气不敢出一口的远远的站在身后。风大海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华爷
爷打算给西扬动手术?就在这里?但是他没有问出来,反正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样也要试一试,再说了,
华爷爷是不会害西扬的,他没有害的理由。
“喝掉!”华爷爷手中端着一碗碧绿色的汤药向着风西扬道。
浓浓的药香向着风西扬的鼻子中钻了进去,风西扬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药剂口喝了下去。麻麻的,
从舌头,到喉咙,到胃,到全身。
“还有感觉吗?”华爷爷边拍着风西扬的腿边问道。
“没有了!”风西扬老老实实的答道。
“别动了!”华爷爷将那已经烧的微微泛红的奇形小刀拿在手中,然后毫不迟疑的向着风西扬的
腿切了下去。
在昨天的时间里,华爷爷早已经摸清了风西扬的筋的断裂处,早早的便用烈酒消好了毒了。
刺鼻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了起来。于凤琴轻轻的走出了屋子,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
罪。
那晚汤药真的很神奇,被刀子切割着的大腿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风西扬有心翘起头来看看自己
腿上的情况,但是华爷爷哪一句“别动了”压抑住了所有的好奇心,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正口中学里,风西放和赵伟成两个人坐在操场上。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毛毛雨,两个
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
终于,风西放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和你爸爸和好了吗?”他天生就不是玩深沉的料。
“和好?呵呵,什么和好不和好?我想和好,他想吗?”赵伟成自嘲的笑了笑。
“他怎么不想?你们是父子啊!他也许只是放不下面子罢了!”风西放真心的劝解着,他已经和赵
伟成成了好朋友,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不顺心。
“父子?他还把我当成他的儿子吗?他放不下面子?就只有他自己有面子吗?多少次了,都是以我
退步来作为我们之间矛盾的结束!凭什么!”赵伟成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看着赵伟成徘徊在暴走的边缘,风西放忙岔开了话题,“如雨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连训练也不来了!”
“他?他早已经不记得篮球了!”赵伟成冷笑着。
“唉!看看我们当初的一帮兄弟,都成什么了!”风西放也不禁的感叹道。
“兄弟?还有什么兄弟?谁还在乎什么兄弟!”赵伟成的声音更冷了。
他不理解莫如雨,他更不理解宁静,当他听到宁静和莫如雨交往时,第一的感觉便是不信,可是当
莫如雨和宁静手挽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不得不相信了。他劝宁静,他劝宁静不要凭着一时的喜恶做
事,可是宁静对他的劝告嗤之以鼻,他劝莫如雨,不要做对不住老大的事情,可是,沉默了良久后,那个
一直很老实,一直被风西扬照顾的小老弟竟然憋出了一句“老大不会回来了!”。赵伟成火了,彻底的火
了,他开始怒骂,怒骂那个不知羞耻的宁静,怒骂这个恩将仇报的莫如雨,可是,所有的人,包括肖建,
包括李锋,都用一种看疯子一般的目光来看着他。也许,在李锋,在肖建的心中,这种事情根本算不了什
么,人走茶凉,这是这个社会上最基础的形式准则,但是,在他的心中不行。不得不说,赵伟成确实是一
个很古典的很迂得中国人,但是这种迂也真的很可爱,所以风西放才会和他成为朋友。
“还有什么兄弟?兄弟?会有的,会有的!老大会回来的!”风西放呆呆的看着远处的一片朦胧。今天,他本来想告诉赵伟成那个消息的,那时昨天晚上给家打电话才知道的,可是,现在他不打算说出
来了,老大确实回不来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坏人,迟早会有老天爷来惩罚的,而好人,就让我们祝你
一生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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