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下麻将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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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婷的几项检查指标都不错,母子都蛮健康正常的。只是没有准生证,医院会为阿婷接生吗?那么多的“二奶”在此生儿育女,难道计生工作就没有人管?
阿婷很有把握地告诉我,这附近的每一家医院,只要肯付钱,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更别说接生了。
医院的大理石地面锃亮光滑,阿婷的平跟布鞋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晚上10点25分,我的手机响了。阿婷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她老公回家了,听说我陪她看医生,想谢谢我,请我消夜。
我很高兴地答应了。我所认识的那位村干部曾经告诉我,要想了解“二奶”的生活很不容易,首先要接近她们,然后结识并交朋友。接近她们的办法是在一个固定的西餐厅吃饭、固定的美发厅洗头、固定的美容院美容和固定的夜总会娱乐,那样就一定能认识你想认识的人。也算运气好,在露天休闲区,我轻易地就认识了阿婷,并且交上了朋友。更意外的是,我还能认识她的男人,也许从中可以了解到被包者与发包者之间的契约关系。
由于市区的迅速膨胀,原先田野间的自然村都变成了城中村。村口,也就是街口,有一家火锅店,阿婷的老公已经点了火锅套餐在等我。一份野鸡、一份山蛇、一份草龟拼在一块煮。香气氤氲中,阿婷的老公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即便在村中看惯了对对的老夫少妻,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止相差20多岁。阿婷那张青春的脸与她老公脸上纵横的沟壑所形成的反差,看上去至少像父女俩。
“多谢,小姐贵姓?从哪里来?”阿婷的老公很客气,端起一杯“金威”敬我。
“我叫阿敏,来自江西南昌。”我篡改姓名,但是,出生地不敢乱报,毕竟还有脱不掉的江西口音。
频频举杯中,我的豪爽博得了阿婷老公的信任,他郑重地将年轻的“妻子”拜托给我,希望我有空常来看看阿婷。当他听完我的“悲惨”故事后,他说等年后,他会想法给我介绍一个香港男人,鼓励我不要对生活担忧,毕竟,好人好心有好报。
逼近旧历年底的寒夜。火锅。海鲜。阿婷幸福的脸庞。香港男人的托付。望着杯中琥珀色的啤酒,想到阿婷肚子里的孩子,揣测着身边这位看上去还算有责任感的香港男人,我不由得反问自己:作为“二奶”的阿婷将来一定不会幸福吗?如果将幸福仅仅界定为有人关心,有一定的物质基础这两项呢?
这有一种危险:我是不是把“二奶”的商品属性看得过于简单了?
“阿敏,明天带你去打麻将,好不好?”阿婷看了看老公的眼色说,“我带你去玩,陪你看一看,省得你一个人在家太闷。”
“你不许上哦!”阿婷老公笑着同意她的安排,只是增加了一个条件。
“OK!”我为自己“卧底”所迈出的第一步而感到庆幸。
在多妻制时代,拥有成群妻妾的“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创造者和保持者,当然是皇帝老儿了。白居易《长恨歌》说唐玄宗“后宫佳丽三千人”,杜甫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中说“先帝侍女八千人”。一个男人,拥有3000到8000个老婆,吓人不吓人?中国自有封建社会之后,封建君王不仅继承了奴隶主的多妾制,还变本加厉地加以扩充、壮大。可是,以夸张和浪漫为能事的诗人往往落在现实的后面。那个唐玄宗,在晚唐诗人、宋代佚名作者邺所写的《梅妃传》中,说他后宫有4万之众。《新唐书》说,当时宫嫔大约有4万。南宋洪迈《容斋笔记》也说他后宫多达4万人。当时妇女总人数大约是2600多万,宫廷妇女大约占全部妇女人数的1/600,即每600个妇女中便有一个进入宫廷。我读书有限,不知道这是不是个人拥有妻妾数量的世界之最?反正,白居易说后宫三千是大大地缩水了。
封建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把天下美女归于己有也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西晋泰始八年和九年,即公元273年和274年这两年,篡夺了曹魏政权的晋武帝司马炎,大权在握,号令天下,两次下诏书要全国民众从大小官员到平民百姓都停止结婚,让他从容地选美。待把天下美女都搜进自家后宫,官员和百姓才能拣“残次品”结婚。两次选妃,使后宫妃嫔多达5000余人。在这之前,他把曹魏皇朝的上千妃嫔、宫女早已收归己有。太康元年(公元280年),西晋灭吴,他又把东吴后宫的5000多人全部接收下来。这样一来,后宫美女多达万人,在中国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纪录。问题是,这么多女人,让他常常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哪里去过夜才好,只好坐在羊车里,羊儿把他拉到哪里就在哪里留宿。后宫的妃嫔们为了得到皇帝的垂幸,纷纷在住所前的竹枝嫩叶上洒些盐水,引诱拉车的羊儿把也许一辈子都见不上面的皇帝送过来。

既然皇帝有大量的妃嫔、宫女,那些达官贵人和富家子弟,也都竞相大批地蓄妾养妓,虽然各朝各代的律令对亲王、郡王和各级官僚纳妾的数量都有限定,实际上,打破限令广蓄姬妾的人举不胜举,侍妾成百上千者并不罕见。
西晋时,石崇靠着以官经商、贪污和劫持而成豪富。另一位巨富王恺,在外甥晋武帝帮助下与石崇斗富,比来比去还是石崇获胜,因为此人不仅钱财多,妻妾也比王恺多。《晋书》记石崇的豪奢说:“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耳环)金翠。”他的美妾充塞庞大的金谷园,甚至厕所里都有“丽服藻饰”的“十余婢侍列(拉屎都有十来个衣着华丽的婢妾围着侍候)”,可见其婢妾之多。
《世说新语》记载着石崇任意残杀美妾的凶残行径——
石崇每要客燕(宴)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特意)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依(他)家人,何预卿事?”
王恺也不是好东西:“王恺尝置酒,女伎吹笛,小失声,便令黄门殴杀之,一座改容。”
在入住海湾村之前,为了充分搜集有关“二奶”的资料,我在互联网上鏖战过3天。当我在雅虎上的“搜索”一栏中打入“二奶”两个字,查出相关资料的篇数竟然有46000多篇。2004年4月初,我开始整理,重写这篇“二奶群落”的调查报告时,又在网上搜索,“二奶”的相关资料已经达到530000篇。
一份来自广东省的资料表明:全省21个市妇联信访反映,从1992年到1996年,妇女投诉丈夫“包二奶”的案件有20246宗;从1996年到1998年直接到省妇联投诉“包二奶”的有802宗,且逐年上升。至于大量隐蔽性的“包二奶”案件则无从统计,更无从追究。据中山市妇联的问卷调查,25%的人说自己身边有“包二奶”现象。然而,一些媒体上有关“二奶”的报道,大多语焉不详。关于“包二奶”的文学作品,也多半是闭门造车。
沉入海湾村水底,在我最初的一个星期内,几乎每天都为一般采访或调查所无法了解到的事实而惊讶不已。伟大的新闻摄影家罗伯特?卡帕说过:“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就说明你靠得不够近。”只有面对面、近距离地观察这类女子,才有可能一识庐山真面目。
1月16日正午1时,冬阳和煦。村内平宁安详,村民们大都在午睡。阿婷带我穿过一栋栋私房,按响了一幢灰色小楼的五楼门铃。
“阿婷哪?好久不见啦,是不是包袱已经放下了?”对讲机里,里面的男人似乎听出阿婷的声音,大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瘦男人把门打开:“哇噻,你还没生啊?还敢来打麻将?”
“小五子,你有没有搞错哇!我是金盆洗手啦,我给你带了一位新人来,她叫阿敏。”在阿婷、小五子的引领下,我左拐右转,也不知道上了几层楼,走进一套两房一厅的出租单元。
甫一进门,一阵哗哗的洗牌声夹杂着人声与笑声向我猛冲过来。住房内,两个房间各放了一张麻将桌,稍稍大些的客厅里放了两张麻将桌,共开了4桌麻将,每台上浮现4颗人头,共16颗。16颗头在那里激战方城,厮杀得不可开交。毫无疑问,这是村里典型的地下“麻将馆”。
大部分女孩子都跟阿婷打着招呼,看来她是“老麻婆”了!看见4桌麻将都满员了,阿婷有点埋怨我:“叫你快点,这下可好,你打不了了!”她巡视完4桌麻将台,走到我面前说:“要不你买马吧?”
“好吧!”我不喜欢也不善于打牌,为了和这帮女将们混个脸熟,我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跑了三四盘马,我的手气居然还不错,赚了几十元钱。阿婷认定我今日手风顺,不甘心我只赢这点钱,带着我一桌一桌轮流换地方跑。4桌麻将16个女孩加上我和阿婷,那份热闹似乎随时可以将屋顶掀翻。
“你来打吧!”就在我跑了一个多小时的马后,一位梳着蓬松发式的年轻女子望着我,语气里流露出恩赐的味道:“我老公今天要早点回来,我想早点煲好汤等他。”她的裙子很短,坐在那里谁都能看见她连袜裤分叉处深暗色的部位。在这个季节里这样装扮,的确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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