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川西妹子坎坷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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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激阿洁。是她给我灵感,启发我的选题,建议我住到“二奶”群落里来的。更重要的是,她像一个穿针引线的人,将一些我本不可能认识的女人介绍给我。至少让我在隐性采访中,少走了许多弯路。
阿洁的皮肤有点黑,却很光滑。她是单眼皮,却大而长,眉是山口百惠式的直眉,看人的时候犀利而冷静。她的神情酷肖日本影星铃木保奈美。她头脑灵敏,反应极快,十分能干。用阿洁老公的话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读书少的话,阿洁一定能成就大业。
阿洁的经历丰富曲折,让人扼腕。在农村,像她这样有头脑、胆大而心细的人,又经过一番外人极难体验到的坎坷,实在不多见。阿洁自我奋斗的经历,可以看成是一代农村女子进城奋斗历程的缩影。
阿洁出生在穷山恶水的川西高寒地带。父亲原本是农村木匠,家境尚可。兄弟姐妹6个,她排行老五,下面还有一个小弟弟。她读小学五年级时,家中的房子被火烧了。第二年,父亲瘫痪在床,一大家子生活没有保障,家境迅速败落。阿洁是个又懂事又勤快的妹仔,到山上扯葛皮、摘虎贝子、采草药,晒干了卖给收山货的,一年下来能挣200元,不仅能交学费,还能帮衬家用。
初中二年级时,父亲终因无钱医治病死在床上。大哥赶在父亲死前结了婚,分了家。第二年,大姐又出嫁了。母亲赶上更年期,成日唠叨不停,二哥、三哥都搬出去住了。14岁的阿洁向往城市生活,有一次,她花了9毛钱坐上公共汽车到了县城,陌生的世界把她的眼睛都看花了。就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走出山门闯荡。
但是,母亲担心她的“婆家”不让。阿洁在娘胎里就定了“娃娃亲”。对方人家挺富,一直抱怨她家穷。阿洁亲自去退亲。对方父亲和她闹到村长那儿。她一张小嘴说得人家还不了口。村长两方都不好得罪,约好双方到乡法庭去论理。第二天,只有她一人站在法庭门前,男方家一个人也不敢来,他们怕她那张利嘴。阿洁就对大家说:你们都看见了,他没来,从今之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至于要我退彩礼,一分钱也没有。我妈的寿棺要是给人锯断,我就找他家算账。
回到家里,母亲让阿洁到县城肉联厂去找大表姐,拜托大表姐在城里帮她找份工作。大表姐在肉联厂门前卖猪下水,一问就问到了。大表姐很热情,托一位远房的大舅帮忙。大舅说县城老虎口有家工厂请人煮饭,一个月50元包吃包住。表姐觉得蛮好的,就将阿洁交给大舅,岂料竟把她送进了虎口。
后来才清楚,大舅是县城里有名的人贩子。他见阿洁漂亮,准备卖到浙江海边赚个好价钱。阿洁在大舅家住了两天,似乎看出了他们心怀不轨。带她去浙江的那天,阿洁一看气氛不对,拔脚就跑。大舅边追边说:“我看你不笨,想替你寻个好婆家,你嫁了马上可以给你妈寄钱,我们还是朋友。”
阿洁机灵跑得快,很快就将大舅甩远了,又回到大表姐家。这是阿洁第一次遭遇人贩子。
大表姐心有愧疚,后悔不迭,又托人替她在面包房找了一份工作。大表姐还打听到面包房老板是个正派人,就放心地让她去了。在那里,阿洁显得很能干,手脚又快,很快将面和得比谁都好,一个月挣40元钱。做了半年工,她又想读书,老板是个好人,同意了她的要求。她晚上在营业厅端盘子、洗碗,白天读书,一直读到初中毕业。这之后,她又换了好几份工,做过印刷工、旅馆服务员、营业员等等。19岁那年,她跟随女友到了天津某油井打工,干了一年多。
阿洁一个人在外头闯荡,日夜思念在老家的母亲,当手头有点积蓄之后,就想回家看妈妈。她辞工从天津回四川,途经石家庄转火车,就在车站附近的旅店住宿,准备第二天转车。在旅店里,她遇到一个其貌不扬谈吐倒也不俗的妇人。这时候尽管她已经有不少社会阅历,还是遭遇了人贩子的暗算。
妇人30岁出头,抱着一个8个月的女婴。女婴眉清目秀,可能是感冒的缘故,一直在哭。妇人听不得她哭,一哭就动手打。阿洁善良,心肠很好,赶紧帮妇人抱孩子。妇人笑笑说,她不是孩子的母亲,只是同孩子的父母都是河南老乡。她自己在河南开了一家电器厂,跑到河北来招工,遇到孩子的父亲,说孩子的妈妈跟男朋友跑了,不得不托付她把孩子送回河南她姥姥家去。想不到一路上很艰难,真希望遇上好心人能帮她一起送孩子回家。
阿洁几乎是稀里糊涂地跟她走的,好像喝了**汤一般。阿洁想,帮她送送孩子,到了那里还可以在她工厂打半年工,多赚点钱再回家。
一到她家,阿洁才知道上当了,没有工厂,没有人烟,那地方比她家乡还穷。
妇人将阿洁交给一户人家照看,也就是软禁起来,给那家人100元的照看费。第一天,就有好些男人来来往往地像看货一样地来看阿洁,阿洁不是撒泼就是装疯,把来的男人都吓跑了。妇人没有办法,只好叫她老公来当说客。她老公长得很帅,很和善的样子,这让阿洁很不好办。他并不强逼她嫁人,只是陪她聊天。聊了两三天后,他竟然喜欢上了阿洁,出了4000元,以别人的名义从他老婆手里,将阿洁赎了出来。

阿洁很感激他,正准备向他道谢之后回家,谁知,他却请阿洁和他一道出门,两人联手干人贩子的勾当。阿洁差不多被卖了两次,痛恨这种坑人的行径,坚决不肯与她的恩人同流合污。他告诉她,他老婆其实是湖北妹,当年考大学仅差两分,是被他三哥骗来送给他做媳妇的。生下孩子后,她就回不去了,也当了人贩子。他不喜欢她,不仅因为她大他4岁,还因为骗她来的路上她跟他三哥睡过。
当阿洁仿佛在听天方夜谭故事的时候,他老婆抱着孩子找了过来。一看他俩拉拉扯扯,这件事情就穿帮了。他老婆指着阿洁盘问,谁帮你赎了身?是不是他?他将阿洁挡在身后,拍着胸脯对老婆说:就是我,咋的啦!老婆伤心透顶,下午就抱着孩子回了湖北娘家。
阿洁坚决不做人贩子,那人没有办法,就带阿洁去附近一家私人金矿谋生。当时的金子不能随便流通,金矿是秘密开采的,一般要找个女人把金子带到外地,再交给其他人去倒卖。这是一种违法的事。阿洁认为这比当人贩子要对得起良心,加上赚钱心切,就跟着他干。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也慢慢地爱上了他。这是她的初恋啊!但她不愿意嫁他,总害怕面对他的老婆和孩子。干了一年多,她和那男人平静地分了手,两人把赚的钱对半分,阿洁揣着两万元回到了家乡。
用两万元来“起底”,阿洁选定山城重庆做根据地,一人出来闯世界,在重庆著名的服装街上,当起了女老板。为了争取利润,阿洁就去倒卖日本旧衣服。她是那条街上“估包”最准的老板,每个包估价只花80元或100元,运气好的话,衣服可达七八成新,一个包可赚两三千元。
可是,好景不长,刚做了大半年,整天与日本旧服装打交道的阿洁得了“职业病”——黄疸性肝炎。一提起疾病,她眼光开始黯淡,神情忧伤起来。
正是因为这场肝炎,我又一次遭遇了情感的创痛。
那天,我急性肝炎发作,晕倒在我住的招待所走廊里。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救了我,将我送进医院。他是浙江海宁人,大我3岁,在重庆做点小生意。他对我真是一见钟情,这种钟情是在明知我患上了肝炎的危难之际,我觉得十分可贵。那时,每天的医药费100多元,都是他付的,根本不让我过问。那年春节,我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为了照顾我,他放弃了回家。
过年时,他家一天至少打10个电话过来,催他回海宁。他家人给他定了娃娃亲,逼他成婚,骗他回家。如果在外面谈了朋友,也叫他自己回去解决那门亲事。在我们相识7个月后,他姐夫强行将他带回了家。临走时,他说等我病好后,他会返回重庆,带我一同到海宁去拜见他父母。
他走了一个月后,我忽然发现,我已经怀孕3个月了。我没有慌乱,坚信他会回来的。等了3个月,等到肚子大了。有一天,他姐夫在街上遇见我,整个人愣住了,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说是他妻弟的。他姐夫很痛苦,说不知道我和他真心相爱,要不然……这时,我才知道,他被家人逼得结了婚。婚后,两人感情不好,他天天在家中借酒浇愁。
我不怪他,我怎么能怪他呢?这都是命啊!我将替他打好的毛衣托他姐夫带给他,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然后,我一个人跑到医院去要求引产。医生说我肝炎刚好,又要打胎,很害怕我吃不消。即便是死,我也不能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娃呀!我在那年7月份引产,痛了两天两夜,苦了两天两夜,整个人死去了一样。
那时,我还认识了一个烟厂的调配科长,花钱打通了他的关节,做了当地的头道烟贩子。9月份,我在批指标烟的途中,认识了一个本科生。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我因为孤独与寂寞,一脚又踏上了婚姻路。到了年底,也就是1992年12月,我结婚了。
婚后不久,我一车烟被没收,30万元全部灰飞烟灭。生意做不了,我又想出门闯。他们家人不让,集体劝说我。我对他们说,我不像你们有国家养,我没有安全感,我要自己养活自己,为自己赚到足够的安身立命的钱。
1993年初,我来到深圳盐田打工。半年后,回家探望丈夫,谁知道那个本科生竟勾搭上一个小情人,被我撞上了,在床上捉奸成双。我心都凉了,提出离婚,本科生不同意,我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又回到深圳打工。这些年来,先后起诉3次,一直拖到1996年才回家乡同丈夫正式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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